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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大帝的黑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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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书籍名:《彼得大帝的黑奴》    作者:尼·雅齐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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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高声呼喊,听到她回应"基督复活了!"并且用她手里的彩蛋击碎他手里的彩蛋.他们两人握着彩蛋转着圈子跳舞,马特廖娜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在他们膝下磕磕绊绊,兴高采烈地凑热闹;还有第四个鬼魂,面露笑容,移动着一双大脚,笨拙地在他们当中穿来穿去:像是孩子的聚会,其中有刚出生的,也有从坟墓里出来的.城市上空天色刚亮,院子里的雄鸡开始啼鸣,欢迎新的一天.

        欢乐像天色那样破晓!但只是一瞬间的事.它不仅像是云彩飘过崭新的灿烂天空,而像是辉煌的太阳出现的一刹那又出现了一个太阳,一个影子太阳,一个在太阳表面移过的反太阳.征兆两个字带着它全部不祥的重量掠过他的心头.破晓的太阳不是无所事事,而是准备经历日食的全过程;欢乐之所以辉煌只是为了显示欢乐泯灭以后是什么模样.

        他急急忙忙一下子跳下了床,之后的几分钟像是一条必须赶紧通过的黑暗过道.他必须在丢人现眼的癫痫发作之前穿好衣服,离开公寓;他必须找一个体面的人看不到他、听不见他的地方,让他尽可能太平地把发作应付过去.

        他出了房间.过道漆黑一片.他像盲人那样朝前伸出双手,摸索到楼梯口,扶着栏杆,一步步地下去.到了二楼的楼梯平台上,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他坐在角落里,捧着头.他的手不知摸到过什么东西,气味很不好闻,但他顾不上擦拭.让它发作吧,他绝望地想道;我已经尽力了.

        一声呼喊从楼梯上传下去,又响亮又可怕,把睡觉的人都吵醒了.至于他自己,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已经神志不清;时间不够了.

        他醒来时周围的黑暗如此浓重,几乎感觉眼球都受到了压迫.他身在何处,自己是谁,丝毫没有概念.他人清醒,意识完全,仅此而已.他似乎是一分钟前刚刚出生,来到一个长夜漫漫的世界.

        镇静,意识仿佛要消除自己的惊慌,嘱咐他说:你以前来过这里———不必惊慌,有什么快回来了.

        一个物体穿过空间垂直落下来,进入他身体.他就是那个物体.空气在急速流动:他就是那个感觉到急速流动的人.有一个被恐惧卡得透不过气来的喉咙:那就是他的喉咙.

        让它死吧,他想道,让它死吧!

        他想动动胳膊,但那条胳膊压在身体底下,动弹不了.他傻乎乎地想把它抽脱出来.一股难闻的气味,他的衣服潮乎乎的.回忆像冰块在水中形成似的,终于凝固起来:他是谁?他在什么地方?与回忆同来的迫切希望是赶快离开这里,免得别人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

        他在世界各地都背着癫痫发作的包袱.他从来没有对别人透露过他花了多少时间来倾听它们的警告,试图解读它们的征兆.我为什么受到诅咒?他打心底里呐喊,用杖击地,要岩石回答.但他不是摩西,岩石并没有裂开.那种恍惚状态本身没有启迪.它们绝不是显灵.它们什么都不是———只仿佛是旋风从他身体里一口一口吸出来的生命,生命被吸掉后只留下了黑暗的记忆.

        他站起来,摸索着走完最后一段楼梯.他在颤抖,浑身发冷.他到外面空地上时,天色已经破晓.晚上下了雪.积雪上面有一抹迷蒙搏动的深红色.颜色不在雪上,而来自他眼睛;他无法摆脱.他的眼皮抽搐得难受,他便用冰冷的手捂在上面.他的脑袋很疼,仿佛里面有一个拳头在握紧放开.他的帽子不知掉在楼梯上什么地方了.

        他光着脑袋,穿着弄脏的衣服,在雪地上艰难地走到石桥附近的救世主小教堂,躲了起来,直到他确信马特廖娜和她的母亲已经离开家里.然后回公寓,烧了热水,脱光衣服,洗了洗身子.他把内衣也洗了,晾在盥洗室里.他想:巴维尔算是运气,不是我亲生的,不至于受癫痫毛病的罪.他突然体会到这些话的讽刺意味,把牙咬得格格发响.他头痛欲裂,眼中看到的一切仍旧蒙着一层红雾.他穿着晨衣躺下来,摇摇晃晃睡着了.

        一小时后,他醒来了,心情烦躁,生着闷气.眼球一跳一跳的疼痛似乎回到了脑袋里.他的皮肤像纸一般脆弱,一碰就痛.

        他光身披着晨衣,在安娜.谢尔盖耶夫娜的房间里轻手轻脚地走动,一会儿打开小橱,一会儿翻翻抽屉.所有的物件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整整齐齐.

        他发现抽屉里有一帧用大红绒布包着的照片,照片上的安娜.谢尔盖耶夫娜比现在年轻,旁边的一个男人大概就是画家科连金.科连金穿着星期天做礼拜时穿的最好的衣服,但看上去憔悴、衰老、疲惫.对于这个热情年轻、黑里俏的女人来说,他们的婚姻能是什么样的呢?这帧照片为什么塞在抽屉角落里?他把照片放回去时故意弄脏了玻璃,在那个已经去世的人的脸上留下了他的拇指印.

        第七部分马特廖娜

        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他老是喜欢暗中监视他们的行动,鬼鬼祟祟地窥探他们的隐私.现在,他仍把这个弱点同他的拒绝接受限制的逆反心理联系起来,越是不让他知道的事他越想知道,越是不让他看的书他偏偏要看,选择职业也是如此.可是现在他不大倾向于对自己宽容.他在小罪小恶的魔鬼的控制之下,自己心知肚明.事实上,安娜.谢尔盖耶夫娜不在家的时候,他这样翻找她的物品,居然得到一种快感的颤抖.

        他关上最后一个抽屉,漫无目的地转悠,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

        他打开巴维尔的小提箱,穿上那套白色衣服.到目前为止,他穿这套衣服是对死去的孩子作出表示,是反抗和爱的姿态.可是他现在对着镜子只看到一个猥琐的冒牌货,此外还看到某种偷偷摸摸、淫秽下流的情景,出现那种情景的地方往往是锁上门、窗帘拉严实的房间,房间里面戴假发、穿裙子的、有受虐狂的男人光着屁股等候鞭打.

        中午已过,他还觉得疼.他平躺下来,用一条胳膊遮住眼睛,仿佛要挡开打击.周围一切都在旋转;他感觉像是跌落到无边的黑暗.他回复原状时,又失去了自己是谁的意识.他认识我这个字,但是当他盯着瞧的时候,它又像沙漠中的一块石头那样神秘莫测.

        那只是一个梦罢了,他暗忖道;我随时都会清醒,一切又会回复正常.有那么一会儿,他自得其乐地信以为真.然而真相随即涌现在他面前,搞得他不知所措.

        房门吱呀一响,马特廖娜探头进来,看到他的模样,显然吃了一惊."您病了吗?"她皱起眉头问道.

        他没有心思回答.

        "您干吗穿那套衣服?"

        "我不穿,谁穿?"

        她脸上闪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你知道巴维尔这套衣服的故事吗?"

        她摇摇头.

        他坐起来,招手让她来到床脚那儿."到这儿来.故事很长,不过我可以讲给你听.前年我还在国外的时候,巴维尔到特维尔他姨妈家暂住.只是度夏.你知道特维尔在哪里吗?"

        "在莫斯科附近."r  />
        "在去莫斯科的半路上.相当大的城镇.特维尔有个退休军官,一个上尉,他的妹妹帮他管家.妹妹名叫马利亚.季莫费耶夫娜.是个跛子.神志也不大健全.是个好心人,但不会照顾自己."

        他发现自己很快就适应了讲故事的节奏.像活塞引擎一样,只会一种动作.

        "不幸得很,上尉,马利亚的哥哥,是个酒鬼.他喝醉后老是虐待她.事后又忘得一干二净."

        "他把她怎么啦?"

        "他打她.就是这样.旧时的俄罗斯式的殴打.她并不恨他.也许她头脑简单,认为世界就应该这样:就是挨打的地方."

        他引起了她的注意.现在他拧紧螺丝了.

        "说到头,那大概是一条狗或者一匹马心目中的世界.马利亚凭什么和别人不同?马匹并不理解它生到这个世界上是拉车的.它认为是来挨打的.它把车子当成是拴住它的大东西,不让它在挨打时候逃跑."

        "别这样……"她悄声说.

        他知道:她真心实意地排斥他所描绘的世界的模样.她要往好处着想.但是她的想法是试探性的,没有反弹的.他对她毫不容情.这就是俄罗斯!他想耳提面命地告诉她.在俄罗斯,做一朵纤弱的花是行不通的.在俄罗斯,必须做牛蒡或者蒲公英.

        "一天,上尉来串门.他算不上是巴维尔姨妈的朋友,但还是来了,把他妹妹也带了来.也许他酒喝多了.当时巴维尔不在家.

        "一个莫斯科来的客人,一个不太了解情况的年轻人,同马利亚攀谈起来,引得她打开了话匣子.或许他只是出于礼貌,没话找话,避免冷场.另一方面,或许他在搞恶作剧,逗她玩.马利亚越来越兴奋,不着边际地妄想起来.她推心置腹地告诉客人说她订了婚,或者用她自己的话说,'有了婚约'.'您的未婚夫是本区的吗?'他问道.'是的,是附近的,'她回答说,还朝巴维尔的姨妈腼腆地一笑.(要知道,马利亚长得五大三粗,大嗓门,动作笨拙,绝对算不上年轻漂亮.)

        "为了保持颜面,巴维尔的姨妈假装祝贺她,还假装祝贺上尉.上尉自然很生他妹妹的气,一回家就狠狠地揍了她一顿."

        "那么,订婚是不是实有其事呢?"

        "不,根本不是真的,全是她自己想出来的.现在弄清楚了,她深信那个要同她结婚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巴维尔.我不知道她怎么会产生这个想法.也许某一天他朝她笑了一笑,也许随便说她的帽子好看———巴维尔心地善良,这正是他的优点之一,不是吗?于是她也许对他产生了幻想,回家后随即认为自己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自己."

        他说话时斜眼看着那孩子.她扭动着身体,过一会儿把拇指放进自己嘴里.

        "你可以想象,特维尔的社交界听到马利亚和她子虚乌有的追求者的故事时有多么逗乐.现在我给你说说巴维尔的情况.他知道后马上出去定做了一套漂亮的白色衣服.下一步是拜访勒布亚特金家,他穿着新衣服,带着鲜花———我想大概是玫瑰花吧.一开头勒布亚特金上尉对这件事并没有好感,巴维尔把他争取了过来.他虽然二十岁不到,对待马利亚十分体贴,十分有礼貌,完全像个绅士.整个夏天他经常去拜访,直到离开特维尔、回彼得堡为止.这对谁都是教育,尊敬妇女的教育.对我也是如此.巴维尔就是那样的孩子.那就是那套白衣服的来历."

        "马利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