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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书籍名:《妖娆乱》    作者:半袖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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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很可怕。

        世上有很多精明聪明的人,在某一方面的锋利大多能让人看出来,但他不是。

        他让人看不透。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极度的恐怖压迫,而是未知。

        这个申先生,让太九浑身发麻,气也不敢喘大了。

        姚云狄居然想笼络这样的人,想必是个大难题,到最后,不定是谁玩了谁。

        她正想的发痴,袖子忽然被人轻轻一拽,她急忙回头,却见一个下人凑过来,悄声道:“太九小姐,穆先生在里间等候。”

        穆含真叫她?太九不由疑惑,奇道:“有什么事吗?”

        那下人摇头:“您去了便知。”

        太九无法,只得随他离开前厅。一直来到里间,却见穆含真正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化妆,长发已经挽了上去作流云髻,他抓着一支笔,细细描着长眉,在镜中见到太九,不由微微一笑,道:“过来,坐下。”

        太九有些无措,有些尴尬,慢吞吞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看他描眉勾唇,镜中那个绝世佳人,渐渐现出轮廓,目转秋波,轻嗔含怨,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来描绘的美。

        太九看得有些失神,忽而对上他的眼,里面笑意温柔,她面上一红,颤声问道:“穆先生叫我……有什么事吗?”

        他放下笔,用手指沾了一些胭脂,涂在唇上,轻道:“方才……都见过了吧?那两位先生。”

        太九一惊,想到外面的那两尊皇子,便点了点头。

        穆含真道:“说说印象。”

        太九犹豫了一下,才道:“殷先生比较爽朗潇洒,申先生……内敛和善,城府深厚。”

        穆含真笑道:“第一印象也不过如此了。呵呵,潇洒爽朗……你没说轻薄无礼,还算是不错的。”

        太九脸上又是一红,这次是货真价实的红了。

        穆含真柔声道:“不可随意相信表象……姚云狄是否有意将你保举给申先生?也罢,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他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套男子白衫,往太九身上一披,左右看看,笑道:“不错,只是你面相过于娇柔,不是很像,待我替你化一下。”

        太九莫名其妙:“这是作什么?”

        穆含真把她的发辫拆散,将她按坐在椅子上,道:“把你扮成小生,同我一起上台。”

        太九大吃一惊,急忙推脱:“不行的……!我……我怎么能上台!我根本不会唱戏……”

        穆含真按住她,笑道:“不必唱戏,且随我走几步便好。”

        他见太九还是不肯,便道:“今日是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可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太九,你当真不肯?”

        太九犹豫了半天,才叹道:“可……我真的什么也不会……”

        穆含真捂住她的嘴,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太九实在无法,只得由着他把自己头发全束上去做男子打扮,又在脸上涂抹半晌,只觉他的手指温暖馥郁,令人陶醉。

        最后,他轻道:“好了……太九,你资质不错,扮小生还真像。”

        太九睁开眼,却见铜镜里映着一个人,星目修眉,清俊秀雅,当真是个标准的文秀书生。她摸着自己的脸,那书生也摸着自己的脸,她看了半晌,终于不可思议地说道:“这……是我么?”

        穆含真将她拉起来,笑道:“自然是你。夫君。”

        他委婉依就,教她踱步作态,连那手指如何摆,唱喏怎么唱,一一教给她。

        太九只觉浑身好像泡在暖洋洋的春水里,不由自主随着他的眼神动作而动作。他像谪仙,像妖精,像绝世的山鬼幽人,用他的仙法点化她,触动她。

        简直是一场交欢般的接触。

        太九觉得自己醉了,真的醉了,面对这个人,她无能为力,一点办法也没有。

        直到他握住她的手,贴着耳朵,柔声道:“这便好了,来,随我去吧。”

        ****

        却说姚云狄眼见申先生似乎意兴阑珊,不怎么说话,先时还留着笑容,这会面上也变得淡淡地,不知心中转着什么念头。

        他待要再把太九叫来作陪,一来过于明显,有些难看;二来他似乎并没看上太九;三来今日局面实在微妙,来得过早,他一切都还没部署好,倘若行动得频繁,只怕是两头都不讨好。

        无法,他只得暂时把希望放在宣四身上,回头用眼神瞅她,不料宣四却装做没看见,把脑袋扭过去看太九的方向。

        太九的位子是空的,人不知去了哪里。两人都是一惊,不知这胆大包天的丫头又擅自做了什么事。

        正惊诧之时,却听台上京胡吱吱呀呀拉了起来,却是穆含真上台了。

        申先生眼睛一亮,笑道:“含真来了。”

        那话音一落,只见一丽人,水袖迤逦,长裙宛然,飘飘然走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团扇,半遮粉面,将身子一歪,轻轻靠在椅子上,做纳凉状。她手指白的犹如透明一般,修长纤细,再搭一个兰花,便说不出的妩媚入骨。

        那鼓子响了几阵,跟着竹板一敲,曼陀铃叮地一响,她便张口唱道:“四时春富贵,万物酒风流。澄澄水如蓝,灼灼花如绣。”

        声音柔若春风,灿如银器,实非寻常旦角可比。申先生先小声说个好,转头笑吟吟去看众人,那席间有年纪大一些的老先生,乍见这旖旎妩媚的景象,早已看呆了。殷生皱着眉,不知想些什么,想来是猜测此人究竟是男是女。

        台上丽人的团扇已然搁下,扇后一张芙蓉面,千娇百媚,更喜一双眼深情灵动,顾盼生姿。她轻启朱唇,又唱道:“香焚金鸭鼎,闲傍小红楼。月在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唱罢,忽而幽幽叹了一声,道:“他呀他,怎生还不来,教我心急如焚。”

        京胡拉着弦,细细转了几圈,后台忽然又走出一人,白衫青巾,做书生装扮,更兼修眉星目,俊秀难以描画。

        众人都是一愣,想那穆含真唱戏,从来不教别人作陪,谁想今日居然来了个小生,生得纤瘦俊俏,真不知是何许人也。

        他绕台走了一圈,步子显然有些生涩,忽而见到花间丽人,不由心醉神迷,喜滋滋上下打量,惹得她羞赧,用扇子将脸一遮,不说话了。

        那书生拱手唱喏,道:“小姐,这厢有礼了。”

        这喏一唱,竟让宣四与姚云狄险些把酒杯给砸了。居然是太九!她好大的胆子,如何混到了台上?竟还反串小生。

        姚云狄到底是个老辣的,急转头去看众人反应,那申先生露出些许趣味来,殷生却看得入神,他心中一定,又是一喜,只觉太九这步险棋走得实在妙,她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却说那书生痴缠胡闹,终于哄得美人同他说了两句话,谁知她却又借口要走,他将袖子一展,躬身放她仓皇离开,见人走远了,才悠然道:“鬓鸦,脸霞,屈杀将陪嫁。规模全是大人家,不在红娘下。笑眼偷瞧,文谈回话,真如解语花。若咱得他,倒了葡萄架。”

        这原来是个书生不爱莺莺小姐,却看上红娘丫鬟的散曲戏文,甚是少见,却也新奇有趣。

        尤其是那书生俊俏灵气,虽动作生涩,显然第一次登台,但那姿态气势却自有不同。更兼旦角为男,小生做女,阴阳颠倒,倒也像模像样,众人不由笑着叫好。

        这席间一场暗潮尴尬,也在戏文间渐渐消弭了。

        眼看月上中天,宴席也将散,众人纷纷告辞离去。申先生留到最后,对姚云狄笑道:“先前唱小生的,莫不是太九小姐?”

        姚云狄笑叹:“正是那丫头,当真胆大包天,须得好好责罚一番才是。”

        申先生摇头道:“姚老万不可苛责,九小姐这般天真可爱,方是难能可贵。”说罢,他又忍不住赞叹:“真是好戏,如此尤物……”

        他顿了顿,笑道:“今日已晚,改日再回请九小姐。正好内子近日有孕,惫懒出门,九小姐若能赏面过来陪着说话玩耍,是再好不过的了。却不知姚老舍不舍得放人了。”

        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姚云狄又怎会说个不肯,他拱手笑道:“申先生客气,只怕小女顽劣,惹得夫人不快。”

        那申先生笑着摇头,又与他说了两句客套话,这才上车走了。

        姚云狄背着双手在门口站了良久,不知想些什么,终于,长叹一声,转身回府。

        相见争如不见(四)

        太九回到点翠阁的时候,已过子时。芳菲撑着下巴,趴在桌上睡眼惺忪,旁边一盏小小灯火,快烧干了。

        太九心中一暖,轻手轻脚走过去,推了她一把,柔声道:“芳菲,起来,上床睡。”

        芳菲迷迷糊糊,抬手揉眼,一面道:“啊,小姐回来了……我这就替你梳洗……”

        太九按住她,笑:“我自己来,你别管。快上床,省的着凉。”

        她劝了几回,才把芳菲放在床上睡了,自己掌灯去里屋换衣洗脸,将脸上残留的胭脂墨黛洗个干净。

        烛光幽幽,铜镜里一片昏暗世界,太九往里面看,仿佛依稀还是那个在台上作揖唱喏的俊俏小生,头发还束在后面没有放下,眉上还残留些微青黛。

        这可不是一场梦么?

        简直就像梦一样。

        她那样敛眉,垂手,张望,内心喜悦不已,只因得遇心中美人。台上那锣鼓琵琶,铮铮响起,台下千万个目光都凝聚在她与他身上。太九从来也未想象过有这么一天,她动一动眉毛,都被人关注。

        那种感觉,无法言传。像吃了五石散,极度兴奋颓靡之后,将醒的那一刻,残留一些期待一些不舍一些激昂。疲惫了,却又缠缠绕绕地,还不肯走,累又快乐着。

        她把手放在心口上,那里的跳动依然那么激烈,她浑身都还留着紧张的颤抖和兴奋的期待。

        简直……简直像穆先生的手滑过她脸庞的那一刹那。

        她又想起那个美人,他委婉依就,轻言细语,领着她,掌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