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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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史府的时候，因为皇帝说了是私事，不让大肆铺张，所以出了宫门随便找了条最顺畅的路就走了，回来当然还是要走这条路啦。在那个时代，“有去有回”也是个吉利讲头儿。凡是走路，只要没有特殊原因，上到皇亲贵胄，下到寻常百姓，大家都会“有去有回”的。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依着来时的路，马儿们平平稳稳地往皇宫跑去。
马车里，霜菊沉默不语，静静地坐着，脸上的表情平静极了，甚至嘴角似乎还有个浅得不能再浅的微笑。可是凝碧和沁瑞看着，却觉得这嘴角边的微笑，再配上眼中的呆滞，让人怎么看怎么都那么落寞。
分坐在霜菊两边，凝碧和沁瑞心疼地攥住霜菊的手，都陪着霜菊沉默着。
从夫子到郡主，从郡主到边城奇将，从边城奇将到公主。不管这个神奇的小姑娘有什么样的本事，曾经创造出了什么样的奇迹。现在，她却只能无奈地坐在马车里。
她刚刚跟她曾经的家人告别；她刚刚祝福过别的女人，因为那个女人怀着她心爱男子的骨肉；她即将远离中土，去那遥远陌生的地方，将为了国家的利益而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就像曾经的常山公主和再曾经的文成公主一样。
这两天在延庆殿，虽然不能出去，但是看得出主子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前段时间掖庭宫也流传着皇帝要纳霜菊的传言，可是这两天皇帝却并没有来过延庆殿。而公主只要一提起自己的相公，那个叫做史过的人，眼睛就烁烁放光。看来这个小姑娘的心已经掉在那个男子的身上了呢。
可是今天一早、刚才在史府，听的见的一些事情，却瞬间让这个女孩儿的生活和爱情一起破灭。沁瑞很能体会霜菊的心情，这小姑娘经历得也太多太多、太重太重了。
“公主，”沁瑞搂住这个丝毫没有公主架子的主子，“想哭就哭出来吧。”
“沁瑞姐姐，你不了解我家小姐。就算想哭，也得先让董筱琬和一……”那个“爷”字刚要习惯地脱口说出来，凝碧马上就改了，“董筱琬的相公哭了，自己才会哭的。”凝碧愤愤不平地说。
正说话间，车外忽然轰乱起来。
“什么人？”卫兵们大声喝道。长孙无忌和随行的几个大臣还有兵士们迅速围在了李治四周。大街上的百姓们哄的一下就散没了踪影。
“李治小儿，你个懦夫！”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喝道，“你跟你那死去的老子一样，只会拿女人换安定。你老子还能领个兵打个仗。你这只会捡便宜的小儿就会些风花雪月的玩意儿。有本事，下了马来，咱们真枪真刀的比试比试。你若不敢比试，便趁早让了贤，这江山让给有能耐的人坐吧！”
一直在皇宫供职，沁瑞哪里见识过这些，紧张地抓紧霜菊的手。而凝碧却闪身挡在了霜菊和开着的车门之间。
越过凝碧的身子，霜菊看见，又是黑衣蒙面人！光天化日、京城闹市，这些匪人也忒大胆子了吧？！
“壮士此言差矣！”是李治在说话。虽然脸似乎比平常白了些，但是脸上还是一点都看不见惧色的，显然是极力在控制。
“朕确实难及先皇的戎马倥偬。但是，为了大唐，朕和先皇的心情一样，都愿意付出一切。如壮士所言，派女子和亲，虽然看来显得懦弱。但是，若能以和亲女子一人之身换来大唐和突厥千万家百姓的幸福安定，朕认为这是值得的。”
“话都说得好听！”黑衣人嚷道，“若是突厥人说，要以你皇帝一人之身换取两朝百姓的安稳，你去是不去？！”
“简直是谬论！”
李治还没有说话，马车里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这人太不厚道，想要扳李治偏还有那么多烂说辞。不管是谁的指使，这些黑衣人显然是为了皇位而来的。而且肯定是早有预谋的。队伍早上从这条路轰轰烈烈地走过，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这些人显然是探查好了，知道回来定然还是这条路，便埋伏等候。
只是这些人的胆子也忒大了，在大街上就敢劫皇帝，如果纠缠中跑了一个人去报信，他们也得不了手啊。
那么说，如果不是他们傻得够呛，就是他们知道，不管谁去报信，肯定是带不来救兵的。在长安城，能控制御林军的人还能有谁？想着，霜菊向李元景看去。果然，虽然他也跟长孙一起挤在李治周围，但是这个家伙脸上却跟周围的人不一样，显得很镇定，没有其他人的惊慌之色。
听见霜菊说话，凝碧和沁瑞都吓了一跳，这是霜菊从史府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两人疑惑地看着霜菊。
趁两个丫环疑惑间，霜菊绕过凝碧自己跳下了马车。
“你这人好没道理，设个套儿让人家钻。我皇帝哥哥一心为国，自然会说去的。”霜菊站在马车前边，斜眼瞅着黑衣人头目。
反正现在心情不爽透了，反正现在自己名义上也是李治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的公主，反正李治肯定不会治自己的罪，反正……反正不管怎么说，要是再不发泄一下，自己真的会憋坏了。
“国不能一日无主，皇帝哥哥要是去了突厥，大唐必然会再有皇帝。那突厥就说了，你们的新皇更宝贝喽，也送过来吧。难道大唐源源不断地立新皇，突厥再源源不断的让送过去，那……”
“公主慎言！”
霜菊正胡说八道的痛快，忽然被长孙无忌截住了。
呀！霜菊清醒过来，真是冲动害死人啊！光想着痛快嘴发泄一下了，却忘了这皇帝废立的言辞在古时候哪能随便说，那是多么忌讳的话题啊！光凭着刚才那几句话，都够死一百回了。
算了，管他呢，反正说都说了！现在真正是无事一身轻，没有了史家的牵绊，自己反而不必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大不了，就如还珠格格里小燕子说的，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呗！
先是惊醒，然后又陷入无边遐想。看着霜菊脸上表情的变化，关心如李治，当然知道这女子的心情。刚才在史府自己猜测得没错，她还是在乎史过的。虽然一个男子有若干妻妾不算什么，但是她对于别的女人怀有自己心上人的骨肉还是在乎的，就如同自己刚得知她的心中真真切切装着史过时候的心情一样。
但是现在，别的都不重要。如果自己不替她说话，那就表示自己认同长孙无忌，那么当这次黑衣人的危险解除之后，霜菊却会陷入另一场危险中，一场由舅父和其他忠心耿耿的老臣凭借“规矩”制造的危险中。
于是，在霜菊住了嘴正“气壮河山”地胡思乱想时，李治接着霜菊的话茬儿说道：“公主的意思是，那我大唐的男儿不就都去突厥了？难道你们想要破坏大唐和突厥的和平共处，暗示朕不要联姻，而是拼大唐全力，夺了幽州吗？你以为朕会如你们所愿，取消和亲，而把大唐和突厥的百姓们又陷入征战之中吗？”/>
李治也挺聪明的，把矛盾的焦点直接推到了大唐和突厥之间的关系上。
“是呀，你们这些匪人，肯定是存心破坏大唐跟我大哥的关系。对了，我家三弟不见踪影，一定也是你们这帮匪徒使的坏！”
阿史那银龙的脾性有些像铁风，粗爽非常。长得也十分粗壮，一张黑黝黝的脸上半部分棱角分明、线条俊挺，下半部分却埋在一堆大胡子里，不说话都找不着嘴。
“弟兄们，上！”眼见着口舌上占不了上风，黑衣人似乎着急了，也不再废话，招呼着同伙就奔李治和霜菊打过来。
随行的大臣兵士里里外外在皇帝周身围了几圈，不论李治怎么叫他们去保护霜菊，大臣和士兵们却根本“不尊圣意”。
长孙无忌在这里，若是保不了皇帝，就是抄九族的重罪。若是没保住公主，不管皇上以后会怎么暴怒，国舅大人都能保住自己的，就算自己必死，家人也不会受牵连的啊！
能保护皇帝出行的兵士的本事自然也不会太差，在士兵们拼死保护下，一时间，黑衣人也伤不着李治。
于是霜菊这边就紧张了些。刚才斗嘴的功夫，凝碧和沁瑞都下了马车，来到霜菊身边。见几个黑衣人围了过来，霜菊嘱咐了一句让两人上车躲避，一面撇开两人独自迎了上去。那两个女孩都不会武功，真有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可是霜菊自己都忘了，自己那点“武功”，在这个年代根本不算什么的。也就是危急时能帮着耗点儿时间，分散分散敌人的注意力而以。况且，跟真刀真枪打架的古人来比，霜菊还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她不敢真的杀人。就算再占优势，从她的手下，也不会死掉任何一个人的。但是敌人并不怜香惜玉，招招式式都是把霜菊往死里逼啊。
所以，霜菊其实打得十分吃力。这几个黑衣人确实太强了！一点都不比上次坠崖前遇见的黑衣人差。而且，霜菊敏感地察觉，这些黑衣人打架的招式和风格，竟然跟把自己打下悬崖的黑衣人很是相似？！
霜菊的声名本来就让阿史那银龙惊奇了，刚才见过她的容貌，更是震惊。因为这绝美容貌给阿史那银龙的感觉除了惊艳，还有就是莫名的好感。从看见霜菊的第一眼，阿史那银龙就打心眼儿里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这种喜欢却好像超乎男女间的感情，让阿史那银龙很是疑惑。
不过，不管怎样，这样一个有才又有貌的奇女子若是真能嫁给大哥，只要得她真心，不怕□□厥不会壮大啊。那个叫做溪华的女人派来游说的人的理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保证这个奇妙的女子能安全的到达幽州城。
所以，当其他人都护在皇帝身边时，阿史那银龙和随行的两个突厥亲卫却来到了霜菊身边，帮助霜菊一起对付周遭的黑衣人。
感觉到了阿史那银龙的保护，不管处在什么立场，霜菊趁一扭头的功夫，还是给了阿史那银龙一个友好的笑容。
这些人还真是厉害啊！努力的在打架，霜菊的心也随着身体的剧烈动作而翻翻滚滚。那次自己被打下悬崖，据说史过气急，超能力爆发，一下子就把黑衣人统统打死了。这次要是史过能在，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了。
黑衣人挥来一刀，霜菊闪身一躲，还是被削下了一角裙边。阿史那银龙抛下跟自己对打的那个人，赶快过来跟纠缠霜菊的人打了起来，把霜菊护在了身后。
如果史过在，要是抓一把小石子，这么一撒，没准儿就能点倒一片。
敌人见阿史那银龙把霜菊护在了身后，正跟刚才袭击霜菊的黑衣人缠斗，有一个人马上悄悄绕了过去，趁霜菊还没站稳脚的时候，挥刀砍了上去。霜菊一个仰身，腰上的力气不够，没能直起身来。于是霜菊也顾不得好看不好看了，干脆就地打了几个滚，倒还真的躲开了这人的攻击。阿史那银龙的一个亲卫马上过来，一刀结果了那个黑衣人。
“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你若是有什么闪失，让我怎么独活！”“你放心，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娶别人。不但今生今世，还有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我的心都只为你一个人跳动。如果来生你不记得我了，想方设法我都会让你回到我身边。”……霜菊站起身，晃晃脑袋，晃掉了头上粘着的草叶，却把史过说过的这些话晃了出来。
手不由自主地往胸前摸去，那块玉和小泥人儿都好好的在脖子上挂着，乖乖地藏在围胸里。“只是相貌不必跟我们本人这么相像，因为我们会把彼此刻在心里，此生不灭。”自己的小泥人背心刻着一个“过”字，正如自己的心中深深刻下的史过的影子。虽然对于董筱琬肚子里史过的骨肉很是难过，可是，自己真正是一刻也没有忘记想念史过啊！怪不得妈妈说，爱情这东西若不是相互的，确实要害死人呢。
敌人似乎看出了在李治那里暂时占不着便宜，于是又有几个黑衣人放弃进攻皇帝，转而向霜菊这边招呼过来。
“那女的说是帮她家女主人给男主人开壮阳药来了，其实就是□□。贼丫头，你还要跟人家争老公啊，可要小心了。”袁不屈的话突然冒了出来。是呀是呀，从看见董筱琬的大肚子，就只觉得难过了、伤心了、背叛了，却没有替史过想想。他对自己的心意难道还不明显吗？这次的事情，肯定不是他存心想要做的，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瞎生气着急，就像个没见识的小怨妇，真是太可乐了。下回再见面一定得当面问了，只要他说实话，那么自己就会原谅他啦！
“公主，接刀！”阿史那银龙的一个亲随正好靠近霜菊，看见霜菊只是腿上踢来踹去的，手里连兵刃都没有，连忙叫道，闪到霜菊身边，把手里的一把突厥刀交到霜菊手里。
霜菊谢过那人，挥刀就打。有兵器果然更爽！这几个突厥人对自己真的很好！那是肯定的啊，因为自己是他们的准王妃呀！霜菊突然意识到了，原谅史过？恐怕是没有机会了！自己明天就要去和亲。史过如果在，抱着自己一飞，肯定没人能追上。但是，史过现在到底在哪里呢？莫非，他着了阿史那也思拖的道儿，遇到不测了？想到这里，霜菊的心猛然一缩。
“小姐，仔细身后！”看见霜菊打架的时候都能心不在焉，简直把凝碧和沁瑞着急坏了。这时，一个黑衣人又绕到了霜菊的身后，眼看纵身就要扑抱过来，凝碧急忙喊道。听见凝碧叫喊，霜菊马上一回身，握在手里的刀噗地一声准准□□黑衣人的心脏。意识到刀子扎着人了，霜菊下意识地往回一抽，鲜血喷薄而出，淋了霜菊一身。
“杀人了，竟然杀人了！”看着黑衣人瞪圆了的眼珠，不甘地缓缓倒下，霜菊吓坏了。这个人是被自己杀死的！从今到古，从小到大，真的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杀人！霜菊举着刀，就这么呆呆站着，眼睛死死盯住刀尖上一滴滴还在往下滴答的鲜血。“是真的，我杀人了！！！”
趁霜菊发呆的功夫，另一个黑衣人狞笑着挺直长剑，直奔霜菊就捅了过来，霜菊却还在犯愣。
“小菊！”
“小姐！”
“公主！”
“五妹！”
四个称谓同时惊呼出来。
李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啊！！！”一个痛苦万分的女子叫声。
李治又忍不住睁开眼睛，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这一望，真真让人心惊胆颤。只见三个女子拥在一堆，霜菊侧趴在地上，凝碧扑在霜菊的身上，而沁瑞则盖在凝碧的身上。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一把长剑的剑柄立在沁瑞的背上，看剑身的走向，竟是一剑连穿过三个人！
拿剑的黑衣人已经被杀死，阿史那银龙和两个突厥亲卫正在查看三个女孩儿的伤势，却无从下手。
李治推开长孙无忌，也往这边跑过来。边跑边叫：“小菊，你没事吧。来人啊，快把公主身上的人挪开啊。”
兵士们听见皇帝命令，一半人赶快围了过来，另一半人继续战斗。
情势已经不是那么危急了，一个身穿寻常百姓服装，却用一块儿跟衣服颜色一样的布蒙着脸的人正跟黑衣人打斗着。这人的身手明显比黑衣人高了许多。
见兵士们要挪动沁瑞，霜菊连忙大叫：“别碰她们，她们已经被点穴止血，等我四哥回来再弄。不然刀子拔出，她们就会血喷而死的。”就像刚刚死在自己刀下的那个人。
霜菊后悔透了。刚才自己愣神的功夫，那个该死的黑衣人拿剑捅了过来。刚听见几个不同称呼的惊呼，凝碧就把自己扑倒在地。倒地的时候，霜菊才看见了那个想要偷袭的黑衣人。凝碧死死压在自己身上，就是推不动，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替自己挨这一下子了。
偷袭的黑衣人并没停住动作。霜菊正焦急间，又一个身影猛扑过来，重重压在凝碧身上。还没等霜菊反应过来，就觉得右手臂上一阵微痛。随即，又一股腥腥的液体滴到自己的脸上。之后扑扑两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五妹莫慌，等我收拾哪些贼人。我已给她们止住血，千万等我回来挪动她们。”
“四哥！”是万俟展鹏啊！霜菊立刻觉得又有了希望。万俟展鹏会医术，沁瑞和凝碧都应该都会得救的。
为了救自己，两个忠心的丫环都被长剑扎透了，所以自己才会只被剑尖划伤右臂。闻到血腥的那一刻，霜菊绝望的想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