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四味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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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山上有仙树实，一名四味木，其实如枣，以竹刀剖则甘，铁刀剖则苦，木刀剖则酸，芦刀剖则辛。实无四味，辛酸甘苦皆人心。
地府，幽冥沃石之外，肃英宫。
男子的脚步踏在地府黝黑的地面上，不时踢起细碎的石子，将忘川边徘徊的游魂惊散。
“昆仑山的黄三公子屈尊大驾至我阎罗殿中，不知所谓何事？”鬼差恭敬的声音中带着戏谑。算是打过一次照面的故人，只不过上次未能勾住男子的魂魄，略有些遗憾。
“敢问这位鬼差，转轮王在否？”黄天化收去稚嫩的少年神色，倒是一副三山正神丙灵公的模样，可惜早已被削去神职，如今不过是“昆仑山的黄三公子”罢了。
“王爷是必然在的，只是不知公子何事相求，王爷不一定见。”鬼差眯起眼睛，还是很想试试勾住黄家三少爷魂魄是何感觉，上次他肉身刚死，魂魄出鞘的时候，鬼差勾魂索都尚未来得及取出来，姜子牙的封神台便灵力涌动，生生将这个上好魂魄强拉进了封神台中，此后阎罗王大人便降下圣旨，封神之战中死去魂灵，需对着姜子牙的封神榜按图不索骥，上榜之人皆不可勾。
那时候可是让鬼差好生郁闷。
可惜了，可惜眼前这个活泼泼、鲜灵灵的魂魄，也已经成神成仙，脱身三界轮回之外，再也无法勾走了。
黄天化往自己口袋里一探，手中多了一块令牌，赫然便是转轮王才有资格签发的勿相忘。“我想问问你家王爷，这张勿相忘签牌，可是他签发给了公子扶苏，为何签发。”
鬼差丑陋的脸上不动神色地皱起了眉，这不是他能管的事，当初公子扶苏面见转轮王时，他连入殿随侍的资格都没有。
“小的这就通报王爷，至于王爷见是不见，就只能凭王爷的意思了。”鬼差哈了哈腰，就转身往殿中走去。
“黄天化？”高高在上的转轮王停下了笔，重重地哼了一声，“恐怕不是他本人的意思吧。”
“这个小的不知。”
“让他进来。”转轮王拂开面前重重叠叠的文书，端正了冠冕。
黄天化踏着生气勃勃的步子走进了死气沉沉的五道转轮殿。腰佩的莫邪宝剑在剑鞘里骚动着，在昏暗的殿中映出一晕微光。
“天化见过转轮王殿下。”黄天化微行一礼，将手中的勿相忘递给鬼差，再由鬼差交给端坐玉座之上的转轮王。
转轮王接过签牌，眼角不被察觉地泛起了危险的神色。面部抽动了一下，随即将签牌放下，神色如常地望向黄天化。
这是天化第一次直面十殿阎罗之一，虽然明知自己的名字早已不在地府名册之上，但面对如此人物，还是有些紧张。莫邪宝剑的不安就是他心中的动摇的最好证明。
但是……
他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
莫邪宝剑的微光渐渐熄灭，恢复了平静。
“这确是我签发于公子扶苏的勿相忘。”转轮王毫不否认，“不知为何会落入你的手里？而且……”他的视线落在签牌之上，沉吟不语。
“公子扶苏用此签牌杀死黄龙神孚应，如今此签已鬼气尽失，沦为凡物。”黄天化朗声答道，“天化奉太上老君之命，想请问转轮王殿下，为何将鬼界之物草率交付凡胎之手，至龙种杀祸临身。”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呵。”转轮王轻笑一声，“黄家小儿，你是想谴责本王么？勿相忘确为鬼界之物，又经吾手而出，其上鬼气必不比凡物，但公子扶苏与孚应之恩恩怨怨终有了结，与我何干。”
“天化不敢怪责转轮王殿下，但殿下当初为何要签发此牌，扶苏何德何能得以承此厚眷！”黄天化毫不退让。
“放肆，不过死了个龙种，再造一个便是，何以大惊小怪！”转轮王也怒目而对，“勿相忘是东皇陛下授意而做。经本王手中签发的勿相忘，其数成千上万，本王只听陈情，勿相忘是为了了孽缘、终遗愿而签的，勿忘实为相忘，竖子又岂懂东皇苦心！”
转轮王搬出了东皇太一，天化也只有认了的份，他皱了皱眉：“此事若只不过是孚应与扶苏的恩怨了结，那是再好不过。既然殿下如此陈说，那天化也只好如此回报老君。天化不敢叨扰殿下判审，先行告辞。”
太清境，老君的炼丹炉到了最紧要的时候，玄白烟气自炉室蔓延至整个太清境，云遮雾绕里有着馥郁的香气。
太上老君坐在炉室门外，脚边放着几坛酒，手中执着黑子，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楸坪，对首坐着的女子笑嘻嘻地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模样，胜券在握。
“啧，武罗，拿着陈抟的残局来可是不合规矩啊。”老君放下棋子，不悦地看着她。
“老君，我只说你在楸坪上赢了我便可以取我血液头发，可没说一定得是我自己摆的局。”武罗微微一笑，穿耳的铜鐻随着优雅的动作发出叮啷细响。
老君刚想再辩，却听见仙鹤童子将黄天化带到，他瞥了一眼武罗，虽为山鬼，但她倒是知情识趣，娉婷起身，道了声暂退，就随着仙鹤童子去了别院。
“老君，你又在炼什么丹药？这回可是妲己要的女形丹了？”天化嗅了嗅鼻子，好闻的药香让他不由咽了口唾沫。
太上老君指了指武罗方才坐着的石凳，让他坐下：“怎么可能，狐狸的女形丹哪是那么好炼成的，根本没有的东西！要先能化骨蚀肉，又要保住他的修为，再要能生肌愈体，给他重塑一个肉身才行。其实最简单还不是让他重新找个躯壳附体，如苏妲己那般，可他偏偏不肯，傻狐狸。”太上老君碎碎念着，似乎觉得妲己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
天化嘻嘻笑着：“您不就是为了能炼出这种丹药，才要采遍天下生灵样本么，为了那只傻狐狸，您老可够费心的。”
“反正日子长得很，就当打发无聊吧。”老君哼了一声，斜了他一眼，“别嬉皮笑脸的，从转轮口里套出点什么了么？”
天化这下耷拉起了脑袋：“那家伙口风太紧，最后还搬出了东皇陛下，说勿相忘是东皇陛下授意做的东西，为了了却孽缘而签发的，至于被扶苏拿去干那种事，就不管他的事了。”
“哼，转轮身为十王之一，不可能不知道五帝龙神是干什么用的，搬出东皇来也只是吓唬吓唬你而已。”太上老君摇了摇头，“可别是一场大灾祸啊……”
“老君，五帝龙神不就是要镇压……”天化苦笑了一下，“镇压阳魅吗？”
“你真是白当了那么多年的仙人。”老君对他翻了个白眼，拿起脚边的酒坛，让他给自己倒上一杯，“天地初分，混沌方定，精怪鬼神出没神州大地，彼时，是有青赤黑黄白五个龙种，守护东南西北中五方，但是天庭鬼域人间征伐不休，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老仙形神俱灭，新神飞升成圣，渐渐地，除了我们几个老家伙，那些个神神仙仙一个个都变了模样，万物之中最为珍贵的龙种也只剩下了青赤黑黄白五条。”
天化看着陷入回忆的太上老君，似乎也想起了封神之战时的情状，虽说他们都是红尘杀劫的下凡星宿诸神，但下去的和回来的，毕竟还是对不上号。
“镇压阳魅，实则是在镇守如今这个天地。”老君抬起手，撩拨起身周玄白的烟气，“若是天地不再，则混沌再现，万物重归虚无……也就是阳魅之中。”
“可是……阳魅已经……”天化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孚应还是这么了不得的存在。
“只要伏羲还在，阳魅是除不掉的，这便是天道，光影不可独存，只有保证五方基础不坏，才能让世间不致归于虚无。”老君叹了口气，“当初谁也没想到，区区龙神时至今日有如此重要，若早知天地之系脆弱如斯，也许我们这些早该被遗忘的老家伙们，才适合镇守五方吧。”
“伏羲……难道就是参悟到这一点才陷入长眠？”天化难得脑袋灵光一次。
太上老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吟出了一句佛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呵呵，渺小的凡人，也能有如此深沉的智慧。”
“天化，你知道四味木吗？”
“呃，那个用不同的刀剖开味道就不一样的果子？”
“不是果子味道不一样，辛酸甘苦不过是人心幻觉罢了。”
“老君，你是说……”
“一切不过梦幻泡影。”老君将杯中玉醴一饮而尽，“该去瀛洲取些玉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