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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霉运

书籍名:《天天天黑》    作者:老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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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涤青从来不失态,可是他今天却有问题。他早晨来到公司的时候,白色的西服很不清爽,上面有斑斑点点的酒渍。平时他给人的印象,都是一尘不染,一天换一身西服的。

        西服的问题倒还在其次,主要是他的有点心不在焉,仿佛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上午老总带他去乡村赛马场,老总下马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去扶一下,这让老总的脸色很难看,整个中午饭都没理他。看到赵涤青脸色苍白,老总问:“你是不舒服么?”

        “没有。”赵涤青依旧露出他那沉着的笑容。他心里可能已经警醒了,跑上前去给老板拉开车门。

        老总不满意地嘟囔着:“你今天挺奇怪的,跟中了邪似的。你要是感觉累就休息几天吧,你的年假不是还没休么?”

        “我不累,没什么事。”赵涤青说。

        老总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我是说你反应太慢了今天。”

        赵涤青没有回话,只是冲老总笑笑。按理说这种笑容应该是抱歉式的,可他的笑却显得有些诡秘。

        他竟然没有把老总的车门关严就走向自己的汽车。老总很费劲地伸出手来重新关了下车门,嘴里嘟囔道:“真是莫名其妙。”

        下车后赵涤青没有回公司,而是晃悠到未来时代大厦来了。他进入未来时代大厦的前厅时大约是一点二十分,正是各个公司开始上班的时候。到外面吃饭或者休息的白领们如同潮水一样涌回来,又如同春节要回家的民工们一样,守候在电梯前。这有点出乎赵涤青的意外,他还以为这栋楼目前还没什么人入住——没想到只有不到一半的入住率电梯前就会人满为患。八部电梯像牛车一样缓慢地上下,聚在一楼的人们则不停地看表。赵涤青想,按照这个速度,要是谁在顶层上班,估计到了办公室也就快下班了。

        下一部电梯开门的时候,赵涤青侧身挤进去,在角落里站好了一个位置。接着,电梯的报警器就响了起来,有人喊:“超载了,下去一个人吧。”

        一个站在门口的大胖子左右瞧瞧,不好意思地笑笑,便很不情愿地退到了电梯外面。可电梯关门的时候,突然有个女孩又冲了进来。她不顾大家不满的目光,只是说:“对不起,我要晚了。”

        好在电梯并没有再报警。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电梯关门,开始上升。

        赵涤青是想去十一层的。他想去看看那个法国银行的办事处,之后再回到二楼的商务中心,给自己买一件新的西装。他的面前都是人头,他只是听那个最后进来的女孩念叨了一声:“十四楼,谢谢。”

        女孩的声音引起了赵涤青的注意,他试图看清楚这个女孩的容貌或者穿着。可惜,人太多了,从他的角度,顶多能看到半个肩膀,而这半个肩膀,也被一堆浓密的头发给挡住了。那头发,被染成耀眼的古铜色。

        赵涤青变了主意,他决定先在十四楼下电梯。他想看清楚那个女孩是不是他昨天在办公室里看到的女人。

        在这中间,电梯停了好多次。每一层都有人下,每一层都有人上。好在楼层提示板很高,赵涤青看到电梯在十三层停住后,就开始往外挤。挤到门口他才发现,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

        她是在哪层下的电梯呢?赵涤青满腹狐疑,自己明明是听她说十四层的,难道是他听错了?或者是那个女孩中途变了主意?

        电梯门再打开,他一个人走出来,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黏合剂味道。这一层正在做装修,楼道的拐角处传来的是叮叮冬冬的敲击声。赵涤青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几个工人正光着膀子干活。

        “请问,这是什么公司在装修?”赵涤青客气地说。

        一个民工抬起头来,显然对赵涤青这样衣冠楚楚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到不解。当然,他也没听清楚赵涤青在问什么。他旁边的那个中年人显然是见过些世面的,中年人对赵涤青说:“我们是装修公司的,老板叫我们来干活我们就来了。客户是谁我们也不知道。他只跟我们老板联系。”

        赵涤青点点头又问:“那你们老板在吗?”

        “不在,他一般不来的。”中年人说完,就低头忙自己的活计去了。

        赵涤青伸着脑袋往里面看看,里面很狼籍地堆积着木料和油漆,东西很多,但干活的人却不多。这表明装修离完工还有好大一段距离。这样的房间那个女孩是不可能来的。他把这宽大的楼层走了一遍,到处都堆着装修的材料。这家公司肯定是包下了一层楼。赵涤青打定主意,一会儿他要弄清楚十四层是谁给买下来了。

        赵涤青又走到面对自己办公室一侧的窗子面前,看了看密封的玻璃窗。未来时代大厦的玻璃窗都很宽大,双层钢化玻璃,只有上面细窄的一条能打开。

        他回到电梯门前,按下了呼唤钮,他打算再去十一层看看。可是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愣住了,因为他看到楼层显示,这一层是十五层。

        为了方便销售,未来时代大厦不设十四层,十三层上面就直接叫十五层了。同样的道理,所有带四字的楼层都被忽略掉,所以连前台的服务生都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大厦到底有多少层高。赵涤青从“十五”层下来后又去十一层转了转,那里的确有一家法国的银行办事处,只是根本没有开业。这栋楼太新了,新到让人感觉糊涂。赵涤青有点气急败坏,站在空空荡荡的楼层中,他几乎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已经被酒精给浸泡坏了。

        他在二楼商业区的专卖店里匆忙给自己买了件新的西装,对着镜子,直接就穿在身上,然后急惶惶地往外走。在门口的柜台上,他还拿了一张未来时代大厦的楼书,上面有大厦前厅和各个楼层的平面图。他边走边匆匆地翻着,他看到这个号称有七十层高的大楼,前厅设计了八部工作电梯。他奇怪地想,刚才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自己就赶上了这栋大楼这么的电梯这么挤?

        赵涤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是两点三十分,太阳开始向西倾斜,阴影正开始遮挡他的窗玻璃。他一进屋就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有点甜腻腻的。他想,可能是谁帮他打扫卫生,用什么药水擦桌子了。不过他没心思琢磨味道,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抽屉里拿出望远镜,向对面的楼层窥视。

        他又看见了打开的窗子,看到了那个穿夏装的古铜色头发女孩。这回他看得比较清楚——那个女孩正坐在窗前,在电脑前写着什么。赵涤青几乎敢肯定这就是他在电梯里遇到的女孩。女孩面对着她,可能是在打一个酸楚的文章,也可能是在上网。她边敲字边叹息,妩媚万分,赵涤青不仅看得有些痴了。

        他又开始数女孩所在的楼层,这回他决定当着女孩的面给数清楚。

        倒霉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他数得太专心太投入,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有人开门走了进来,而走进来的人恰恰是老总,还有陪同他的经理汪平。他们两个人站在赵涤青的身后,不声不响地等着他——赵涤青数着数着突然感觉不对,他猛地回过头来,把自己吓了一跳。

        老总面色阴沉地问:“你看完了?”

        望远镜还在赵涤青的手里,这让他感觉有点不知所措。对于每个人自己来说,窥视都是可以理解的,但一旦这窥视突然行藏败露,尤其是被自己的上司看到,就很难解释得名正言顺。赵涤青手拿望远镜,如同拿着一柄敲破自己名声的铁锤。他想了想,还是辞不达意地说:“我只是看到了奇怪的东西,我想弄明白……”

        老总不客气地打断他:“过五分钟你到我的办公室来。”

        赵涤青颓唐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这回的人丢得有些过分。为了弄清楚那个女孩的来历,他付出的代价简直太大了。他把望远镜放回抽屉,转头又看了看对面,女孩和她的窗户已经不见。

        下午两点四十七分,阴影准确地遮盖了他的办公桌。

        老总的办公室的门显得阴沉,和赵涤青的心情差不多。赵涤青进去的时候,老总正站在班台右侧的空地,挥舞着高尔夫球杆。那是一片人造的草坪,绿茵茵的煞是好看。见了赵涤青,老总只是示意他坐到沙发上,自己却继续琢磨挥杆的技巧。

        赵涤青坐在沙发上,忐忑不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已经明显地感到了老总的冷落。过了大概有十分钟吧,老总才走到他的面前。他语气平和地问赵涤青:“这两天你一直在喝酒吧?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吗?”

        公司的董事长并不是一个声色俱厉的人,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发脾气的。但今天赵涤青看出,老总是在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忧虑、担心和不满。赵涤青不明白,怎么自己喝酒的事情老板也知道?一种不相的预感在他心中缓缓升起。一个人酗酒、衣冠不整,再加上在办公室拿着望远镜偷窥别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当董秘呢?赵涤青自己也觉得,应该把自己从这栋楼里扔出去。刚才他进屋的时候还想着向老板解释呢,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你去休假吧。”老总又提起了这个话题,“你已经两年没有假期了,这样对你的压力太大。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好,会影响工作的。而且,像你这个年龄,身边没有女人怎么行呢?你去想办法找个女人去,就这样,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安排你自己决定,所有的费用我来报销。一个月以后,你到人力资源部报到,给你重新安排工作。”

        这是对下属十分宽大的待遇。赵涤青感激地冲老总笑笑,站起身来说:“谢谢老板。”

        “不谢。希望你回来的时候有个好的精神。我们还需要你呢。”老总很客气地说。接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来,告诉赵涤青:“下午六点以前你把它送到全德投资公司的张总那里,之后,你就有一个月的自由了。”

        赵涤青下楼的时候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是董秘,这种传递文件的事情应该由更低职位的人去做。显然,从这一刻起,他的位置已经被降低了。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几乎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他拿了自己的新西服,又在胳膊上搭上了那件脏的白色西服,想了想,还把望远镜揣在公文包里,就这样鼓鼓囊囊地出了门。出门的时候他和汪平打了个照面,汪平似乎对他这个时候出去没有思想准备,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问。

        赵涤青是很少在这个钟点上街的。才下午三点半,阳光斜射在建筑上,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赵涤青有时候也感到奇怪,怎么有这么多人工作时间不呆在办公室里,而在大街上闲晃。而现在,他自己也成了闲晃的人群中的一个了。赵涤青摇摇头,招呼了一辆出租汽车。他关上车门的时候又看了未来时代大厦一眼,那座大厦静悄悄的,所有的窗子都貌似有序地排列着,但又叫人看得眼花缭乱。赵涤青想,就是这些窗子,今天叫自己颜面扫地。

        全德投资在闹市区的一栋小楼里,这栋小楼已经很破旧了。赵涤青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大的一个公司会在这么小的地方办公?看来在这点上,张总的思维,和自己的老总并不相同。

        全德投资的前台在一楼,光线十分昏暗。赵涤青看到的是一片忙乱,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他来到前台,告诉前台小姐,这份文件是主流投资的刘总送给张总的。交割完这一切,他便头也没回地走了。

        赵涤青踟躇在街头,想着自己的确是无处可去,便钻进了一家西式的茶餐厅,上到二楼,拣了临窗的座位坐下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太多了,他想把自己的思路好好地捋一捋。摆在他面前的第一个问题是:谁告诉老板自己在喝酒?第二个问题是:未来时代大厦当窗的女人是怎么回事?第三个问题:洗衣店哪里去了?第四个问题是: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他是董秘,这个职位并不显眼,但却很重要。眼见得老板是不再信任他了,如果自己要到别的公司去,又该怎么解释这个被原来公司解聘的过程呢?

        赵涤青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被动了,但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被动到什么程度。他要了一杯清咖,慢慢品味着。咖啡的感觉和酒是完全不同的,咖啡能让他的神经绷起来。即使是在忙碌的时候,他的神经都没有这样紧张过。一般来讲,像他这样层次的人,一旦终止了自己在别人公司里的职位,就意味着该自立名号去创业。但现在他的问题是,他几乎所有的钱都拿去换酒喝了,手里还供着一套公寓。而且,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适合打理全局的人。这个所谓的带薪的假期一过,不出半年,自己就该沦落到身无长物、卖房子卖地的尴尬结局中去了。有时候人的境遇真的是变化很快。赵涤青想,在自己风光无限的昨天,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些。他对公司忠心耿耿,恪尽职守,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失去这份工作——即使是失去,也不是现在失去。

        茶餐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周围的座位全满了。赵涤青想起今天是周末,这个被他视作休憩打尖的场所,实际上是很多小白领进行约会或者过生日的重要地方。他的身边布满了叽叽喳喳的人。赵涤青怕人多,他几乎想站起身来离去。

        他招手,想唤侍者过来结帐。

        可是侍者正忙着招呼新来的客人,根本注意不到他。赵涤青只好无聊地继续转动着咖啡杯子,又把自己的思路转了回来。自己真是背透了,遇到的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说给谁谁都不相信。

        一个女孩从人群中走出来,她实在是找不到座位了,只好到赵涤青的身边,问他这个桌子能不能坐。赵涤青看了她一眼,说当然能坐。

        女孩感激地笑笑,就坐到对面了。这个女孩长得并不出众,身体单薄,脸上还有几粒雀斑。她穿着很普通的职业套装,看上去就是哪个公司的低级职员。她坐到那里,仿佛是一棵不起眼的树。赵涤青本来没打算再理她,可是,她却看着窗外,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赵涤青在这边转动杯子,女孩在那边却越哭越厉害,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赵涤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把纸巾递给她。女孩这才重新注意到对面有个人。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赵涤青摆摆手说:“哪里哪里,这本来就是公共场所,你哭你的,没关系。”>
        女孩说她叫金小令。就像赵涤青想的一样,她在一家做进出口贸易的公司当职员,具体的工作就是负责和官员们打交道,跑批文盖章什么的。她平时很忙,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有时候刚刚还在打印文件,转眼就会被派往另一个城市出差。这样的工作性质,往好说是永远对未来保持神秘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本来金小令也挺喜欢这样的工作的——但如果发生的事情太意外了,让她不知所措,她就会特别难过。这就是金小令哭的原因——她从外地出差两个星期以后,回来发现到机场接她的竟然是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男朋友,另一个是她的男朋友的女朋友。男朋友对她说:“我们分手吧,我已经爱上了别人。”男朋友的女朋友说:“请你承认现实。”

        那个女孩比金小令漂亮多了,所以,金小令除了到这个茶餐厅来独自哭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说我怎么办?那是我的男人,我不能就这样失去他。”金小令不服气地说,“可我又不能杀他——我几乎就要把他杀了。”

        “哦。”赵涤青平静地说,“我想你并不是不能失去他……”

        “就是,少了谁地球都照样转。”金小令坚强地打断赵涤青。

        “恩,你只是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失去他。你感觉是背后被人做了手脚,有小动作,你被黑了。你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所以你不能平静。”

        “你怎么说得这么准?”金小令说,“我就是这么想的,要分手也应该是我先提出来。”

        赵涤青说:“我说得准是因为我也被黑了。你被黑了,你还知道是谁干的,我被黑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这么倒霉啊?”金小令明显地松了口气,“怎么会有比我运气还差的人?”

        赵涤青就这样和金小令认识了。赵涤青想,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被老板从公司里轰了出来,却在茶餐厅捡了个没人要的姑娘,然后带着这个姑娘去火锅店吃晚饭,吃完晚饭还要去“百花露”酒吧喝酒。金小令问他:“你一定要去喝酒吗?喝酒太多了对身体不好,早点回家不行吗?”

        赵涤青说:“不行,哪天都可以不去,但今天一定要去。你想回就先回去。”

        赵涤青曾经一度担心,那个失踪的酒吧会不会还在,会不会又变成了洗衣店。但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百花露”的霓虹灯招牌就清清楚楚地亮在那里。赵涤青还想,是不是应该先把这个女孩送回家再去喝酒,他是喜欢一个人喝酒的。但犹豫了片刻,依旧决定把金小令带在身边。金小令住的实在是太远了,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要是把她送回去再返回来,“百花露”的老板一定会抢先关门的。

        金小令是聪明的,她已经意识到她挖到宝贝了——她判断这个态度倨傲、谈吐优雅的男人,一定见过大世面,也一定有着很深的背景。关键是,他还是单身。金小令几乎没怎么打磕巴就同意和赵涤青一起去喝酒。她的潜意识已经替她做主,要抓住这个大活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