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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共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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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番外2

书籍名:《明月共潮生》    作者:清音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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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白云机场。寒冬二月,细雨绵绵。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快步迈进头等舱候机室,走到沙发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一个穿着暗灰色西装的男子。他手里展开着一张当天的报纸,遮住了几乎大半个上身,那捏着报纸的一双手,白皙修长,指甲泛着圆润的淡粉色。

        “江总,您要的热巧克力。”女孩站在他的身侧,低声说。

        “谢谢。”那男子一边说,一边慢慢的将手中的报纸折好,放在腿上,抬头伸手,刚要接过那只纸杯,却忽然动作一滞。

        他的面孔轮廓清晰,眉眼俊秀,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幽深,墨黑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透过候机厅的落地玻璃墙,他正在惊诧的看着远处的一个身影,起初像是恍惚了一下,接着眉头渐渐拧紧。

        “江总?”身边的女孩又小声提醒了一下,江海潮才反应过来,悬在半空的那只手臂一伸,接过了杯子。

        滚烫的温度,隔着颇厚的纸杯,仍然缓慢的传到手上,江海潮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已经越收越紧,好在纸杯结实,否则早已经被他捏碎。他要将全身的力量都转移到手上,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至于情不自禁的站起来,穿过滚滚的人流,直走到那个身影的边上。

        那是个娇小的女孩,皮肤极白,倒显得一双眼睛红肿不堪,她怀里似乎抱着几本书,但又没有打开,目光只是空荡的落在前方的地面上。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空洞的眼神里,只看得出痛彻心扉的悲伤,似乎下一秒钟,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江海潮看着那个女孩,嘴巴无意识的开合了两下,不知想要说什么,只是那双薄薄的嘴唇微微嘟起,给本来严峻的表情,加上了一抹孩子气。

        头等舱候机室的玻璃墙隔音效果很好,本来也是有落地的窗帘将这里与外面隔开,只是他面前这幅窗帘不知道被什么人拉开了,否则他也不会看见外面的那个身影。

        在意识到那个人是谁的一瞬间,江海潮忽然非常希望她能够抬起头来,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一眼,那样浓烈的希望从心底腾的冒出了头,无论他如何努力,就是无法弹压下去。

        候机室里的广播忽然响起,通知乘客飞往北京的航班由于首都机场积雪,将要继续延迟起飞。广播里那温和的女声,惊醒了沉浸在莫名感伤里的江海潮。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直直的愣了半天,掩饰般的欠身把手里的杯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又拿起腿上的报纸,打开来,放在膝上,垂头看着,眼神却依旧迷茫。

        “Cindy,明天早上北京那个会是几点?”他像是想转移注意力一般,抬头问身边的女孩,眼神却不受控制的,又落到窗外。

        明明十几天前,他还曾在琴行外面,偷偷的看过她一眼,可是现在却发现她瘦了,本来有些圆润的脸颊完全修长下来,连下巴也比以前更尖,配着她雪白的肤色,柔弱的,好像可以一把捏碎。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短大衣,毛绒的领子围着白皙的脸庞,周围人来人往,她却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改变过。江海潮看着她眼底里那抹浓重的痛楚,竟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放在针板上,来回不断的压碾着。

        “早上九点。”叫Cindy的女孩回答。

        “嗯。”江海潮几乎是毫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像是根本没有听进去她的回答。他满脑子都在想,若是自己现在走出去,径直揽着她的肩头,笑着喊一声“越越”,她是否会开心一些,露出一缕淡淡的笑容。

        只是他知道自己不可以,自从做了那样不堪的决定,他就已经把自己通往美好未来的那条路,生生的亲手切断。她再也不是他的越越,再也不会开着门厅的灯等他,再也不会在早晨半梦半醒的时候,拉住他的衣角,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再也不会像只温顺的小猫一般,靠在他的胸口,喃喃的叫着“海潮”。那一生之中,从未有人给过的体贴温存,早已经嚣叫着,离他远去,而凶手,正是他自己。

        候机室里的人不多,他早已经不在看报纸,却仍拿在手上,指尖紧绷,几乎要将报纸捏破,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露出了自己的脸,他竟然想,如果她现在抬头看见自己,他就立刻走出去抱紧她,再也不让她从身边走开。他一直都是个立场坚定,极有主见的人,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懦弱不堪,居然想把人生,完全交到上天手中,由老天来决定,他要不要回头,他应该走上怎样的道路。

        Cindy的手机响起,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Cindy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会话,挂断之前点头答应着:“好的,我会问问江总的意思。”

        “什么事?”江海潮转头,试图将自己从深陷的泥沼中拉回现实。

        “下个星期五晚上有一个慈善晚会,我们作为捐款最多的企业,主办方想请江总您去做开场发言。”Cindy有条不紊的回答着。

        “什么晚会?我们捐款给谁了?”那一瞬间,江海潮好像完全放空,甚至有种错觉,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什么,自己是谁。

        “是……”Cindy看了看他的脸色,踌躇了一下,还是答了。“残疾人基金。”接着,就看见那双眼睛沉了沉,虽然并没有明显的不快,目光却也极为冷凝。

        江海潮沉吟了半晌,舒展开眉头,轻声地说:“我去。”接着,嘴角牵出一丝浅笑,无奈而嘲讽的喃喃自语:“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了。”Cindy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却知道不可以问,也不需要问。

        空调的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他却忽然清醒。他已经不是江海潮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统统都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了,不再是那个值得她爱的人,不再是那个可以宠着她照顾她的人。

        他重新拿起报纸,再度遮住了整张脸。又像是不放心,侧身对Cindy说:“那边的窗帘,能不能找人拉上?”

        腿上渐渐传来钻心的疼痛,这痛,即使已经过了超过一年,他还是没有习惯,而这痛,又总是在他脆弱的时候不请自来,就像一个破门而入的强盗,毫不留情的,夺取他生命中所剩无几的每一点平静和安详。只是现在,跟心底的痛相比,腿疼已经不算什么。他的五脏六腑,简直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大口大口的啃噬着他所有新鲜柔软的皮肉。

        北京的大雪,迫使航班一直延误到了晚上。江海潮走出候机室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回了回头,他自然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看见那幅深紫色天鹅绒的窗帘,垂坠厚实,仿佛一团乌云,遮住了一切阳光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