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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共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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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 29 章

书籍名:《明月共潮生》    作者:清音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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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潮这几天,每天都是很晚才满身疲惫的下班,我知道,那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工作交接的问题,他常常压低了声音打电话,不用听,我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总是一个人在阳台上发呆,眼神迷离恍惚,却一直不肯对我说,不肯让我插手。

        我无法帮他,心情烦躁到极点,犹豫了很久,决定去找刘黎。旁观者清,我需要一点鼓励。

        “越越,我觉得你跟他没什么希望。”刘黎先是惊诧了一番,冷静下来以后,就是一盆冷水劈头浇了下来。

        “你想想看,当年是江海潮去求她的,现在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况且,江海潮斗不过他大哥,他大哥又斗不过那个女人,要是她铁了心对付你们,江海潮能有什么办法?”

        她说的,其实我都已经想到,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

        “可是海潮根本不爱她,她又想怎么样呢?他们也只是订婚,她也没什么可以绑住他的啊。”我努力争辩。

        “越越,你不懂什么叫做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吗?要是放弃酒店就能一了百了,江海潮最近也不用愁了,你们早就可以逍遥快活了。”

        我无言以对。

        不会有人把海潮主动让给我,就算他放弃酒店,可他还是欠了别人的。换了是我,也不能接受有人利用完我,忽然又说只爱别人。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无助的失去了方向。

        “你只有等,只有祈祷,祈祷江海潮想到办法,或者那个女人从牛角尖里钻出来,放他自由。”刘黎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的继续:“实在不行,只有你放手。”

        我放手,是个不错的建议。

        如果我能放的了,海潮就不用再困扰,可以好好的做回江总,他还是有一个爱他的人。

        只是我不能。

        我从刘黎家里出来,回到琴行等海潮下班了来接我,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最近这几天,他已经压力大到几乎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睡。我不知道他在经历怎样的折磨,因为他闭口不谈。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只能装作不想知道。他习惯了自己承受一切,我怎样问他,也不会有结果,除了让他更加辗转反侧。

        回家的路上,他照例紧紧拉着我的手。我轻声地叫他,他转过脸来,微笑着问:“怎么了?”本来一肚子的问题,看见他强颜欢笑,忽然一句话也问不出来,我愣了愣神,硬顶着心底的不安,笑着说:“没什么,想问问你事情都搞定了没。”

        “快了。工作交接的已经差不多了,手上的两个新项目再交待一下就好,股份的交易也很快就能弄完了。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出去度假了。”他仍旧微笑,一脸坦然,唯独不提最关键的问题。

        “那还有……”我刚想问下去,他便开口打断:“越越,放心吧,没有人能阻止我跟你在一的。谁也不能。”他的眼睛牢牢盯着前方,坚定而执著。

        “嗯。我知道。那你想去哪里度假?最近你太辛苦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忙得大概饭都没好好吃吧?”

        “你说去哪就去哪,我无所谓。”他似乎已经心不在焉,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再过一个多星期就是你生日了,最好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度假了。”

        “嗯。”他点点头,牵起嘴角笑笑。

        我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的肩上,似乎并不想跟我分享,而我,也帮不上忙,除了跟他一样,强颜欢笑。

        电梯门一开,我便发现家门虚掩着,他也看见了,立刻把我掩到身后,然后转身拉我走进电梯。

        “先下去找保安。”他的声音警觉而冷静,我害怕的发抖的双手,立刻安静下来。

        两个全副武装的保安检查过,家里没有人,也没有丢东西,只是,所有的东西,都一塌糊涂。

        衣橱里所有的衣服,统统剪破过,书房里的书,几乎全部被扔在地上,堆的几乎无法下脚,沙发上满是划痕,连厨房里的餐具,也碎了许多,凌乱的散在水槽里。

        他一边在家里查看,一边冷笑。“好,很好。”他居然点点头,勾起嘴角轻声地说,让我毛骨悚然。

        “海潮……”我拉着他的衣角,他却轻轻挣脱,大步走到阳台上,接着便传来低沉的说话声,那样强压着怒火的声音,陌生极了。

        我只好一个人走到书房,在角落里看见了我生平收到的最珍贵的那样礼物。

        古筝的弦已经全部断裂,都是从正中间生生截断的,琴身上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洞眼,不知是用什么东西扎出来的,琴码早已经散落一地,视线所及,也只有三四个而已。

        琴身上,繁复的雕花还隐约可见,上好的深色红木还沉沉的泛着幽光,只是它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再也不能发出圆润的声音,残破的身躯,好像在无声的抗议。

        我说不出话来,站在原地,连走过去摸一摸的勇气都没有,脚底渐渐泛起的凉意,好似一条毒蛇,慢慢缠住我的全身,令我无法呼吸。

        我无力的转身,向阳台走去,要去找他,分享一点温暖。

        刚走近,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却仍好像在咆哮一般:“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说完,他手臂一扬,手机划出一条精准的弧线,直飞到半空中,过了很久,才似乎听见落地的碎裂声。

        “海潮……”我走到他的身后,环住他的腰,大概是因为气极了,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覆上了我的手背。

        良久,他才转过身来,低了头,看着我。

        “越越。”

        “嗯。”我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澈,看不出什么情绪,先前的怒气,好像已经飘散在夜空里一般。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忽然,我觉得一阵惶恐。

        我似乎从未真正了解他。

        我认识的江海潮,只是他想让我认识的那个。

        即使是曾经那样飞扬跳脱的外表下,隐藏的,也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更不要说现在,他的心里到底埋了多少的苦涩,连我都只能看到冰山一角。

        我只能了解,对他来说,掩饰自己已经成了习惯,他不愿让人看见脆弱,痛苦,心机深沉的他。

        他是傻,傻到在我面前隐藏自己,傻到不明白,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无法克制的爱他。

        “我们走吧。”对视了半晌,他拉着我往外走。

        我跟在他后面,心里空落落的,他的指尖微凉,手心却干燥温暖,或许我只贪恋这点温暖,却忽视了其他的一切。

        电梯急速的下沉,我恍然抬眼一看,他按下的是B1,停车场。

        “我们去哪里?”我挽着他的手臂问。

        “跟我走就是了。不会把你卖了的。”他对着电梯门的镜面笑笑,表情竟有一丝甜蜜。

        我跟着他走到地下的停车场,绕了几个圈,看见他那辆卡宴,停在那里,已经完整如新,高大幽黑,一尘不染,一看就是一直保养着的。

        他拿出钥匙,拉开车门,毫不犹豫的坐在驾驶座上,准备把车倒出来,一如从前。

        “你下来。”我站在车前对他说。

        “干吗?”他似乎不解。

        “下来,我来开。”我走到门边,拖他下车。

        “你会开么?”他笑,就是不肯下来。

        “怎么不会,前两年一直是我开车跟刘黎跑来跑去联系琴行的业务的。”我努力说服他。

        “这车这么大,你肯定开不来的。”他仍然摇头。

        “那也比你开好。你给我下来!”我的耐心支撑不住,火大的加重了语气。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跟他发火,愣了一下,还是乖乖的下来了,一边绕过车头往副驾驶位子走,一边嘟囔着:“你就会欺负残疾人。”

        我没理他,发动车子,顺利的把车倒出停车场,开到门口的马路上。其实第一次开这样大的车,确实心虚的很。但我似乎从小就是考试型选手,越是紧张,发挥越好。

        “去哪?”

        “佘山。”他说,好像已经成竹在胸的样子。

        “那你指路,我是路盲来的。”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在出汗,大概是开车紧张的,但是看他沉着又喜悦的样子,又不敢扫他的兴。

        等一个红灯的时候,我偷偷的转脸看他。他盯着窗外,嘴唇微抿,左手扶在座椅上,掐得死死,指尖已经开始泛白。

        “不舒服?”我拉住他的手问。

        “没事。”他摇摇头,抽出了手,依旧看着窗外。“我饿了,陪我去吃饭好不好?”

        “你想吃什么?”我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心虚。

        “去吃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家日本料理。”

        我犹豫了一下,看他毫无商量的余地,只好还是点头。

        那家店开在闹市区的一栋老房子里,小小的一间,只有二十来个座位,东西很新鲜美味,只是,在二楼,要爬一段狭窄又有点陡峭的楼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来过。

        我停了车,走到楼梯前,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褐色木质的楼梯高而且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我想扶他,都没有办法。

        “你先上去。”他指指楼上对我说。

        “不要,你先。”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你先上去等我……”他还是试图说服我,我们这一个晚上,总是这样僵持。

        “海潮,这楼梯很滑的……”我的心里难受极了,拉着他的胳膊,几乎要哭出来。

        他赶紧拉住我的手,把我往楼梯上带。“好好,你先上去,拉我一下,好不好?”

        他每上一级台阶都很艰难,走到最后,拉着我的手已经开始出汗。

        店里的生意太好,竟然还要排队,又没有等位坐的地方,只能站着等。门口小小的一块地方,已经站满了人。

        “海潮,我们不吃了,换个地方吧?”我小心的试探着问。

        “不行。我爬上来那么辛苦。”他果然拒绝。

        等位的人熙熙攘攘的一群,我们只能找了个角落里靠墙站着,面对着面。

        “越越。”他看了我好一会,忽然伸手抱住我。

        我们的距离本来就很近,这样一来,完全就贴在了一起。也好,给了我机会,偷偷的扶住他。

        “你累不累?”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地问。

        “不累。”他立刻回答,说完了,很久没有出声。

        店里有很多日本人,哇啦哇啦的日语此起彼伏,旁边就有一对,说的很大声,聒噪的一塌糊涂。

        “越越,对不起。”

        在这样喧闹的环境里,我听见他清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直击心房,歉疚,无奈,伤感。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抱紧他的腰。

        “别傻了,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的眼泪,已经被他那三个字逼了出来,只好把脸埋在他的肩头,装傻着说。

        “很多很多。”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周围像是忽然安静下来一般,嘈杂的声音在一瞬间全部隐退。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贴紧了我一些,我听见他在深呼吸,一直不停。

        我抚着他的背,继续小声地说:“海潮,我不要你对不起我,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只要你。”

        我只有这样一个愿望,只要能实现这个愿望,我愿意放弃一切。只是上天似乎听不见我的声音,他给我们的,只有暴风骤雨般的折磨。

        在这样热闹的人群里,我们像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只有对方的体温,只有彼此的温暖,而这温暖,也许在下一分钟,就要被别人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