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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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分清洁区时，初33班分到了操场南面，其中包括雷区“红房子”。
两层楼的“红房子”原是Q大创校时的第一批建筑物，之后设立中学时将之划分给了附中，因其历史久远颇有些纪念价值，其后虽闲置也一直未拆除，而被称为“雷区”，就得益于宿舍的“夜半鬼话”。
小小就是不明白，那些女生明明怕鬼怕得要死，偏偏说起鬼故事来一个比一个起劲，越说越怕，越怕越说，熄灯后不敢点蜡烛，半夜不敢起身去厕所也就算了，这下好了，分责任区没有一个人敢来扫这个附中“土产鬼话”里最常出现的旧楼。
女生不敢来尚且情有可原，男生竟然也推三阻四，到最后，为了惩罚“迟到大王”，班主任将“雷区”钦点给了洛小小。
斑驳的红砖墙，枯萎的藤蔓，推开老式木门灰尘掉落。小小背着扫帚，屏住呼吸踏进了旧楼，像是踏过时光洪流，走进了另一个时代。楼梯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每一步都能惊起尘埃飞舞，小小皱眉，看来之前清扫此处的人很不负责呢！
忽然头顶传来脚步响，在这空寂的楼道中回荡，饶是胆大如小小也是一惊。关于红房子各式故事，她没少听，据说□□时这里关押过“反动派”、逼死过人，据说数年前有女学生自楼上跃下。方才开门时，小小分明见到还有灰尘落下，楼梯上并没有别的脚印，那上面是谁？“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听得小小寒毛根根竖起，才犹豫着拔腿跑会不会太丢人，就见到一个白色身影立在楼梯口。
小小哪还顾得上看仔细，一声尖叫就往外冲，跑不过三级台阶，却听见“鬼”在身后问：“洛小小？”
小小心里就想着，完了，这回是真完了，这鬼连我名字都知道，只怕是逃不掉了。这么想着又跑了几级台阶，才想着声音有些耳熟，小小缓缓停住脚步，牙一咬猛地回头，就看见叶喜笑吟吟站在高处望着自己。
此时的小小还没到偷偷品评男生的年岁，可班上一些早熟女孩私下里常谈论着，还排出了所谓的附中十大校草，叶喜的五官平常，原不该在此列，可彼时正是《尼罗河女儿》风靡之时，有女生爱叶喜懒懒的笑，一番争执后他也勉强挤进了前十。
小小曾在遇见叶喜时，仔细打量过，上三圈下三圈，绕着再三圈，看得叶喜都觉诡异，她也没嗅出一丝女生们所谓类似伊兹密“慵懒的邪气”，可她还是承认叶喜穿衬衣的确是清爽得好。
附中不光规定了校服，连穿在里面的衣裳都限定得有领有袖，原本防的是女生在里面套小背心，可这么一限春秋之时能穿的无非就是衬衣。十几岁的少年，穿起衬衣总看起刻意老成，整得男生们一个个都苦大愁深，一点朝气都无。可叶喜身材高瘦，简简单单的衬衣往他身上一套，架势就好。
就像此刻，他着白衣闲散而立，也当得“眉清目朗”几字。
“洛小小？”叶喜再次探问，因她站在暗处，刚才那声拔尖的惨叫实在不符小小的风格，到角落的身影发出招牌式的傻笑，手也挠上头时，叶喜就确定了：“你怎么来这？”
“清洁区呀，学校不是照顾我们初一新生，让我们适应一下晚一个月分配清洁区吗？我分到这里。”小小“噔噔”跑上来，带着一脸灿烂的笑，仿佛阁楼一角都要被她照亮。
叶喜微笑望着她，他怪喜欢这个丫头，喜怒哀乐都那般生动，笑容明亮，还带着诙谐的夸张，全没有现下女孩的忸怩娇气，每次被她清澈的眼睛注视着，就算是有烦恼也轻了几分：“我还在想谁会分到雷区，你就撞进来。”
“那你怎么在这里？”
小小歪着头又仔细看看，楼梯上只有自己浅浅的脚印，她知道这种想法有些可笑，可还是迎着阳光看了看叶喜身后拖长的影子。
这一瞧，却被叶喜身后的阁楼风光所吸引，透过大面的玻璃，整片阳光铺展在老旧的木地板上，连纹理间都荡漾开水一样的光影。小小眉开眼笑，露出的表情让叶喜觉得她下一刻就会撒欢儿扑到那片金黄之中，打上几个滚，叶喜低低地笑，因变声期没过还有刺刺的喉音，小小恍惚地看着他的笑脸，还是瞧不出何为“邪气”，反而觉得温暖。
“前些天我和土匪打赌在这里过了一夜，觉得挺安静，就偶尔会过来。”见小小还是一脸懵懂，叶喜伸手用力揉揉她的发，小刺猬头随着他的手晃呀晃，他笑得更为开心：“你一个人扫这里？”
话音才落，小小的脸就垮了下来：“班头点名的，是要罚我吧。”
“洛小小，你还不知道呀？这其实是整个学校最轻松的一处清洁区，除非有省市级的领导来检查，否则根本不会有人往这里来。就是来了，也不过在楼外转转，土匪说他扫过一年这里，年头到年尾来了不超十次，也不过是扫扫楼外树叶就走了。”
小小这回开心了，咯咯地笑：“这么说老师本来要罚我，还便宜我了？”日光正好，将她原本就出奇黑亮的眼映出墨金光华，嫣红的唇角一翘，弧度尚是孩子气的纯真，面容却已如绽放的花般鲜亮，叶喜眼一眯，忽然意识到面前的小小是个女孩，且是个挺好看的女孩。
小小得意完了，才想起叶喜方才的话“你在这里过夜了？好厉害！不怕吗？”
“不会，就是查房被发现，交了检讨。”
叶喜也笑，笑得两眼弯弯，他就这么高高站着，需得小小仰头才可看清，在洛小小的印象里叶喜似乎总带着睡意，此时硬气的五官因明亮光线变得柔和，眸子晶亮而专著，目光里似也染了阳光。
小小头一次在别人的凝视中，低下了头，耳根渐渐发热，像是有人用针在心头轻轻一划，不觉痛，只是痒痒地，扯得眉梢都微颤。她忽然慌了，将扫帚往他手里一塞：“既然不用扫，那，那这个送你了，我，我，我先走了。”
叶喜的手冰凉，小小指尖却温热，自他掌中划过，留下模糊的暖意，还不及捕捉，就随着她“噔噔”下楼的脚步声消散。叶喜摇摇头，将心中堵塞的感觉甩去，这才看着小小硬塞的扫帚笑开。
过两日，叶喜再来旧楼时，发现楼前已经清扫干净，连阶角的旧苔痕都仔细磨去。推开门，内里也是难得的齐整，高处的玻璃窗敞开，有一束阳光安静落在楼梯口。
他走到窗台边，伸长了手离上层的玻璃窗还有距离，就琢磨着洛小小如何开这扇窗，一时童心起来，手撑着窗台跳了上去，果然在中间的窗梁上看到一个浅浅的脚印。
这个洛小小，还真是像个猴子一样。
叶喜想着小小猫着身子窜上窜下的情景，连她眼底的欢快都清晰浮现，突然有些替她担心，这样精灵般的小小如何在古板的附中生存。
因这份担心，就开始格外关注。
只多关注那么一点，叶喜就发现洛小小还真是天生的事儿精，哪天不见她受训、被罚，才算奇迹了。
r /> 早上咬着面包往教室走，从初中部过时，只要抬头十有八九能见她在走廊罚站，或是擦墙壁，若是同她打招呼，她会闪着亮晶晶的眼死死盯住你手里的面包，闹得不分她半个都不好意思，到后来叶喜他们三人都习惯了早餐时多买一个面包，还练了一手往二楼扔东西的绝活，每次都能刚刚好落到小小手里。
下课时去厕所，因厕所对面就是一排水笼头，就不时能碰上小小扛着几个拖把去清洗，这些活原本多是男生做，可见也是惩罚手段之一。别的男孩子尚且规规矩矩围着水池去挤，只她一个人会跳到高处的水泥台上，像舂米般捣鼓拖布，有一回叶喜人已经踏进男厕所，不小心被她瞄到，她还如同胜利者般扬手打招呼，搞得他被水池边一群人看得也不知该快步进厕所躲了，还是该掉头就跑。
星期五下午第八节课，是附中惯例大扫除，也是一周有课时段唯一放风时间，洛小小皮归皮，打扫清洁区却从不马虎，不像旁的人挥舞两下扫帚就开溜。曹斐总会贼贼地拉上成浩、叶喜去半奚落半“诱拐”，这个时候大门外的烧烤是最有吸引力的，只要曹斐砸吧砸吧嘴巴念叨两次烤鸡翅与卤豆腐，小小的眼睛就会放射出惊人的光芒。
成年后，叶喜一个人在电影院重温《甲方乙方》，看到那个想要吃苦，被送到山区里饿了一个月的富商，饿到被形容成眼睛像黄鼠狼放绿光时，想起了洛小小彼时眼中的光芒，笑得前俯后仰，笑完后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