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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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大在H市只算是还有点名头的大学，就是大家都知道有这么所学校，但决计不是一流的学府。不过这并不妨碍其附中成为H市甚至全省最好的中学之一。
叶喜进附中有几分运气在，他平常成绩不算顶尖，升学考时意外考出了高分。若是在别人家里这算欢天喜地的大事，可叶喜早习惯了独自悲喜，到他一个人背着包到了附中两三星期后，外婆才知道他居然已经换了学校，且是极有声誉的名校。
开学第一日，叶喜揣了学费，自己报完名，拎着包走进男生宿舍。
推开宿舍门，一个高个男孩刚端着盆要出来，两人撞了满怀。
“你也是这屋的？”挺阳光的男孩，一双明亮的眼，只要带着笑，就让人喜欢。
“嗯。”
男孩自来熟地勾上了叶喜的肩膀，盆一扔，伸出手：“欢迎，欢迎，我是成浩。”
“叶喜。”
“你话很少，耍酷——叶喜？”成浩跑回自己床，往上铺一看：“真巧，你睡我上面！我帮你放行李。”
叶喜走到床边，见果然是自己的名字，就将包甩了上去：“我只有一个包，谢谢。”
成浩才要发表大论，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一个中年妇人看了看宿舍门号：“这301怎么会是最末一间？挨着水槽气味重，蚊虫多得要命。”妇人走进房间只上下看，嫌窗户太小，床位窄，没有收纳柜，惹得成浩很不以为然地翻了几个白眼，才听见她折回走廊去招呼：“小斐呀，上来没？顶头这间...”
“邹阿姨，我都说多少次别那样叫，多难听呀！”
“你这孩子，我帮你买东西去。”
双手空空的曹斐走了进来，瞄到持续白眼的成浩：“死浩子，我够意思吧，特意换到这个宿舍来。”
“我还想哪位大少爷这么大架子！”
“懒得和你抬杠，走，吃饭去！庆祝我们终于成功同房！”
“去你妈的。”
“顺便去检阅有没有美女，这么多新生，还有初中部水当当的小妹妹，我得赶早。你不会怕我们兰妹妹不敢去吧？”曹斐挑衅地朝成浩挑眉，然后看了看叶喜：“新朋友？一起呗。”
“不了。”叶喜下意识地拒绝。
“去，为什么不去？”毕竟十几岁少年，成浩经不得激，也不理叶喜的拒绝：“刚好一块吃饭。介绍一下，这是曹斐，仗着家里有权有钱整一个活土匪，压榨了我十几年，叶喜，我的上铺。”
曹斐郑重上前双手握住了叶喜的手，他是个极帅的男生，虽透着几分浮夸流气，却绝不会使人生厌，反而爽直，有着孩子气的笑容：“上铺你好！是兄弟就一块，好事不能拉了哥们。”说完吹着口哨，插着裤兜打头走了。叶喜想着自己也没事，权当看看热闹，也就被成浩拉动。
开学第一天，到处都是人，校门有高年级在迎新生的，三人站着也不觉突兀。曹斐将半身的重量靠在了成浩身上，懒懒散散的姿势，眼神却雷达般扫描。
“唉，这名校果然没美女呀！唯一能看的被浩子手快捞走了，我未来的三年肯定一片惨绿！”曹斐看了半晌终于放弃，改勾搭叶喜：“上铺，你初中不在这里读吧？”
“四中。”
“四中？我以前也在四中混了一个月，怎么不认得你？这么说你是高材生，真才实料考进来的？不像某些四肢发达的原始人，只能凭体育特招。”
成浩猛地闪开，害得曹斐差点在一群女生面前跌了个狗吭泥：“那也比有些人买进来好！”
“我们家没读书的因子，遗传。”
“曹雯就比你好得多。”
“她也就比我强那么一点，这次不照样没考上？再说买进来又怎么了？咱成绩不好，还不能有上进心，想着读个好学校吗？上铺你说是吧？”
成浩懒得听他臭扯，干脆翻个白眼，只留得曹斐一个人还在唧唧歪歪：“你说我那严肃妹也怪倒霉的，她的成绩在我们曹家已经算个奇迹了，我爸说他当年读书就满江红，本来我爸妈还寄望她搏一搏，考上附中给家里长长脸，给出了一万块的高额悬赏。结果杀出个丫头片子，刚好比我妹多一分，挤掉了最后一个名额，害她在家赌咒发誓要断她财路的人好看，那小女孩叫什么去了？”
曹斐还在那里绞尽脑汁地想，就听见一声怒吼：“洛小小！”
那是货真价实的怒吼，来往的人都被震得脚下一顿，只见离他们两三米远的地方，一个衣着精致的妇人正骂着跟前的小女孩，应该是气急了想不到顾及形象，不过瞧那站姿还端了一半气质在那，才显得尤其怪异。
大约她在家是常骂的，噼里啪啦一通下来熟练地紧，连耷拉着眼的曹斐也被她骂精神了。可那被骂的小女孩虽然背对着他们，从放在身后欢快弹动的手指也可以看出，她根本没在意。说她是女生，该是崭新的校服已黑一道黄一道，短发几乎削成板寸头，脚上——曹斐再仔细一看，偏头，果然成浩与自己一样，也在看同一个地方，也是惊讶的表情，女孩的脚上居然穿了双男款的人字拖。
曹斐看仔细了，就把成浩与叶喜的肩膀一揽，拖着他们笑得前俯后仰：“兄弟，就她了，洛小小！我估摸着小雯正满年级寻她呢，居然让我先碰上，只是我看这洛小小也不好对付呀！”
或许女孩是听见了曹斐的大嗓门，回头望望他们，可她才耸肩一笑，就被妇人一掌扇在头上，又吐吐舌头飞快转了回去。
这是叶喜第一次见洛小小，一个彻底旁观的角色。
在多年以后，叶喜试图想起一些初见小小的细节，发现自己总是只记得那声怒吼“洛小小”，一身脏兮兮的校服，一双夹脚拖鞋，还有她回头时比阳光还要亮的笑脸。
那张笑脸曾经照耀了他人生最为冰凉的岁月，却最终因他而变得黯淡无光。
在曹斐兴致勃勃的提议下，三人的晚饭在食堂解决了，叶喜这才知道曹斐是头一回寄宿，还得拜附中的制度所约束，因而他是对什么都好奇，连办张饭卡都得意了好半天。
“土匪，别丢人了，一张饭卡值得你翻来覆去看？”
“唉，你都不懂我的心！”曹斐夸张的语气，捧着心：“我只要一想到不用再每天对着老头那张扑克脸吃饭，就觉得这张卡让我的人生充满了希望。”
“你能吃一个星期食堂都是好事，恐怕到时候你求着回去见你爸。”
“吃不下就去你家，反正你家店离这里近。浩子，你说有没有可能我和你生出来的时候抱错了？”
成浩压根不理他，笑嘻嘻地冲叶喜说：“这个想法他打七岁时就有了，他爸问他理想是什么，大少爷理直气壮地说，要坐在我们家店里收钱收到手软，吃菜吃到口软，所以呀我爷爷最喜欢他。”
曹斐贼兮兮朝叶喜笑：“上铺，你以后见了成爷爷再帮我判断，是不是我和他比较像。”
于是两人边抬杠边简单解释了彼此的“孽缘”，曹父与成父是一块上过老山，打过越南的生死战友，两人还在肚子里时都定了娃娃亲，到生出来都是男生才作罢，也是从小玩到大一对损友。叶喜只从他们的互讽中捕捉到曹斐家世不凡，且极为娇惯，亏得有曹父镇着才没被宠上天，但具体便不清楚，到走进宿舍才有了更直观的体验。
下午还凌乱的宿舍此时已经改头换面，几个先回来的室友对满屋的东西显得很无措，已来过一次的妇人此时正坐在窗边，指挥着两个人做最后的清扫，见了曹斐就笑开了花：“小斐呀，阿姨帮你简单买了些东西，你看看还缺什么？我问了你们舍监，说是电路带不了，所以不能安空调，这哪成呀？我再去同教务那边商量，到了夏天还不得变成火炉子？”
“别，我们都是按时熄灯断电的，你给我整那么多东西也用不了，剩下的我自己收拾吧。”
“你哪会？再等等就好了，今天你先将就着住，我到周末再帮你把这屋子好好弄弄。”
叶喜与成浩相视一笑，走到床前，才发现自己的床已经变样。
“这位同学，你就是叶喜吧？”
“嗯。”
“是这样，我看小斐那个床位不通风，你看能不能换换？”
叶喜看了一眼明显已经换好的床，拧起了眉，倒不是计较床位的问题，只是不喜这种“商量”的方式。
妇人误会了叶喜的意思，忙拉住了他的手：“同学，要不这样，我补偿——”
“够了，阿姨！”曹斐上来挡在中间：“这是我朋友。”
叶喜随意地笑：“没事，刚好你和成浩熟。”
成浩上前拖着曹斐脖子就往外走，惹得女人在后叫唤，叶喜只得跟了上去，上到天台，成浩才停下来：“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号人物？”
曹斐原本嬉闹的脸色却是忽地一跌，先朝叶喜道歉：“我也不知道她会这样乱搞。”
成浩不依不饶：“她也忒夸张了。”
“只是些巴结的闲人，管她做什么？”
“我觉得你挺享受的。”
“少恶心我！”
曹斐与成浩抬了一会杠，才记起叶喜，却见他躺在晒被的平台上快睡着的模样。
“哥们，今天真是对不住了，待会我再换回来。”
“不用了，睡哪都一样。”
成浩也跳上台躺下：“这倒是，看你在这都能睡。”
“说了是兄弟就不计较这些。”叶喜顿了顿，然后才笑。
曹斐也跳了上来，三个人齐齐枕着手望天，似乎都在思考，叶喜忽然一跃而起，仰天做狼嚎。余下两人先是一愣，也笑着站起来，伴着他一块嚎，直到楼下有人狠狠在骂“嚎什么嚎，做鬼叫，吵死人”，三人才大笑止住。
曹斐先伸出了手：“兄弟。”
成浩的手也搭了上来。
叶喜将手放在最上面。
三人用力一甩，相视而笑，攀住肩，都有默契：“一、二、三，噢呜——”
嚎声冲天而起，在校园上空盘旋许久，还夹杂了男孩们放肆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