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妙笔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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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吟落休息的很好，第二天一大早，凤林便来敲门，等着她洗漱完毕，仔细替她绾了头发，拉拉扯扯着出去看热闹了。
吟落本来不是特别热情，但此刻灵界大街小巷人来人往，衣饰光鲜，浮华鼎盛，狂欢庆典进行到第三日显然已入□□；人人头上带着面具，千奇百怪花样繁多，有遮了全脸的有遮着半边的，红红绿绿什么颜色都有，吟落被这气氛感染，也逐渐兴奋起来。
路上行人见吟落和凤林光着脸儿出来，纷纷指指点点，有一个忍不住跑过来，拉着他们到一间专门出售面具的铺面，挑了两个漂亮的说：“来，送给你们。今天这节日，大家出门都要带面具的。”吟落他们也没客气，带上面具道了谢，嘻嘻哈哈钻入人群里。
虽然是白天，街上的店铺却都亮了七彩华灯，闪闪烁烁，忽明忽暗，连成彩色星河。
吟落很久没有逛过街市了，如今出来走上一走，看看满市明亮燎眼的彩灯，各色行走的人们，争奇斗艳的表演，纷繁复杂花样众多的小玩意儿，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忍不住跟着人流脚步，往热闹的地方推挤。
凤林生怕她走丢，紧紧拉着她的手说：“慢点，慢点，当心脚下……”
“快看，前面好多人，不知在做什么，”吟落兴致很高，“走去瞧瞧！”她加快步子，不由分说拉了凤林挤向围观人群当中。
一片空旷的场地上，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横案，案上放着一幅一丈长、三尺宽的宣纸，一人立于案前，默默思索。
“这是在做什么？”吟落拉了身旁一个人询问道。
那人打量了她一眼，似乎对这近乎弱智的问题非常不欲作答，哼唧半天才道：“姑娘不会自己看么，都要开始画了。”
她很想问画画有多大看头，大家要把这儿围个水泄不通？但对方已经转头，不再搭理她，吟落只好闭上嘴。转身欲走，看到后面密实的人墙，她干脆放弃了挤出重围的想法，跟众人一起等待，倒要瞧瞧这现场作画有何特别之处。
案前那人，青衣落落，只剪裁出最简单的样式，随意穿在身上，却显气质出众。长发高高束起，大半张脸被面具挡住，只看见线条优美的下巴。
似乎已经想好了，他从容地执起朱椽大笔。仅仅一个简单的动作，周围的嘈杂声便迅速沉静下来，每双眼睛都紧紧盯在他身上，似乎这人本身就具有隐秘的魅力，可以吸引一切人的注意。
而吟落却忽然发现，那大笔笔端洁白，根本未有点墨！
不蘸墨也能画？
在她的惊讶中，那人从容而起，衣袂无风自动，腕底龙蛇游走，隔空挥舞，洁白的画纸上，山川幽壑奇松怪石逐一凸现。高峰俊秀，清劲奇古，烟云横亘，森森穆穆，一条白练，在一片云雾笼罩中时隐时显，登时旷远的水声轰然而来，空气中仿佛扬起无边氤氲。
天地间流动的元气被带动起来，又随着笔锋游走，付与画中山水之上。
一时间，那山、那水、那云、那树，那声，那色，清晰而立体地出现在人们面前，仿佛都活了一般；又或者，四周诸人皆融入了这山水画卷之中，风从指尖掠过，云在身畔飘渺，涛声滚滚入耳，木林清香润肺。
观看人纷纷屏气凝神，仿佛怕惊了这一纸画卷。
而作画之人，却一直凝目注视着山前白瀑。浩瀚的水帘，映着他出世的站姿，微微凉风卷起无尽水花，蒸腾开来，似乎要将他吹走。但他的身形一动不动，仿佛同这个世界是隔离的，只是用笔在审视这眼下的一切。那份幽雅闲散的神态，涵盖着不容谛视的光芒，仿佛是云与风偶然的邂逅，却留下天地间最无言俊逸的美。
他站了许久，久到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陷入永恒的静止中，才又提笔轻描。
先是一头漆黑的长发，似蝴蝶展开了黑色翅膀，接着白纱一般薄薄的裙摆，随着风飘然而至。用笔极简，柔美的线条却跃然纸上。
众人神魂为之所夺，都吸了一口气，且看那最后的落笔。
那人似乎是笑了一下，一道光影如黑暗中的阳光突然透出，隔空跌落，而最后一笔也一挥而至！
“啊——”吟落轻呼出声。
白的衣，黑的发，双臂张开，如振翅欲飞的蝴蝶，在危崖上起跳！
只一个背影，足以惊心动魄。
由极静到极动的一瞬间跃然纸上，仿佛众人再眨一下眼，那抹身影便会消失于茫茫云海之间。
四周沉寂。
继而又爆发出阵阵喝彩！
回神的众人激动地鼓起掌来：“太美了！简直太美了！传神之极啊！”
“黑与白、疏与密、远与近、藏与露、有与无，实处之妙皆在虚处而生，虚虚实实，变化莫测，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佳作！”
“简练之极却寓意无限，惹得人心生荡漾，流连忘返，好，非常好！”
“浓破淡，淡破浓，虚实相生而自成一体空间，指尖心上用情至深，如临其境如见其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请问这幅画卖不卖？要价多少？”
“是啊是啊，开个价吧！”
“此画神来之笔，韵味无穷，非千金不能买啊！”
“千金？太少了，我觉得至少得这个数。”
…………
吵嚷声此起彼伏，而作画之人连头都没抬，仿佛还沉寂在刚刚作画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吟落轻轻扯了扯凤林的衣袖道：“这画我想要。”
凤林面露微笑，一副“我猜也是”的模样，伸手叫道：“一万金如何！”
唰唰唰！众人的目光迅速集中。
吟落摸摸下巴，无语望天。开口就叫一万金，凤林这家伙又想出风头了。虽说灵界的一万金不算太多，可好歹那也是钱不是？！再说，他们现在到哪儿去换一万金来？
众人缄默，再也没有人敢叫价。
作画之人也似听到了他的声音，抬起头来，瞧着他们。
“等一等。”一个慵懒的声音出现，“不管那位公子出多少钱，我愿意多出一倍。”
众人移目而视，先得见一袭暗纹团花的粉白色长衫，而后一双白玉般的手轻扬纸扇，露出扇后一张带着羽白色面具的脸来。
面具的遮掩下，只见一张几无挑剔的嘴角微微一噙，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是他？吟落挑了挑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那人好整以暇地将折扇合起，在手上轻轻敲了两下，笑道：“三日不见，姑娘似乎又明妍了几分呐。”
吟落打了个干哈哈，“我带着这么厚个面具都被你瞧出明妍来了，楼公子的眼力可真是了不得。”
楼殊的声音似乎很高兴：“姑娘认出在下了？”
“那是，楼公子这桃色气质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叫人想忽视都难啊。”
楼殊抿嘴一笑，并不气恼：“姑娘要是喜欢这幅画，不如让在下送给你？”
“落落喜欢的东西自然是由我负责，岂敢让楼公子破费。”凤林上前一步，挑了个横亘在他俩之间的位置站定。
“一卷挂画而已，不足挂齿。”楼殊挪了一脚，再次晃到吟落面前，附耳低语道：“只要你喜欢，楼殊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吟落全当那暧昧之极的言语是邪风吹过，抖了抖肩膀刚要摆出一个敬谢不敏的造型，就听作画之人开口道：“对不起，我想各位弄错了，这画不卖。”
呃，这声音……吟落扬了扬眉，那人已将画卷从容收起，走到她面前，淡淡道：“这幅画，送与姑娘好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碧眸如春冰乍破一池绿波，倒影岸上繁花茂盛，清冽中描画着些许温柔。
吟落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在周围一片惊讶惋惜声中，神色坦然地接了他交到手中的画，朗声道谢。而后趁人不注意，又凑到他耳畔，压低声音严肃道：“流玉殿下，本姑娘将保留追究你侵犯我肖像权的权力。”
流玉身子一僵，不动声色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顿了一下，朝她探去，鼻尖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唇边有微热的气呼出：“但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随时恭候，奉陪到底。”
吟落心中一动，嘴唇高扬，红润光泽闪动：“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你们在干吗？”被忽视的公子哥声音里透着哀怨，很像被抢了糖的小孩。
“不如你带我们逛逛吧。”吟落看着流玉微笑，全然视某人为空气。
“好啊。”流玉表情认真。
“这附近有没有吃饭的地方？”凤林侧身眨眼。
流玉道：“怎么，饿了？”
“早上我和落落都没吃东西。”
“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酒楼，我带你们去。”
“那我呢？”某人继续挣扎。
流玉微笑着，拍了拍楼殊的肩膀，以示安慰：“你自己玩儿去吧，别闹事，当心被你师父禁足。”
“……”
×××
天香楼下是一片水域，水中遍植荷花。红白荷花开了满塘，煞是好看。
流玉带着吟落和凤林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微风袭来，荷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菜上齐了，吟落准备摘下面具开吃，却被流玉抬手制止：“按规矩这面具是不能摘的。”
“啊？”吟落问道，“为什么？”
流玉简明扼要地说，这面具要等晚上篝火狂欢的时候，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才能摘掉。你现在摘，是给谁看？
吟落吐了下舌头，原来还有这么层意思。她弹了弹面具道：“那我还是戴着好啦。话说我吃饭的时候还从没带过这种玩意儿。”
“大姑娘上轿，凡事都有头一遭啊。”凤林摸摸面具感慨。
吟落笑笑，刚要再说两句，转头间却看见楼殊如点水蜻蜓般踩在天香楼下的荷叶上，负手静立。
见她回头，他使劲挥了挥手，面具下面露出一口白牙。
吟落不由地翻个白眼，转过来感慨道：“若情那徒弟，性子和她可是走两个极端啊。你看当年清冷高贵的彤雪长老和若情宫主的气质那就是一路的，可如今再瞧这个，完全不像是一条道儿上出来的呀。”
流玉也看见下面张牙舞爪之人，咳嗽一声道：“楼殊是有些调皮了，不过品性不坏。”
“除了目中无人、我行我素、爱跟美女搭讪以外。”凤林斜了一眼，凉凉地补充。
“他是比较外向，喜欢广交朋友。”
凤林看着那可着劲抛眉眼的家伙摇头叹道：“那哪儿是‘比较’啊，他根本就不知道‘含蓄’这个词什么意思。”
下面那位又改蹦来跳去在荷叶上翻跟头了。吟落不由失笑：“之前看他身手倒是了得，可惜，就一没长大的小孩，还是多动症患者。”
“真是‘厚’生可畏。”凤林望天。
流玉疑惑地看向吟落，吟落笑着解释道：“厚脸皮的男生。”
流玉无语。
见楼殊兀自折腾得起劲，凤林忽然顽皮心起。
他捏了些点心碎屑，悄悄施法，身子斜倾出二楼栏杆，挥手将碎屑抛到水里喂鱼。
上楼之前，他便发现这水塘中很养了一些肥大的鱼儿，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些鱼便可随他利用了。
凤林一边吃，一边状似无意地丢些食出去。
起先游来赶食的鱼儿并不是很多，凤林按奈不住，干脆将整块点心捏碎了微施法术，然后一把把抛下去。
那些鱼吃了好吃，很快便从四面八方游来，越聚越多。凤林见状，嘴角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等丢了得差不多了，凤林拍拍手缩回了身子，靠在椅背上吹了个呼哨。
顷刻间，整个鱼塘的鱼都像炸了锅似的，噼噼啪啪兴奋抖擞着上窜下跳！
池塘沸腾了，溅起水花万朵带出淤泥无数，鲤鱼跃龙门都不见得这样壮观热闹。
荷叶上的楼殊没料到忽然出了这种状况，还未反应便被溅了一头一脸，浑身上下湿成了一片，有一只鱼甚至跳到了他的头顶上，嘴巴一开一合，带着水草的尾巴啪啪拍打着他的半个面具，煞是有爱。
众人见状，笑作一团。
楼殊脸跟脖子涨成通红，猛地一甩头，将那只鱼甩出两丈开外，气冲冲指着楼上凤林就要开骂，结果刚一张嘴，便有一条鱼没头没脑窜进了他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