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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情天下·玉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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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竟惹寂寥

书籍名:《纵情天下·玉生烟》    作者:暗夜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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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遥落,湖水波光袅袅。

        朵朵云霞宛如无根自开的彩莲,在天际缓缓飘移。

        一人长身立于渺香峰上,一身墨绿衣衫极其简单,山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四周无边锦绣团花,却没有显出一丝的热闹繁华,反而衬得他更加清冷独立。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双深碧的眸子,穿过这祥云簇锦,看着那夕阳惨淡的金黄。或许是想起了什么,有氤氲的光芒从他目中透出,涵荡深远,合着云与风,直入青天深处。

        他就这样站着,天地间也被他那清冷的气质所感染,一池荡漾的湖水仿佛也跟着他逐渐沉寂下来,在夕阳寂寥的照耀下渐渐隐没在暮色中。

        他的人似乎和这无尽暮色融为一体。而他心中所想,是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还有两天便是祭祀大典了,”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黯淡的暮色中,“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便是百年。”

        那个一动不动的人仿佛被突然惊醒,微微震了一下,转过身,恭敬道:“白芷长老,您怎么来了?”

        “主上在星华殿,有事找你。”白芷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低声道:“他刚刚问起了莫姑娘。”

        “哦?”沉静不起波澜的眼里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淡淡道:“我这就过去。”

        白芷点点头:“你去吧。”

        山风掠过,夜色更加沉寂。

        “有些事情,当断则断。时间越久,越是无法收拾。”白芷负手立于夜幕下,望着那波澜不兴的湖水,似乎在喃喃自语,可一瞬间,世间一切竟仿佛都在他的洞悉之下。

        已经走开去的人脸色微微一变,很久,才低下头回应道:“长老说的极是,流玉记下了。”

        星华殿中光华璀璨,美丽的七彩星静静地躺在悬浮的巨石之上,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灵界至尊沧濂大帝立于大殿之上,飞扬的眉宇之间是毫不掩饰的狂放与霸气,挺拔的身段带着异乎寻常的压迫感,浑身散发出来的尊贵气质竟与那七彩星不遑多让。

        “三日后便是祭祀大典,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么?”

        “回主上,都安排好了。”

        “好,很好。白芷果然是没选错人,这次七彩星能及时地找回来,流玉你功不可没。”灵帝笑了起来,夸奖面前的年轻人,“以前老头子对你赞不绝口,我还没往心里去,这回你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流玉宠辱不惊,只淡淡道:“主上过奖了。流玉能有今天,承蒙主上和白芷长老的指点跟提拔。”

        灵帝话锋一转,问道:“与你一同追查七彩星下落的那个女子叫莫吟落对吧?”

        流玉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是。没有她的帮助,属下不可能这么快就完成任务。”

        “哦……”灵帝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表情,清幽的银灰色眼眸中深不见底,“听白芷说,这个女孩儿心思玲珑,手段厉害,心性却颇为天真,是么?”

        流玉心中不由地一动,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双灵动而执着的眸子,眼底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淡淡笑意:“她的确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子。”

        “呵呵,连你都这样评价么?”灵帝那双蕴藏着无比智慧明察秋毫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你替我传书,邀她来参加这次的祭祀活动吧。”

        什么?流玉一震,灵帝为何会突然提出邀请吟落来参加祭祀呢?

        他心中泛起一丝疑问,略有踌躇。

        见流玉没有立刻答话,灵帝唇边露出了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怎么?有何为难之处?”

        “回主上,没有。”流玉快速敛去眼中的疑惑,恭敬道:“只是自古祭天大典从未邀请过外人参加,属下一时有些惊讶而已。”

        “人家帮了不少的忙,我们应该当面道谢。而且,”灵帝此刻笑得颇有深意,顿了顿才说:“能让一个疏离淡漠、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挂怀这么久,这样的女子,决不一般,应该见上一见。”

        他凝视着流玉,深邃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流玉的瞳仁,直看入他的内心。

        流玉愣了一下,失惊,眼里闪出一种奇怪的光,然而毕竟精明,迅速平复下来,掩藏起所有情绪,低头,回禀道:“属下这就去办。”淡淡的语调,正是一种隐藏。

        灵帝望着那墨绿的背影远去,唇角的笑容淡去,眼神逐渐幽深,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叫人望而生畏。

        ×××

        临界岛,听风楼。

        听风楼里听风雨。现在,雨,正下得急。

        暗夜黑沉如墨,漫天漫地大片泼下,湮没角楼飞檐,亭台高榭。白日里那青山细水、繁花绿树,仿佛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融化,裹在一团含糊难辨的浓墨中。

        一阵风吹过来,卷起冷雨,簌簌地打在窗上。角檐上的雨水如瀑布一般落下,牵起一排细密的水帘子。雨打窗帘风萧瑟,站在窗前的俊美男子不自禁地拉了拉衣襟,却没有关上窗子,只是站在那里,默默望着那一片浓墨般漆黑的夜色,仿佛侧耳听着风里的什么声音。

        这样深的夜、这样密集的雨中,还会有什么声音么?

        有。若听得极为仔细,的确能在那倾盆的雨声中隐隐辨出一缕似有若无的曲音。声音簌簌淅淅,如山中鸣泉,荷下鱼浪,舒缓流泻,不绝而出,融在这雨水声中,难以分辨。

        那曲子忽高忽低,时而清远时而靡华,声调变化万千,却空洞异常,没有一点感情,仿佛国手操琴赴宴,空带了一双熟练的手,却独独忘记把心带去。

        突然,雨中曲声自舒而急,婉绝昂转,如泉泻高崖,铮铮作响,听得人心惊胆寒。

        窗边那挺拔的侧影不易觉察地一震,明媚的双眸宛如秋江大壑,渐渐浮现出沧桑的味道。他叹了口气,关好门窗,一头扎进雨里,径直朝观雪斋走去。

        黑暗仿佛浓墨,化不开,伸手不见五指。他低着头,匆匆往前走着,天上的暴雨,仿佛有感知一般,自动地分出一条路来,连一片一角都不曾沾湿。

        观雪斋很是玲珑,设计极其朴素清简,却又在清简中处处透出俏丽细腻的小女儿布局,简洁中不失活泼,清秀中不失雅致,让人看了便心生喜欢。而如今,只要稍稍走近这里,便能感觉到笼罩着它的那一份低靡和沉重来。

        他的脚步不由地放慢。

        观雪斋内有一张很大的床,雕刻精美,远远看去仿佛是层层叠叠的花朵堆积而成。

        此刻,这床边斜坐着一位女子,抱着一柄幽蓝的剑,一只手玉指微屈,于剑身上弹出最后一段曲音,长河日照天际流云般飞速而去,最终音沉声消,归于寂落。

        然后,她缓缓转过头来。

        女子脸上的轮廓极美也极为清晰,宛如上天最精心的雕琢,慷慨地赐予了她世人无法想象的美貌。长长睫帘之下,那双眸子竟如墨色海洋一般,偶然闪过的微光似惊鸿掠影秋水明镜。

        她身上的衣衫是墨玉一般的色泽,黑得极为耀眼也极为低沉,和她的长发几乎融为一体。似乎是世间最纯粹的颜色,连午夜的黑都显得稀薄了。一袭墨裳,在夜风中如水波微动,映衬着她原本就异常白皙的面孔,更显得惊心动魄。

        她看到他微微皱眉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凤林,你来啦。”

        那样惊世骇俗的美丽,那样温柔清甜的笑容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传的疏离飘忽之感,仿佛她早已不是此世中人,却又不知究竟要去向何处。

        凤林的心隐隐地痛着——

        她本是极爱艳丽的衣衫,水红、翠绿、鹅黄、明紫,即使是月白衣裳,她也会搭配出精巧的装饰,明艳而活泼。可如今……她的衣橱里恐怕只剩下阴霾沉静的玄色衣衫了吧。

        冷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夜风宛如冰冷的刀子,穿窗而入。

        “雨这么大,怎么开着窗子?小心着了寒气。”他的目光从那浓黑如夜色的华服上移开,转身想去关上那扇窗。

        “别关!”提高的声音成功截住了他修长的手,“我想透透气。这样的雨,好久没见过了……”她轻轻抚摸着剑身,淡淡地说着。微垂的长睫遮住了双瞳,看不清里面的神色,只黑色衣袖下露出一截白色的手臂,异常醒目。

        他看着,嘴角扯出一个并不由衷的笑意:“可是,落落,时间不早了。”

        她笑了一下,手轻轻一动,雪光微闪,幽绝剑便消失不见,“我还不困呢。”

        凤林叹息,走过去坐在床边,轻声劝道:“黑白颠倒不分日夜,老这样怎么能成?落落,你要小心身子……”

        她看他一眼,半娇半嗔地轻轻叹了口气,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凤林,你越来越罗嗦了。看来,你把我们当初的约法三章统统都忘光了吧?”

        凤林神色一僵,脸变白了,半晌才道:“我、没有……只是为你好。夜已深了,你不休息……”

        她秋波斜瞥,蹙眉道:“既知夜已经深了,你还跑我房间里来?”

        凤林一愣,立刻窘迫地站起身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不知该说些什么。

        吟落看着他,看了很久,再也忍不住,忽然大笑出声来。

        她的笑很狂,很张扬,但却丝毫不损她的美丽。狂放而不折其清丽,张扬而不失其妩媚,黑色的衣裳在那笑声中飘起又荡落。

        笑了一阵,她才满足地舒了下腰肢,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喘息着说道:“别紧张,我逗你玩儿的。”

        他悬着的心落下,却又发现她的呼吸间有淡淡的酒香,轻轻皱眉道:“你又喝酒了?”

        眨眨眼睛,她满不在乎地轻轻扶了扶额头,道:“这算什么,只一点点而已。”

        她伸出小指,比了个一点点的动作,凤林的目光却瞥见了角落里横七竖八的酒坛子,心中的悲伤和火气统统都窜了上来。

        他口口声声要守护她幸福,可如今,他只能一直站在风雨中看她绝望的哭泣,继续躲在暗夜里听她心碎的声音么?

        他不能给她想要的幸福,难道连带她走出哀伤的勇气也没有么?

        凤林心中忽然充满了对自己的愤怒。

        他终于忍不住跺脚,一反往日的平静隐忍顺从,抓住她的肩膀大声吼道:“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迟早有一天会垮掉的!”暴躁的话语中带着真切的担忧的无可奈何的悲凉,“你要折腾自己到什么时候!你就不能把他忘了么?!”

        那原本的禁忌在一瞬间不自禁脱口而出,让她神色一怔。

        她屏住了呼吸,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冷寂如铁的夜色,眼圈仿佛红了一下,再看却没有。

        “我也想啊……我也想。可是,我怕我永远都忘不掉了……”如梦呓般轻语被冷风吹散,她的脸上浮出自嘲的笑意。这自嘲,是如此痛彻骨髓,也是如此凄凉:“凤林,你说,我该怎么办?”

        听了这话,凤林双肩微微一震,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