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生死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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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吟落慢慢停住脚步。什么地方不对劲。
身后紫矅低声道：“丫头，这地方似乎有些古怪。”
“何止是古怪……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走了近一个时辰，却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心烦意乱光顾着往前冲，却忽略了丛林深处透露出来的丝丝怪异。吟落暗自责备自己太过大意，皱着眉头道：“木主荣生，可这地方，却没有一点‘生’的气息……”
这样一说，紫矅也暗吃一惊，他们竟不知不觉进入了一个毫无生气的“树林”？
“哎呀！”细看之下，凤林奇道：“这、这树木……不是木！”
“嗯，不但无木，也无土无水——我们……是被困在阵法之中了。”
“但凡阵法，不离五行。此地既无木水土，这树的属性必当为金。”紫矅冷静分析着，看了看凤林，笑道：“火能克金，我们当中恰好有个玩儿火的，要破此阵，倒是不愁。”
“不见得。”吟落一抖腕，一道剑光直击对面一棵大树。
“嘭”的一声，那大树竟然爆裂开来，金铁飞射而至的同时竟然有无数星火四溅开来，且声势颇大，烈烈灼人。
“瞧见了么？五行中金火相克，可这阵法竟能将它们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发挥如此大的威力，恐怕……”吟落看了眼凤林，道：“你姑且试上一试，不过，我觉得真火不大会起作用。”
凤林心情本就郁闷，吟落的语气让他更加憋屈，挥手之间，熊熊赤焰便已窜了出去。
然而，果真如吟落断言，他的烈焰不仅不起作用，反而引发了阵法中的火系元素，让他们如置身火海丹炉，若不是吟落和霏砚冰雪水墙联合出手，恐怕他们已经被烤焦了。
“现在……咳咳，该怎么办……”滚滚浓烟中霏砚担心地问。
“其实，这应该只是外阵，将五行元素、幻境与地形相结合而布出，惑人意志，使人不能辨别方向，目的只是不让人进入内阵，危险应该不算大，不如……”
吟落仰头在紫矅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目中波光一转，笑道：“那就试试。”
“凤林、霏砚，你们站到狐狸身边，用结界护体。”
“主人，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帮忙。”
“不用。你只管支起罩壁，等会记得护好狐狸。”
她大声说着，不容置疑。凤林抿嘴，一声不吭走到紫矅身后。
“嗤——”紫矅低笑着斜了他一眼，悄声喃喃道：“哦呀，不甘心呐。”
来不及生气，吟落的剑光已飞旋而起。
凤林和霏砚迅速支开结界，罩壁叠加，形成强有力的保护，将他们和紫矅牢牢庇护起来。
凛冽的剑气激荡而下，幽兰的光芒如匹练般扫向木叶从——浓密的枝叶被剑气所摧，雨点般四面纷飞，如飞旋的刀片削来。
剑光如虹，滴水不漏，将催落的树叶一一弹了回去。一会儿的功夫，几十株浓荫加盖的大树，几乎都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树干。
此刻古琴声突然加了进来，紫矅修长的手指流水一般欢快地拨动着琴弦，一时间长短交错，叮咚作响，珠玉四溅，掷地有声，仿佛平地里忽然迸发出瀑布，铿锵有力。
曲子盘旋不多时，陡然拔地而起，一次比一次高，一次比一次烈，到极点时仿佛金铁交击裂人肝胆，千回百转处杀戮声四起寒光乍现，丛林也跟着颤抖起来。
吟落的身姿紧随七弦琴音而动，如游龙漫天飞舞，横居盘旋，幽绝剑挥洒自如，贯天而下的剑□□势万钧，若雪色蓝焰于半空绽放，冷冽的寒气如冰针扑天盖地洒下。树干枝叶在纵横剑气中纷纷落下，焰溅金飞，一时间如无数炫阳绽现。
“噌”地一声，七弦琴猛然再次拔高，竟如同裂帛一般震撼天地，袅袅不绝，仿佛整个大海都站了起来，暴雨雷鸣紧促激烈，又若万马奔腾地动山摇，顷刻千军击发杀气腾腾！
整座丛林颤动不断加剧，渐渐变为剧烈地震动，金叶火光簌簌坠落，而如穹笼罩绵绵不绝的剑光也越来越急，越来越亮，耀眼不能直视。
就在此时，一声清冽高昂的“破！”冲开云霄，浅绿色身影绝地而起，千重剑气交纵而过，寒意发挥到极至，一瞬间万物失色，凝成一片薄脆！
“嘭——”的一声巨响后，眼前的树林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一道笔直通往高处的台阶。满天的金色粉屑合着白雾冰沫如风丝絮轻缈飘遥散布天地。
细碎的白金光芒中，吟落带着自信而安然的笑容缓缓落地，飘扬的长发洒落金光万点，如同宝颜天女，飘然下凡。
“主人，好棒！”警报解除，凤林撤回罩壁，真心赞叹。
收了琴，弹一弹身上飘落的金屑，紫矅说道：“道路已清，我们走吧。”
“嗯。”吟落点头，随手一敲霏砚的脑门：“走啦，傻小子，发什么呆呢？”
仰着头面目有些痴呆的霏砚这才“咕咚”咽了口口水，道：“姐、姐姐……你、你……好美……”
紫矅看他一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吟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凤林则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跟你那个师父一样，小小年纪就这么色，不象话！”
“好痛！”霏砚抚着脑袋皱着眉头怒瞪凤林，“干吗打我？我是说实话嘛，又没做错什么！”
“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还好意思说！”这师徒二人，没事尽打主人的主意，真让人头疼。
“有什么不好意思！落姐姐常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是赞美姐姐一句，有什么不对的？”霏砚振振有词。
“你……你那叫色眯眯！才多大，就不学好！”凤林无比郁闷，怎么每个人都把这句话当圣经用？
“你乱讲！”霏砚眼珠骨碌碌一转，笑道：“嘿，我知道啦，你这是嫉妒！□□裸地嫉妒！”
“你个死小子瞎说什么！”
受不了这一大一小无聊的争吵，紫矅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别吵吵啦，省些力气赶路要紧。”
“干你什么事！”凤林的火药口对准紫矅。
紫矅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淡淡讥讽道：“你若有本事，就抓牢她的心！最好啊是把她圈起来，顺便在身上贴个签，标注‘名花有主，谢绝观赏，切勿触碰’！哼～没那个本事就别成天在这儿翻醋缸子，熏死人了！”
几句话刺到凤林痛脚，惹得他几乎暴走：“你这混蛋，一肚子坏水！除了使阴招在人背后捅刀子你还会什么？！”
“你简直无理取闹。”霏砚翻个白眼，转头对紫矅说：“师父，这只火鸡真讨厌，咱别理他。”
“个死小子你说什么？！”凤林一把揪住霏砚的耳朵。
“哎哟……”惨叫声响起。
早已无视他们争吵，已率先走上去很远的吟落忽然回头说：“前面没有路了！”
“什么？！”三人大惊，争吵迅速停止，齐刷刷掠上了台阶。
×××
台阶的尽头，是光滑的石壁。那石壁垂直而下，通天入地，高耸云雾里，望不到尽头。
“这里应该是进入下一处地方的关键。”
“这个……”霏砚伸手摸了摸道：“好滑溜，我们要怎么翻过去？”
正说着，只见那石壁上光芒一闪而过，竟赫然出现了两道一模一样的石门。
“咦？”吟落目光闪动，诧异道：“这是……”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剧烈变幻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逐渐平静下来，凝重道：“如果没猜错，这里应该是生死门。”
“生死门？！”
“这两扇门，一扇应该是通向另外一处境界的活路，而另外一扇门，则是万劫不复之死路。”
“你知道怎么破解么？”
“没有人会知道哪一扇门外是活路。一切都要等门开了之后才能得到解答。”她缓了口气道，“而且不论哪一扇门开，开门的人都会被吸进去，别无其他选择。”
“看来，这里纯粹要靠运气了。”
“不但要靠运气，还要有勇气才行。”
霏砚喃喃道：“非要走这里么？我们可不可以返回去？”
“你回头看看，我们还有退路么？”
霏砚回头，脸色瞬间发白，身后哪里还有来时台阶的影子？云雾茫茫中，除了他们站着的这块地方，竟什么都看不见了！
紫矅勉强笑了笑道：“看来，我们不得不走这生死门了。”
吟落点点头，凝视着前面没有差别的两扇门，道：“无论是生，还是死，都只有二分之一的几率，你们说，究竟是该推开左面这扇门，还是右面这扇？”
众人相顾无言，一片沉默。
生死一线。
他们都曾经历过很多次生死一发的危险，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完全没有把握。
不是拼实力，而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全赌在未知的“运气”上面，让运气来决定自己的生死，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太痛苦了——
简直比直接面对死亡还要痛苦的多。
其实，有些时候，人们可以平静地面对死亡，因为完全没有希望，反倒容易坦然接受。
可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都无法面对这种看似有希望、却不知道希望隐藏在哪一扇门背后的煎熬。
开哪扇门呢？
该开哪扇门呢？？
应该开哪扇门呢？？？
一向果断的吟落忽然间犹豫起来。
她想抬起手，可就是动不了，好像被无形的绳子捆住了，紧握的掌心隐隐渗出汗来。
胃像是被一只手突然拧了起来，揪得紧紧的，紧得喘不过气，紧得直想呕吐。
仿佛一下子掉到冰窟里头，好冷，特别特别冷，冷得她打了个哆嗦。而一瞬间，觉得燥热无比，整个心都在烈火上被煎烤着，翻炸着，头上密密地出了一层汗。
她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诡异的境界里，一半是冰，一半是火，无比折磨。
心中还有个声音不停地问：“哪扇门？究竟是哪一扇？！”
正当此际，她的手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无论你推开哪一扇门，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我相信你！”
吟落猛地一震，心底瞬间涌出一阵暖意，缓缓流过全身，慰贴着每一处肌肤毛孔，安抚着每一寸筋骨细胞，所有的不安都渐渐淡去。
她抬头，对上凤林坚定而温暖的眼眸。
“我，相信你！”他缓缓重复了一遍。
“丫头，来吧，一切都交给你了！”起先针锋相对的人，此时想法却出奇的一致。
“什么？”
“由你来替我们做出选择吧。”紫矅笑得混不在意，仿佛不是把生死交托给她，而不过是让她拿主意明天早上吃包子还是吃面条罢了。
“呃……”
“是啊是啊，落姐姐你说选哪一扇，我们听你的。”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无所不能的美少女’莫吟落啊，我们都相信你！”紫矅眨了眨眼睛，说着俏皮的话。
相信你！多么简单的几个字，又是多么奇妙的几个字！
生死均可相托，信君必不相负！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无条件地信任更让人觉得欣慰的事情么？
那一刹那，吟落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自信和勇气。
她愉快地笑了，缓缓抬起一只手，稳稳地按在了一扇门上：“这条路也许是生路，也许是一条死路。你们可愿与我一试？”
他们璨然笑道：“顾吾所愿。”
×××
“呀！你们看！”短暂的黑暗之后，吟落惊喜的声音再次响起。
众人都没有想到，这生死之门的背后竟然有如此开阔的一片天地。
繁花盛开的翠绿草地，蓝松鸦的羽毛般湛蓝的溪水，无暇的天空下漂浮着银色的云朵，一切辽远而迷蒙，澄澈而空灵。空中霞光盈盈流转，仿佛是为生命与热情的感知而悸动。
花的香味在稀薄的雾中，带著湿润的凉意，一阵远一阵近，让人觉得一切仿佛幻觉。
周围异常宁静，宁静得仿佛渗透到穿越此地的每一人的灵魂与骨子里，竟让人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霏砚怔怔然向前走去，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呼唤，像思亲的人儿呼唤游子的回归。
风吹来了甜蜜的花香，露珠折射出灵秀的光芒。山川河流一如母亲的怀抱般温柔展开。
吟落也跟着走了过来，微笑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然后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道：“很美，很安静，是不是？在这里，一切仿佛已经凝固下来、沉淀下来了，都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好像一切都静止了。”
霏砚抬眼看着她，一脸茫然地点点头。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仿佛突然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好似有什么力量在把自己的神智逐渐抽离。
又好像有一双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的灵魂，梳理混乱的思绪，渐渐地，内心达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很美丽，很安详。
蓝天，白云，安静的山谷，美丽的繁花长盛不衰。
仿佛回到了故乡。
虽然他的故乡应该在大海的深处。
虽然那片海域在他的记忆中已然淡薄到只剩下一点点剪影。
可这感觉——这种让人想要回归和渴望长眠于此的感觉，真的好似故乡。
他就这样茫然地向前走着，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疲劳，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如痴如醉。
突然，他脚下被什麽东西一绊，身子向前倾，没等站稳，地面上却忽然亮起白光。
“霏砚！”
一声疾呼惊醒梦中人，霏砚慌乱地叫道：“落姐姐！”
四周白光骤亮，众人未反应过来，身旁的景物已经开始摇晃。
空气漩起圆涡，越来越快，像是地下有个塞子，而塞子被拔开，一切都要被吸下去！
传送阵！
吟落心中一紧，脸色大变，迅速朝白光中的霏砚伸出手，“拉住我！”
“主人！”
“丫头！”
两道人影飞速而至。
可惜……
晚了一步。
“啪！”的一下，白光暴射而后迅速消失，只留下一道氤氲的白雾飘飘渺渺。
空无一物的地面上露出破成六瓣的星形晶石，片片花瓣在空中如舞袖般飞旋弥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