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心跳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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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凤林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吟落真是被气昏了头，居然口不择言。
再说，调戏良家妇男这种事情，用不着吼得这么大声吧？
唇线抿得冷酷无比，流玉上前一步，向着吟落伸出修长的手指。
“你、你干吗？”吟落抓着衣领后退两步。
流玉的眸子暗了暗，满是清寒地盯着吟落，问道：“不是让我给你脱衣服么？”冷冽的声音中，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邪气劲儿。
被噎了一下，吟落哼哼道：“我是说，要你自己脱。”
长眉缓缓挑起。
“还不明白么？你不脱，怎么侍寝！？”
侍、侍寝……？？凤林还没扶正的下巴再次掉了下来。
开玩笑，侍寝？那不是便宜死这臭小子了么！
幽碧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流玉顿了一顿，才问：“在这里？”声音很轻，眼光却冷。
吟落一扬头，“怎样，不行吗？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服从……”
话还没讲完，月白的暗花长袍便像水一般飘了过来。
……吟落愣了。
流玉居然真的开始动手解衣服！
外衫褪去，浅绿的内衫半敞，隐隐可以看到优美的锁骨，细细的衣带随身形上下飘摇。流玉随手将衣带一扯，不带任何表情地向吟落靠近。
一转眼，他的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他感觉到了她一瞬间的轻微战栗。
“喂，你……哎哟！”
凤林急着上去阻止，脑袋却突然撞了一下，两眼直冒金星。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流玉已经在他和吟落的周围布下了结界壁，将他与他们二人完全隔开！
“喂，你给我住手！听到没有臭小子，你给我停下来……你要是敢动我家主人一根寒毛，我非灭了你……喂！喂……”
凤林一边吃痛地揉着脑门，一边试图打开结界壁。双眼紧盯着流玉那双放在吟落身上的手，一刻都不放松，眼珠子都快喷出火来了。无奈情急之下半天都没突破，气得直跳脚。
这向流玉根本就把结界壁外的那个大嗓门当空气——准确的来说，他这个罩壁本来就是隔音的，所以任外面上窜下跳，里面的人看起来也只是一场无声闹剧——他只是淡然清冷凝视吟落片刻，然后低下头——两片单薄的如同花瓣似的唇眼看就要压下来……
“慢——着！”
拔高到有些畸形走调的声音在流玉的唇距离吟落只有半寸不到的地方成功阻止了他的继续侵进。
时间定格。画面定格。
周围无比安静。
莫吟落眼前一片红雾，身上仿佛有千万只火把在燃烧，耳鼓膜似乎膨胀到了极限，却恰恰只听得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样。
扑通、扑通、扑通……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只有暗流汹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短，只有一瞬，也许很长，一个世纪，慌乱中闭上眼睛的吟落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慢慢睁开了眼。
一张放大的玉雕雪凝般的脸近在咫尺！
长长的睫毛浓丽而纤秀，上面仿佛凝着一层水雾般，让人看不清那碧色双瞳，秀挺的鼻子，几乎和她的碰在一起！
轰！吟落的白皙的脸像着了火似的又红了起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开始怦怦乱跳。
镇定！镇定！！好歹也是见识过无数美男的，有点出息好不好！
莫吟落在心里一边数落一边给自己打气。
眼观鼻鼻观心，心……心什么来着？她懊恼的发现，自己的思绪又被流玉身上隐约散发出来的淡雅的薰香气给打乱了。
“可恶。”她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其实吟落不知道，她那稍稍仰起的脸，有着多么漂亮的弧线；脸上的绯色，如动人的桃花；漆黑的眼睛，似有烟水流荡；嫣红微翘的唇，像是五月的樱桃。
她不知道，流玉那碧潭般的眼睛里泛起了微妙的波澜，将冷冽缓缓吹散；她不知道，有一丝淡淡柔色在他的眉目间悄然晕开；她不知道，他的心跟她一样，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兔子，需要好半天才能安抚；她不知道，他正努力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日后吟落每每回想起这时的情景，都禁不住会问自己，如果，当初她能明了他的心思，他亦能明白她的，那么他们之间，还会那样走下去么？他们又将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可惜，没有人能回到过去，也没有人能料到结局，命运在人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便已种下了因，所以，在千回百转之后，得果如何，也早不受控制。
这家伙，真是可恶啊，怎么会说那么让人气愤的话，怎么能做这么让人气愤的事！
可是……可是气愤过后，为什么心里会觉得空荡荡的呢？为什么本来想要狠狠作弄他一番，撕破那张平板脸，眨眼功夫却变成了这种光景？
不是很生气的吗，怎么现在反而又有些失落呢？……唉！罢了，罢了，不去计较，全当是日行一善好了！
吟落摇摇头，兀自叹息一声，目光再次触及那近在咫尺的双唇，忍不住又想，如果刚刚自己没有喊停，不知道这唇是不是会像看上去那么柔软而清香……
“……大小姐！你到底要怎样？”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啊！”吟落终于从胡思乱想中回神，脸上烫热，身子猛向后缩，跳了开去。撞在结界壁上，背隐隐作痛。
晕！今天这是怎么了，脑子总是不受控制，竟然在人家眼皮底下想这些有的没的！
吟落狠狠甩甩头，鄙视着自己。
流玉也不说话，跟冰雕似的站在原地，身姿凝然不动，只是看着她。
终于，吟落摆下阵来，叹气道：“我只是……原本……我是有些私心，想着美人在侧，赏心悦目。可我毕竟不是强盗，我会尊重你的意愿。如果你真的不想跟我去找七彩星，我肯定不会强迫你，你也不必摆出一副被迫而为的姿态……刚刚我也只是……气糊涂了，我不是……唉……你不用勉强了，还是回去吧，我会跟白芷长老说明的。”
流玉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低下头，掩过眼中的一抹动容，挥了挥手，捡起衣服穿上，径自走开，“找不到七彩星，我是不会回去的。”话音中仿佛有一丝微苦。
感觉到结界消失，凤林立刻扑了上来，拉着吟落的手转来转去：“主人，你没事吧？你还好吧？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背上撞疼没有？那家伙是不是神经病啊？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呀？……”
就这样，流玉无视吟落，吟落无视在她身后碎碎念的凤林，大家继续上路。
×××
“主人，我们这样冒闯妖界会不会……”快踏入妖界地盘的时候，凤林忍不住说。
吟落与他对视一眼，默然。
“灵界你们不是照样擅自出入吗？怎么这会儿反而胆小起来了？”流玉的声音不温不火。
凤林死劲瞪他一眼，却无法反驳。其实这也不能怪凤林“胆小”，他跟妖界的过结，还得从当年伙同吟落偷人家孔雀妖后的雪湖丹霞叶说起。
说起来，那雪湖丹霞叶不仅生长不易，而且采摘时间也需要拿捏的正好，六十年一个轮回的至阴之日，日落月升同现天空之时，采下来的丹霞叶才有它独特的效果。
据说妖王之妻生性喜阴畏热，而且脾气阴晴不定浮躁异常，妖王为博自己心仪美人一笑，不辞劳苦，披荆斩棘长途跋涉，斩杀雪湖怪蛇，守候多时，终于在九天雪湖至寒之日，与日月交替之时采来了千年发芽万年成形十万年长叶的丹霞树上宝贵的丹霞叶，铺在娇妻卧床上，以便酷暑来临之时解其难当之苦予其清凉之夏。
可是，偏偏这个消息被我们凤林同志听得。
凤林是修火系法术，纯阳刚烈，五行中水与他相克，所以他极不喜欢阴寒之物。可偏偏这极寒之地生出的雪湖丹霞叶却可以帮助他大幅度提升修为，通过它，可以提高自身抗寒抗水性。当时凤林的修为还没有现如今这么精纯强大延绵深厚，于是他千方百计骗小吟落说丹霞叶有多么多么美丽多么多么珍贵得到它有多么多么有用（当然后来事实证明那东西对吟落半点用都没有），于是我们小吟落一时糊涂，便跟他偷来了丹霞叶，惹怒了妖后。跟着妖王一道追杀令，差点没要了他们两个的小命。最后还是吟落她师祖出手，亲自送了一张大到惊人的千年寒玉床、十几只千年玉浴桶（那些浴桶的玉质个个不同，可以按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气随时更换）去给妖后赔礼道歉，这事才算摆平。
不过莫吟落他们一家因此便跟妖界结下了梁子，虽然时过境迁，但是凤林心中还是有那么个疙瘩。
流玉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所以这会儿看着吟落和凤林磨磨蹭蹭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由道：“你们该不会是害怕，所以准备反悔了吧？”
“喂，你不知道情况不要随便瞎说好不好？”凤林受不了流玉的冷嘲热讽，梗直了脖子冲他吼，就差点没把鸟毛竖起来了。
“凤林，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吟落用手肘顶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些火暴脾气。然后转身异常严肃地对流玉说：“无论你对我们有多少成见，最好先放在一边。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要蹦达也得朝着同一个方向去！现在可不是窝里互掐的时候，我们得站在同一阵线上！凭我的直觉，这次寻找七彩星的任务并不简单；而且时间拖的越长，灵界的危险也越大。我不想看到我们之间因为不能互相信任而产生分歧，破坏整个行动，希望你能理解和支持。否则，我只有让你先回去了。”
小小的女孩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强悍坚定，有着压倒一切的气势，流玉看着她，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欣赏和敬重来，于是点点头，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吟落站在云端，低下头遥遥的望着脚下的景色，想了想，说：“觞山。”
“觞山？”流玉想了想，“那不是羽族的居住地么？”
“对。那里是整个妖界的至高点，也是结界最薄弱的地方。”
“而且彤雪长老就是在那个地方消失的，我们就从那里进去。”凤林在一旁补充。
吟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暗紫色锦囊。锦囊上用细细的金线密密绣上了繁复的纹络，看起来极像是某种失传的咒语。吟落打开锦囊口，伸手摸出三颗小小的白色丹药，分给流玉和凤林各一颗。
“这是……”
“易容丹。”凤林随手将小丸子抛到嘴里，吞下后说：“虽说羽族人善，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闯进去，好歹也得装个样子。”
说话间，他的声音逐渐有些沙哑，样子竟然慢慢改变，清丽的剑眉显得凌乱，亮晶晶的丹凤眼变成了淡灰色，身量仿佛更高了一些，就连那一头金红的长发，竟也变成淡青色，隐约还有一丝斑白。
莫吟落也吞服了丹药，此刻她一张瓜子脸变得圆嘟嘟，又大又黑的眼睛变成淡淡的蓝色，四肢却更加纤细，黑色的长发也变成浅浅的灰。
“喂，发什么呆呀，不想误事就赶快把那丹药吃下去，然后把这衣服换上。”吟落一边从锦囊里掏衣服，一边招呼着旁边看得有些出神的流玉。
“哦。”流玉这才想起手中的药丸，低头看了看，放到嘴里，顺手接过衣服。
不一会，觞山山顶就看到三个纱衣宽袖瘦瘦高高的羽族人，沿着山路往下走。最前面的那个年纪最小，一身粉色的行头，身子瘦小，头却似乎有些大了，走路的时候还有些晃，远看像是柴棒上戳了个肉球在飘来飘去。飘忽的柴棒手里还上下掂着一颗紫色的晶球。
其实，觞山这个名字是由山脚下那座美丽的湖泊得来的。
觞湖，终年冰蓝晶莹，形状极似觞觥，太阳照在湖面上，能折射出美丽的青色光芒。觞山上，是连绵百里的枫树林。到秋天，半山都是嫣红明黄的枫叶，美极了。这个季节，银色的枫叶随着微风款款摆动，银光闪烁，沙沙作响。
而这美丽的树林中，居住着妖族其中一支——羽族。
羽族在这觞山上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他们喜群居，绝大多少是素食者，食物主要来自植物，也包括少数兽类和昆虫。羽族天性平和不爱争斗，而且由于骨质过轻肌肉也很难强壮，所以在妖界是一个比较弱的种族。他们文弱纤秀，行动却敏捷轻盈。如果有幸能看到羽族在空中展翅翩翩起舞，那种美妙的境会让人永生难忘。
虽然是来寻找七彩星的，可吟落心里还是有些惦念以前的那些老朋友，所以她这会儿嘴里正念念叨叨：“不知道小叶子小文小莺莺怎么样了？好久没跟他们玩儿了，还真有点想念呢。小莺莺应该已经加翅了吧？那个笨蛋不知道会长出一副什么翅膀呢——嗯，肯定跟她一样，又短又肉，还没毛儿！”
说到这里，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了，仿佛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小鸟正拼命拍打着身后的一双微型翅膀，吃力地想要飞呀飞起来。她似乎忘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说羽族的人天生纤瘦，可偏偏吟落认识的那只小笨蛋胖的跟小猪没什么区别，整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吃饭跟睡觉，谁要是跟她抢美食，她绝对会发疯似的把那个人揍扁。
“她要是知道你会把这颗千年紫玉加龙血炼成的丹丸送给她，一定高兴死了！这个东西能帮她增加不少功力吧。”凤林笑道。
吟落笑着点头，脚下的步子却一刻没停：“是啊。咦？奇怪了，这会儿应该是枫树林最热闹的时候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他们都不用吃饭了么？怎么都没人出来捕食呀？哎哟……”
不知脚下是什么绊了一下，吟落一个趔趄，低头一看，却惊骇得差点跳起来！
尸体！竟然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