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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安放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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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大结局及新坑

书籍名:《无处安放的婚姻》    作者:姬流觞
    《无处安放的婚姻》章节:49 大结局及新坑,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无处安放的婚姻》已经在四月底面市,随之七月底《阳光穿透毕业的日子》也已面试。现在《婚姻》的结局一次贴完。《毕业》的结局将在十月底十一月初陆续贴完,那个写的比较快,剩的也比较多,一次贴完比较费劲。但是一定不会再让亲们牵肠挂肚。

        结局贴上了,一次贴完。呵呵!八一礼包,今天没更新《双飞》,贴出《无处安放的婚姻》的结局,看到幸福的结尾,也算是我送给所有军嫂的一份祝福吧!

        正在更新,新坑《双飞》,链接在文文的目录页上,谢谢支持!第四十七章

        屋子里很黑,大家都睡觉了,夜是寂静沉默和平静的代名词。有时候……

        陆枫没有翻身,呼吸正常,但是谈笑却觉得有些危险。僵直了身子躺了一会儿,悄悄的往旁边挪了挪。陆枫那边好像动了动头,谈笑立刻屏住呼吸,无声的证明自己已经睡着了。

        最后那句话太有杀伤力了!虽然陆枫的表情证明他收到了邮件,但是,最后一句话显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谈笑又往旁边挪了挪。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陆枫的呼吸清浅的好像没有,按理说这么久他应该打呼噜才对!

        谈笑越想越恐怖,屁股慢抬清落……落……再落……怎么还没着床?一口气送不上来,以臀部为重心,整个人被带着向那个方向落下——

        “嗯!”谈笑闷闷的惊呼一声,有人动作比她还快,整张床像突然暴动了似的,剧烈的晃动了一下,然后她就被人抓着胳膊拖到最初离开的位置。

        “睡个觉也不老实!”陆枫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沉重和愤怒。谈笑回以两声干笑,悄悄的想把胳膊抽回来。没想到“反作用力”更大,陆枫一使劲,胳膊一伸,谈笑觉得自己平躺着都像飞起来似的,上下一颠,整个人就被抱进陆枫的怀里。

        拥抱,是过渡动作。恋人在拥抱之后会矜持的分开,夫妻在拥抱之后会想干嘛干嘛,情人直奔主题通常不需要拥抱。但是陆枫,作为谈笑的合法丈夫,在拥抱之后——暂停了。

        抱着不动,似乎在想心事。谈笑还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应付,按照他的脾气,大概“活动活动”就好了?电光火石的瞬间,谈笑肯定了一件事,这个男人挺好的,目前真没有人能比他更合适。

        但是,陆枫一直没动,死抱着就是不动。谈笑奇怪的鼓了鼓小腹,正常啊!男子汉的地方又硬又热,碰一下还动了动。那他一动不动想干嘛?一动脑子,谈笑觉有点热了。一个不好的念头突地冒出来:他,不会是真的以为自己给他带了绿帽子,想勒死自己吧?

        那就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的问题了!

        谈笑本能的向后挣扎了一下,陆枫下意识的拥紧了,闷闷的声音从谈笑头顶传来:“笑笑,你,你觉得我……我怎么样?”

        呼!不是杀人问题。

        谈笑偷笑自己神经紧张,这么戏剧化的情节都能想出来。一边试图把嘴巴解放出来。一股冷空气钻入鼻孔和张开的嘴巴,先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才说:“挺好的。真的,你挺好的。”赞扬的话说出来,后面的就自然而然,“你对我真的很好。真的。我都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福分,呵呵。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特像我妈,老训我!”

        陆枫也笑出来,手臂放松些,“那、那你后悔么?”

        “后悔?后悔什么?”谈笑挣扎着让脑袋“自由”出来,试图找到陆枫鼻孔出气的位置,做“平等对话”。

        陆枫配合的松了松力道,却觉得不太舒服,又把她摁住了,“别乱动。就是……嫁给我,嫁给我,你后悔么?”

        谈笑皱起眉头想了想,“你……什么意思?”这两天的事情太乱了,她也不知道陆枫这里时不时有别的事?比如有个女文工团员,或者——也不知道驻地有没有女兵?难道陆枫后悔了?谈笑心乱如麻,头一次知道猜忌的味道就是蚂蚁在心上爬。

        陆枫没有让谈笑等太久,干脆的说:“不后悔!我是问你,你后悔嫁我么?”

        谈笑松了口气,觉得这个问题应该认真回答:“不后悔。”

        “跟约定没关系,我是说你心里后悔不后悔?如果有人比我条件更好……”

        谈笑笑了,以近似叹息的声音轻轻的说,“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我了。后悔?我还担心你呢!”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谈笑只是吐了吐舌头,又坦然的钻进陆枫的怀里,“以后你也不许用别的女人比我条件好之类的和我比啊!你不觉得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吗?”说着有点生气,“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陆枫□□的胸膛上,“听见没有,没人比我更适合你了!”

        “好好说着,怎么打起来了。”陆枫声音轻松了很多,拿下谈笑乱动的手,顺着力道反剪在她的身后,力道很轻,又顺着劲,估计谈笑不会疼但是这样压着她也不能乱动。陆枫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想乐,从来没想到擒拿能用在床第之间,而且还有这么温柔的用法!想到这里,心里也柔软起来。低头准确的找到谈笑的唇,深深浅浅的吻了起来。

        他和宋白,谁更好?这样的问题留给以后吧。比起实实在在躺在怀里等他的谈笑,这个问题实在微不足道。

        第二天,陆枫尽职尽责的做了一回向导,引着谈笑在营区好好转了一圈。当转到自己那个小屋的时候,他才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说:“临时的,临时的。”

        营职干部,可以带家属随军。谈笑虽然不可能,但是换个角度是不是意味着陆枫有资格分套房子呢?谈笑半开玩笑的提了起来,陆枫严肃的否决:“困难的同志还很多,我们已经有房子了,要那么多干什么?不要添乱!”后来谈笑才发现,“不要添乱”几乎是陆枫的口头禅。对人,对己,这四个字都挂在嘴边。而陆枫的行为似乎也一直沿着这四个字划定的轨迹在走。按照他父亲的背景,他进机关谋肥缺似乎都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却一毕业就进了野战部队,从没想过离开。而且,据谈笑观察,对职位和军衔的谋划,陆枫似乎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谈笑有心试试陆枫,回到招待所,指着那箱子酒说:“喏,这箱酒是给你铺路的。你可不要喝了。”

        “铺什么路?”陆枫有点不解,但是注意力还集中在谈笑带来的瑞士军刀,在手里把玩儿着和自己的小刀比较着钢锋。

        谈笑说:“当然是你的前途。你妈说了,你们头儿好喝酒,尤其是五粮液,馋得不行,又舍不得买。你如果能送过去,兴许今年年底就有你的机会。你妈听说的,年底一定会动的。至于怎么动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你好好表现肯定没错。”

        陆枫听明白了,啧了一声说:“多事!别听她瞎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表现当然应该,不然白干了。不过,这酒就算了。”陆枫斜眼看了看酒,“又是你掏的钱吧?老太太才舍不得掏这么多钱呢!她就知道鼓捣老头去压人家!切,官僚作风!”

        谈笑道:“哦,你这副营不是——”

        “别瞎说!”陆枫急急忙忙打断她,“老头儿和这边的人不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说到这里,陆枫有些上火,“我可告诉你,我陆枫堂堂正正做人,堂堂正正做事,你也别给我来那些歪门邪道的。”

        谈笑继续说:“可是大家都这样,就算进贡也未必有你的份儿。话又说回来了,无非是表明一下态度,跟人家套套近乎,用得着上纲上线么?”

        陆枫道:“我努力工作套近乎不行吗?他要是不认工作只认礼,我还不认他这个官呢!”

        谈笑笑了笑,走上前抚着他的背轻声道:“别生气呀,我就是随口一说。这酒不是放你这里了吗?谁喝都一样,我转头就走了,还不是有你决定。”

        陆枫脸色和缓一些,反手握住谈笑搭在他肩上的手,说道:“我妈那里不用理。她自己没趣了自然会放弃。我爸是不会帮她的。”

        谈笑想想的确是这样,想起每次陆妈妈在陆爸爸那里碰了钉子的模样觉得很有趣,“扑哧”笑了出来。陆枫不明所以,询问的看她,谈笑赶紧敛了神色,正经的说:“其实,你妈妈也是担心你。现在的大环境就是这样,你的原则我理解,可是人家理解吗?就算理解是不是也会心里不舒服,是不是也会觉得你是异类?工作能力强,年龄合适的肯定不止你一个,选谁都可以满足建设党的军队的需要。再说了,你这么有原则,人家会不会觉得你不好管?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命令到你这里要遇到challenge?如果有些事情无法解释不能解释,却要你必须去做,你觉得人家会认为是你更容易遵守命令,还是那些灵活变通的人更容易呢?”

        谈笑娓娓道来,陆枫听的倒还认真,只是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听谈笑告一段落停了下来,才说:“男人的事,你别管!我做事问心无愧,哪怕当猪倌我也认了。要是阿谀奉承,甚至行贿受贿,你就别说了。今后也别让我听见一个字!”

        谈笑仔细的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半跪在地上,认真的说:“老爷子是退下来的后勤部长,你当猪倌肯定没问题。最近猪肉涨价了,中央震惊,是个肥差!”

        陆枫眉头一拧,正要训斥谈笑,一低头正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表明了是在编排他:“好啊!你敢编排我!看我怎么修理你。”

        谈笑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就被陆枫抱了起来:“还说不说?”

        “说又怎样,不说怎样?”谈笑吓得抱紧陆枫的脖子,嘴巴还很硬。

        陆枫诡异的一笑:“说了,就把你扔到地上,摔你屁股;不说——”他看看床,“免你重罪,轻罚难逃!”说着脸上是两人在一起谈笑常见的□□坏笑。

        谈笑涨的脸红,贝齿咬着嘴唇,细声说:“可不可以扔到地上的时候你在下面?”

        陆枫终于憋不住的仰天大笑,把谈笑放到床上,人也趴了过去,说:“好吧,妻有过夫之罪,我受罚。来,你在上面。让我好好看看你!”

        谈笑觉得每个毛孔都在冒火,整个人被烧得像要炸了一般。陆枫却好整以暇的交叉了双手,枕在脑后,向自己胯间示意了一下,“来,快点,你家小爷等不及了!”

        “去死吧你!”房中无人,谈笑也放弃了矜持,笑着扑过去,两人闹成一团。

        陆枫终于补足了新婚的不足,连值班的时候也是春风满面的样子。赵伯州看见了忍不住打趣道:“诶,怎么着?相思了无痕了?”

        陆枫懒得理他,低头看自己的报纸。然后又看看表,谈笑在招待所等他晚上回去吃饭呢。可是现在才下午四点。啊!晚上,美丽的夜晚。你怎么就他娘的那么迷人呢?!

        陆枫想入非非,赵伯州嘿嘿一乐,道:“你呀,看你前两天跟丢了魂儿似的,现在找找魂儿啦?我说,要是你媳妇一走,你这魂儿是留还是走啊?”

        陆枫心中一凛,还有那封信呢!

        看来谈笑是没看到那封信,连取信条都带在身边。这两天耳鬓厮磨,陆枫突然明白那些坏蛋为什么不管女人爱不爱他,都要死活绑在身边了。是人是鬼你都得留下,有没有帽子放手是不可能!

        赵伯州看陆枫突然脸带杀气,打了个冷战。好好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

        陆枫想了想,扭头问赵伯州:“老赵,你记不记得上次咱们出的任务?”除非是特大问题,否则他们一般不会参与地方的事情。因此这么一问,赵伯州立刻就知道是哪件。脸一黑,沉声道:“你怎么提起那个啦?”

        那件事死了人的。而且是他们的战士击毙。回来后心理辅导了好几个月,虽然过去了,但是大家不约而同的不提这事。

        当时武警和特种都出动了,但是对方在山里藏匿,范围大装备精良,尤其是——对方中还有部队退下来的老兵——这也是心理辅导难做的原因。当时情势紧急,大家想到的只是敌我形势。等到布下天罗地网,蹲点的战士和对方面对面的时候,活生生的血肉里大家突然有种痛彻骨髓的寒凉——他们,也曾经被称为“战友”!

        陆枫问道:“老赵,你记不记得那时有个女人来着?”

        赵伯州点点头:“记得。说起来还不都是为了那个女人。人家不乐意就不乐意了,偏偏跟中了魔障似的,杀了人家的丈夫,抢了人家的企业,闹得越来越大。可怜——唉,不提了。社会不好混啊!”

        战士退伍,虽然安置下来,但是和周围的花花世界相比谁能不动心?凭什么别人挣的多,我们挣得少?有手有脚有本事,做人保镖算什么违法?哪知从此走上不归路!

        陆枫沉默下来,在这之前他最恨的不是那个匪首,也不是不争气的战友,而是那个女人。红颜祸水,为什么那个女人不早点死了呢?她死了,就不会有后来的麻烦!可是,今天,他有些恨不起来了。

        赵伯州道:“嗯?快快乐乐的,怎么问起这事了?是不是有任务了?”

        陆枫摇摇头,从沉思中醒来:“没事,就是想起来觉得那个女的也挺可怜的。”

        赵伯州不以为然:“祸水!我看那女人整个就是一个扫把星!嗯,虽说咱们不讲迷信,可是你看这女人周围的男人,几乎都死光了。连她老岳丈都死了!”赵伯州说的有鼻子有眼,“我后来听那个镇子里的人说,这女人一出生人家就说她八字硬,她爹妈都不敢要。本来要送人的,结果没舍得。看,出事了吧!祸害啊!你说,她要是真不喜欢那家伙,干嘛不刀子了结了?磨磨唧唧的跟着,又给我们通风报信,又跟着那男人求死觅活的。折腾什么!”

        陆枫低声说:“你说,这女的是不是最后发现她其实还是挺喜欢那男的的?要不,怎么最后跟着走了。”

        赵伯州恨恨的说:“他娘的!我管他们磨叽什么!我是替老张不值!”

        赵伯州一拍大腿,向来文静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陆枫看了他一眼,低头不语。

        老张,就是他们的战友。憨厚老实,夜间射击的一把好手。后来在部队选拔中受了伤,没能进特种部队就退伍了。人话不多,心气却高。想不到竟然——

        陆枫和老张不熟,他走的时候,陆枫刚分过来。赵伯州却很熟悉,所以恨意就格外的浓烈!陆枫记得,执行任务回来。赵伯州整整一年没展过脸,那时候陆枫天天陪着赵伯州在办公室里坐着。听他讲老张的故事,讲以前的意气风发,讲袍泽兄弟……也就是那时候,陆枫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理解了部队,理解了这里的人和事,也被这份情谊深深的打动。更坚定了他留下来的想法。

        屋里安静下来,陆枫轻轻的拍拍赵伯州的肩膀:“算了,对不起,我不该提的。”

        赵伯州摇摇头,声音略微嘶哑:“小陆,我真是怕啊!怕再来一个老张,真的,怕啊!”

        陆枫眼睛酸酸的,扭头过去,亦沉默不语。谈笑前两天的话又响在耳边,“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坚持理想是崇高,但是崇高不能喂饱肚子啊!就算是全钢的变形金刚也要喝汽油,何况是七情六欲的人!”怎么办?他想给大家谋个好出路,但是——由得他么!就连他自己,不也陷在得与失的泥潭里,战战兢兢吗?

        第四十八章

        被赵伯州一打岔,陆枫暂时忘了那封信的事。明天一早谈笑就要离开,晚上夫妻对酌,气氛有点悲。

        陆枫心事重重:这一去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山重水复,谈笑若是应了信里所说,自己到底敢不敢说到做到?还是真的揣枪毙了那个姓宋的?!到那时怕是真的没有路了!

        左一杯右一杯,眼看向着酩酊发展。好在谈笑早有预见,买了吃的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如果真醉了,只管往地上一推,估计陆枫自己能爬到床底下。谈笑心情大好,抿着嘴乐。看陆枫喝个不停,按住酒杯道:“又不是不来了,喝这么多干嘛?还是你今晚又想睡床底下?”

        陆枫趁醉握住谈笑的手,细细的抚摸着:“笑笑,唉,我早就想摸摸你的手了。你说,咱们结婚这么久,我在大庭广众下牵过你的手么?哦,不,牵过。但是我这样摸过么?”

        谈笑干脆坐近些,让他摸个够:“你现在摸了,够了么!”

        “够?哪儿够哇!”陆枫想起心事,稀里糊涂的就觉得这手是被宋白牵过摸过,心头小火搜搜的涨,“哼!老子不光要摸,老子还吃呢!”一低头,呜哇一大口,已含在嘴里。

        谈笑惊呼一声,推开他,手背已经是两排牙印!“你还真咬啊!?”

        陆枫力气大,使着蛮力把谈笑拢在怀里:“就是咬了,怎么样!”伸手勾起谈笑的下巴,强迫谈笑仰头看着他,恶狠狠的说:“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不仅咬你,我还——”

        谈笑哪吃过这亏!秀眉一拧,手下使劲,正好掐住陆枫大腿上的肉:“你还怎么样?”

        谈笑是半点没留情,亏得陆枫皮糙肉厚,饶是如此,也龇牙咧嘴的松开了手,“你、你怎么真掐啊!”

        谈笑哭笑不得:“你都敢咬了,我还不敢掐你么!你今天发什么疯?”

        陆枫酒醒了一半,看看谈笑,又摸摸自己的大腿,委屈的一撇嘴,赌气的扭头看一边不理人了!谈笑恼也不是,笑也不是。醉酒有睡觉的,有砸东西骂人的,大概咬人也算疯了,可是有醉酒撒娇的么?!

        “行了,别生气了。”谈笑抓过陆枫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我让你掐回来,公平的,好么?”

        陆枫抬眼看看她,“真的?”手指捏在一起。

        谈笑撑着,点点头。眼瞅着陆枫手上青筋微起,赶紧说:“你比我劲儿大,不能掐的我比你疼!”

        陆枫这才笑了出来,“我怎么知道用多大力你才能和我一般疼?!”

        谈笑还很认真:“这是公平啊!”伸手就要挪开陆枫的手,“你要做不到,就不要掐了。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啊!”脸上全是认真严肃的表情,移开陆枫的手时还小心翼翼的。好像真是行使了什么不得了的权利。

        陆枫才不理她,手腕一翻,抱进怀里,身子轻轻晃着说:“无赖!你这职业习惯真不好。”

        谈笑在陆枫怀里有点无聊,看今天的架势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反正她也不想离开,索性在他怀里躺着玩儿手指头,“不许侮辱我们神圣的法律事业啊!不是精英做不来的!”

        陆枫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没有多说。

        过了一会儿,陆枫闷闷的说:“那个宋白,有女朋友么?”

        谈笑心里门清,嘴巴上却很不经意:“没有吧?反正没见。不过倒是经常听说他相亲。”

        “哦。”陆枫简单的应和着,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谈笑赶紧补充:“我觉得我们所某些女律师对他挺有兴趣的。”

        “谁啊?”

        “褚丽丽,嗯,以她为代表的。反正男未婚,女未嫁,没什么不可以。”

        “那你呢?”

        “我?我都结婚了!”谈笑的回答显得大大咧咧的,“瞎折腾什么啊!而且,”谈笑顿了顿,“我可能在这个所里干不长了。”

        嗯?这可是好事!陆枫身子一顿,低头看着谈笑问道:“怎么回事?姓宋的欺负你了?”拜谈笑所赐,陆枫脑子里立刻冒出三个字“性骚扰”!手臂下意识的就用上力气。

        谈笑赶紧扒开:“松点,松点儿!没有啦。他对我挺照顾的,开玩笑,同学要都不照顾,他还做不做人,还在不在这个圈里混啊!我得意思是……”

        如此这般,谈笑就把五一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顺便也让陆枫知道同事在一起吃饭通常和性别无关。

        吃饭,说白了,就是一种手段。光吃饭不说话,肯定比光说话不吃饭管用。

        陆枫听完了眨巴眨巴眼儿,琢磨了一会儿,说:“我看你就考公务员吧。不干这行了,你看你累的,还学德语。用得着嘛!”后边说的有点牵强,主要是不想让谈笑做律师,不想让谈笑在宋白的所里做律师。考虑到宋白似乎和法院还有关系,那干脆连法院都不要进了。陆枫甚至已经想好,实在不行,他就走走老爷子的门路,把谈笑弄到和部队近一点的部门,最好能天天看在眼皮底下,省的提心吊胆的。

        谈笑想的没他多,还绕在自己那点心事上:“到哪儿不一样啊?别说地方了,前几天咱们说的部队里的事儿,不都一样么!我看,我这辈子是甭想有什么大出息了。”

        陆枫反过味儿,“你那天试探我呢,是吧?”

        谈笑嘿嘿一笑,岔过去:“我哪儿像你那么能干,又有个好领导啊!唉,我都觉得我将来的路越走越窄,可能就是一辈子技术工人了。寻章摘句老雕虫!”说着,谈笑委屈的撅起嘴,懊恼的重复了一遍“老雕虫”三个字。

        陆枫晃晃她:“说什么呢!哦,不送礼就不活啦!老雕虫怎么啦,光明正大,凭劳动挣钱,有什么不好的。我还觉得你挺光荣的!比那些挣黑心钱,昧心钱的人强多啦!我告诉你啊,咱虽然是律师,可不能没有原则。上次,我们一起看电视……”陆枫讲了一个电视上的案子,其实就是黑心美容店把人的面部给整坏了,却死活不认账。庭审时,美容院的代理律师滔滔不绝的证明责任不在己方。陆枫对谈笑说:“这种律师不能当!给钱也不做。我都跟老赵说了,咱们做的不是这个。”

        谈笑撇撇嘴:“法律不是这样的。就算是被告也有责任是否适当的问题,他有权请律师为其争取合法的权益……”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陆枫打住,“反正我觉得挣钱当官都在其次,关键要对得起自己。你说是不是?”

        谈笑仰头看看陆枫,觉得他的脑袋都快够着天花板了,点点头道:“嗯,是这样的。反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尽力了,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至于能得到什么就由不得我们了。”

        陆枫把谈笑环在怀里,握着她的手,下巴垫着谈笑的头顶,心有戚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应该是他们努力和期望的最好注脚吧?世事几许无奈,能把握的也就是自己了。那么努力的做事,最后的结果其实就是无愧无悔四个字罢了!

        夫妻两人想着同样的问题,陷入沉思。将来的路还长,但是至少他们彼此是相互支持彼此理解的。

        想到这里,谈笑仰头看陆枫,陆枫低头看她,相视而笑。悠悠的晃动起来。

        屋里飘着酒香,菜香,还有淡淡的心香……

        早上,谈笑终于要走了。陆枫送她到车上,终于忍不住扒住门说:“笑笑,那个……”

        谈笑诧异的看他。陆枫写信时的勇气全没了,唉了一声,松开手一挥:“走吧,没事!”

        心里暗想:要是谈笑真的同意了,大不了他在负荆请罪。如果真的那边有什么“质的变化”,大不了自己陪他们一起死!

        抬头大大的喘出一口气,看着黄色小雨燕远去的背影,陆枫竟有一分悲壮的情怀,油然而生!

        女人,或者谈笑,我陆枫真的要毁在你手里了。

        一转身,想起这些天的相处,陆枫那点悲壮迅速变成悲哀,命啊!谁让自己遇见她呢?谁让自己沉不住气,写了那要命的东西呢!

        在谈笑眼里,陆枫这两天的表现真的不错。除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她了。甚至连要孩子的事情也没有念叨。不过,谈笑心里也有事儿。苏阿月拍的那些照片,陆枫是看见了,虽然对自己的解释,陆枫没有说什么。了不起就是加了句“以后小心些,影响不好”之类的,但是谈笑不敢确定陆枫心里是不是真的就这样“云淡风轻”。他们虽然是夫妻,但是严格的说,相互之间的了解还不如朋友们来的详细。

        谈笑一边开车一边琢磨:两个不了解的人,凭什么在一起?而且看了那些照片还能若无其事,甚至更加亲密的在一起?难道说真的是越了解越分开吗?还是说,陆枫根本不在乎她,那些暧昧的照片不过是外面世界的八卦,白添了笑话?

        这样想着猜着,谈笑终于在回城之后如愿以偿的在第一时间取回信件。

        信的内容到没出她意料,陆枫果然受不了绿帽子的侮辱要求离婚。不过……谈笑仔细看着信,心里酸酸甜甜的:有这样要求离婚的么?一边黏黏的说我爱你,一边又委委屈屈的要求离婚。分明就是让别人哭着喊着对他说:老大,我错了,我不是人,你伟大,你圣人,你原谅我吧!然后就让他随便虐待,随便发泄怒气,直到消火么!

        想象着自己抱着陆枫的大腿,撒泼似的为这没谱的事儿苦求原谅,谈笑觉得有点伤自尊。车子停在路边,过了上班的高峰,大厦下面人流有些稀了。

        谈笑又看看信纸,脑子里冒出一个主意:屁大的一点事就被他弄得跟真的似的,这回我给你寄个真的绿帽子回去!

        走进办公室,前台打了个招呼,然后有点吃惊的问:“谈律,您、这是您买的帽子?”

        “啊?对啊!”谈笑晃晃手里的帽子,好心情的说,“还行吧?我可挑了好久!”

        小前台挺会说话:“不错不错,样式简单大方,就是颜色有……那个,挺有个性的。不是您戴吧?”

        谈笑笑了笑,没有说话,走进自己的办公间。

        小前台吐吐舌头:“谈律真的做业务做疯了吗?哪有人带那么绿的帽子?不过,这么有个性的帽子,不知道是从哪里买的?”

        一时间,小前台开始琢磨那个个性小店是在哪里,煞有介事的记在小本上,准备中午的时候找谈笑问问。

        晚上回到家里,睡觉的时候,谈笑又拿出帽子来端详。这是在一家礼品店里找到的。她看见时候,这顶帽子是带在一个硕大的布绒猴的脑袋上。现在那个猴子就趴在卧室的小柜子上,挤眉弄眼的看着她!

        谈笑蹦下床,拧着猴子转向墙壁,这才安心倒回床上。

        绿色的线帽,还有几条稀疏的黄色圆圈,带在猴子的脑袋上,线帽被撑得展展的,那几条黄线圈都稀稀落落的看不太清了!谈笑远远的比了比猴子的脑袋,陆枫也是个大脑袋,估计和猴子差不多了,带上的效果么……

        谈笑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正笑着,电话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陆枫的:哼!他还有胆打电话!

        “你还来电话干嘛?”谈笑开口很冲,“不是要和我离婚么?”

        陆枫听谈笑这么一说,悬着的心扑通算是落停了!能这样说,就说明没事!有事儿不是这口气。陆枫模拟了那么多天,又试探了一个假期,谈笑的各种反应基本没逃脱他的沙盘。目前这种嗔怪的口气,应该预示着前景比较乐观!

        嘿嘿一笑,陆枫本能的用最憨厚的口气说:“你看到了?”

        “看到了,写的不错呢,就是有几个错别字!还有就是文法有些不通,前后逻辑混乱,意思重复,中心不明确——不过意思倒是表露出来了。好歹算你个意思表示真实!”谈笑阴阳怪气的说。少了平时的客观冷静,多了几分泼皮无赖。陆枫倒还受用。

        陆枫摸摸鼻子,好像谈笑就站在他面前:“你看你说的,跟我小学语文老师似的。”

        谈笑冷笑两声,转了转手里的帽子,突然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意思表示真实,同时又有受本意思表示拘束的意思,那就是一个offer,要约了。是看来你已经对离婚这件事没任何异议,就等我同意了?!那我是现在口头回复你,还是书面留证?”听着好像已经同意了?

        “啊?”陆枫愣住了,不会吧?一着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聪明劲儿,急着说,“不行。你不是说合同法不管人身那个什么的事儿嘛!什么约不约的,咱俩的事跟法律没关系!”想想似乎自己有些急切,陆枫又往回找,“我觉得你应该理智的考虑一下,不要工作和家庭不分,也不要使性子,这样不好。”陆枫想继续说下去,被谈笑不耐烦的打断了,“我什么时候使过性子?”这事儿应该是陆枫在使性子,“听风就是雨的那个人是我吗?不调查就下结论的那个人是我吗?我是开始的有点草率,但是轻率要求终止婚姻的那个人是我吗?”说到后面,谈笑有些激动,话语间有张牙舞爪的气势。

        陆枫一下子蔫了回去,觉得自己这个电话打错了!如果有个墙角,如果有根小木棍,如果允许沉默……可不可以让我蹲下画两个圈?

        谈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原来自己不是不在乎那封信的。虽然知道陆枫的态度,但是在看到信的内容时,依然在心口划了一刀。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枫能如此轻易的伤害她?又或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轻易的向陆枫敞开了心扉?

        谈笑想着,眼泪潸然。陆枫等着,没有等到意料中的暴风雨,反而是一片沉默,然后是一声声压抑的哽咽微微的响起。

        “笑笑,你别哭,别哭啊!”陆枫有点着急。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老婆面前黄金全部上缴——陆枫真想就这么跪下,求她别哭了、最好放弃追究这件事、烧了这封信,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是,他们之间只有一道细细的电话线,穿山越岭,遥遥相对。

        谈笑也不是擅长用眼泪的人,惊觉自己失态,下意识的控制了情绪,用刻意淡化的口吻说:“你要是真的想戴帽子,我就成全你!”

        夫妻间,有些事是不能开玩笑,也不能假设的。这时,陆枫和谈笑都明白什么事不可以假设,不可以玩笑。因为在乎,所以慎重,慎之又慎,重之又重。

        陆枫终于期期艾艾的承认自己的错误,说:“笑笑,这事儿、我是冲动了。其实,我寄出去就后悔了。真的!就算你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这些天我都想明白了,就算那个宋白真的比我好,但是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的老婆,不能轻易的就让出去!是我不好,啊,别生气了!我糊涂,别哭了!”

        陆枫轻轻的哄着,谈笑叹了口气:“傻子!你怎么那么笨!你信里也写的明白,信任是基础。可是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以后不许猜三猜四了,不然真的没法过!”

        “知道,知道!”陆枫松了口气,嘿嘿一笑,肩膀也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说,“没有以后了,老婆,我们每天都是现在。对了,我算过日子,这几天差不多能怀上吧?”

        “啐!”谈笑呸了他一口,脸上微微泛起红晕,“还算日子呢!你工作很闲吗?”

        嘀嘀咕咕,小夫妻捡着别人不能听的念叨开了。

        陆妈妈悄悄从门口闪开,轻轻拍拍胸口,带着放松的表情下楼,对坐在沙发上的老伴说:“没事啦,没事啦!小两口闹别扭,好啦!”

        老头不屑的看了一眼老伴,哼了一声说:“就你事多!应该给他们年轻人留些空间!”顿了顿又说,“笑笑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如果不是和陆枫闹别扭,会不会是身体不好?”

        陆妈妈想了想,“陆枫……别是没照顾好吧?明天问问吧。”

        老两口看着电视,不再说话。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第四十九章

        谈笑本来想给陆枫寄个绿毛线帽,晚上的电话让她明白自己不能容忍陆枫随随便便动辄喊离婚,而陆枫作为一个男人也不能听自己的女人轻易的就能扯出个跟绿帽子有关的真假难辨的笑话。所以,那顶帽子就随着她一直安然的留在办公柜里做了摆设。

        宋白终于有了愿意交往的人,并不是同行,但是人家有耶鲁毕业的背景和多年海外生活的经历,在一家奢侈品公司做公关总监。谈笑很奇怪:这样一个时尚人士究竟看上了宋白哪一点,宋白那个老古董又因何愿意和时尚人士交往?褚丽丽说现在流行复古,所以时尚人士找宋白这样的老古董一点也不奇怪。至于宋白找人家的原因,褚丽丽一耸肩膀说“他瞎了眼”。

        谈笑吃饭的时候当笑话讲了,陆妈妈说你们年轻人不就是喜欢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吗?有什么奇怪!

        谈笑晚上打电话问陆枫,陆枫说宋白根本就是假正经真骚包,物以类聚,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劝谈笑以后离这种人远点,免得把自己也变庸俗变物质了!

        陆枫这种明目张胆的醋意,让谈笑暗暗得意。一边貌似公平的反驳陆枫,一边享受着陆枫气急败坏的攻击和侮辱。虽然睡觉的时候觉得有点对不起宋白,但是——朋友不就是拿来出卖的么?!呵呵,谈笑乐着睡着了。

        每天工作到身心俱疲,晚上有老公的鹰声虎吼解闷散心,还有公公的好茶,婆婆的好饭,倒头就睡,日子好像回到了童年少年时代,无忧无虑!有时,等着陆枫电话的时候,谈笑也会不经意的想起小时候掰着手指头盼爸爸的来信的日子,这种念头往往一闪而过,就被坚决的抹杀了!

        从陆枫那里回来一个月后,谈笑的月信如约而至。陆妈妈仍然不掩失望之情,但是话语间又多了几分认命:“孩子啊,是要看缘分的。没缘分,急也不行。我听说卧佛寺挺灵的,明儿是周末,我和你爸去拜拜。”老头没有拒绝,而是看向谈笑。

        谈笑早得了陆枫的劝解,心里也觉得既然早晚都要有,那倒不如顺着老人的意思努力,没必要拧巴着。对这件事已经从最初的反感,变成了随缘的心态。想了想说:“那明天我开车吧,自己家车用着方便,就是小了点儿。”

        陆妈妈笑的眼睛都眯缝起来,赶紧往谈笑碗里加了两块鱼肉:“不着急,不着急,这一周你工作也挺累的,先休息好了再去!来,吃点,补补身子!”

        谈笑悄悄做了个鬼脸,低头扒拉碗里的饭菜。

        日子过得轻松起来,放下心的陆枫把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到工作中。为了工作方便,谈笑平常去新房子住,周末回陆家。家长里短的事情依然不少。

        回来不久,新房入住的时候,为了钥匙的事情,陆妈妈和谈笑又闹了别扭:一个要钥匙,一个不愿意给。好在解决的快,陆爸爸一锤定音,房子是孩子自己买的,应该尊重孩子的决定!

        谈笑如愿以偿的保留了自己的“领地”,但是反过来对陆妈妈有些内疚——人家也没坏心眼,年纪又大,自己何必这么较真?!心里想着,话却不好直说,只能从日常的生活里弥补,连平常不轻易说的好听话也结结巴巴的用上。开始的时候脸红,后来就成了习惯。

        陆妈妈生了几天气,看谈笑小心赔笑的样子,挣足了面子也就无所谓了。不过,虽然陆爸爸再三强调不要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去打扰陆枫,陆妈妈却置若罔闻,在电话里和儿子说了。她有她的道理:媳妇那里我吃了亏,还不能找自己的儿子开解开解吗?自己的儿子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陆枫只字没提,如果不是陆妈妈自己说漏了嘴,陆爸爸和谈笑根本就不知道!找了个机会,谈笑问陆枫,陆枫才满不在乎的说:“她念叨念叨就算了,没事!”

        谈笑本想问他,怕不怕自己在新房子里胡搞,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这种玩笑不开的好!

        但是,谈笑原来还觉得婆婆在挑拨自己和陆枫的关系,有点不高兴;听了陆枫的回答心情立刻大好起来!

        反正,两个女人最后又恢复到日常状态,日子平平稳稳的顺延下去。

        战争让女人走开;但是女人的战争,男人也必须走开!婆媳关系,男人最好别掺和,掺和也只能和稀泥。陆爸爸如是,陆枫看来也学会了!

        猫儿嫁给了狗,虽然还是猫性子;但是两只母猫相遇的时候,就会迅速的进化或者升级到老虎性子!一对婆媳在一起,根本就是两只母老虎被划进一个地盘——二虎相争,结果难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们保持适当的距离——最好能在地盘内再划地盘——才能保证林子的安宁与祥和!

        在家庭漩涡里应接不暇的谈笑忘了周嘉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接到那娇倩的电话,才想起来。

        那娇倩的声音听着很疲惫,说见见。

        一见面,谈笑被娇娇的装束吓了一跳:“都夏天了你怎么还系围脖?你不怕长痱子吗?”

        娇娇的脖子上密密实实的缠了一圈纱巾,虽然真丝的很漂亮,但是——这是夏天啊!

        两人见面是在上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离谈笑的新房子也近。到了地点,谈笑才发现一向不喜欢密闭空间的娇娇竟然要了一间包间,然后就看见她的脖子上那条漂亮而诡异的纱巾。

        娇娇也没说话,一圈圈的解下纱巾,直勾勾的看着谈笑。谈笑微微张大嘴巴,好像喘不过气似的伸长了脖子。那娇倩又解开衣领,轻轻向下一拉,谈笑嗓子里好像噎着似的“咯喽”一声。两人谁也没说话!

        良久,谈笑伸手摸摸那娇倩脖子上最大的那块紫斑,好像不相信那个东西的存在。那娇倩轻轻倒吸一口冷气,谈笑好像触电似的躲开,结结巴巴的问:“怎么、怎么这样?”

        那娇倩相对很从容,扣好衣扣说:“他打的。”

        谈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娇倩看着她,突然发出了一种怪异的类似笑的声音,捂着嘴说:“好笑吧?他打我,他真的打我了!”说完就嘎嘎嘎的大笑起来,鼻涕眼泪的往外溅,“他、他真的打我!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哈哈哈,呜呜呜……”

        笑声很快变成嚎啕,那娇倩终于哭了出来。谈笑甚至连坐过去都没想到,整个人好像石化在那里。周嘉!斯斯文文的周嘉,打那娇倩——从小一起长大、爱他逾命的娇娇?!

        一时间,谈笑通体冰凉,好像周嘉打的不是那娇倩而是自己一般!

        那娇倩边哭边说,谈笑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周嘉对那娇倩的怀疑与“时”俱增,两人的矛盾在谈笑走后第二天就白热化了。那娇倩也豁了出去,不仅承认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做的,还把原本是谈笑做的举报担了下来!

        谈笑一点也不惊讶,因为类似的事情她早就看到过——她的妈妈也曾经这样激怒过那个人!

        轻轻抚着那娇倩的后背,谈笑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那句毫无意义的“何必”也说不出来!十几年的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了,谈笑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已经过世的母亲,还是没心没肺的好友那娇倩?她只是机械的重复着递着不知道是纸巾还是毛巾的东西,然后看着她哭。一滴眼泪就是一块石头,原本撑开的心胸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没有尽头的泥石流,把所有的希望快乐和宽容挤的挤、埋的埋,平整的好像这些东西从来不曾存在过!

        “谈笑,谈笑!”那娇倩大声的拍着谈笑,连叫几声,谈笑才如梦初醒。

        “哦,给!”

        “不要!”那娇倩推开谈笑递来的纸巾,好似被激怒一般,恶狠狠的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一定要付出代价!”说着,看了一眼谈笑,眼神中竟然带了些恶毒,“我不会像你妈一样闷死自己,就是死也要带上他!”

        谈笑垂下眼帘,手脚微微颤抖着。就像当年无法劝解自己的母亲一样,如今的谈笑甚至不知道那娇倩是否应该这样做?因为,她对周嘉的报复,就像自己对那个人的报复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短时间内爆发,而自己则用了若干年的时间来犹豫徘徊!

        “你爱他所以恨他,爱的深便恨得更深……伤害他其实就是伤害你自己,不管你想怎样报复,一定要保重自己,适可而止。”莫名的,陆枫信上的一段话突然浮现在谈笑脑海里。遒劲的钢笔字铁画银钩,好似刻在崚嶒山崖上的石刻,清晰的可以感觉到它的凹凸!

        “你爱他,所以才恨他。”谈笑无意识的张开嘴,“可是不管你怎样报复,一定要保重自己啊!”

        那娇倩抬头道:“自己?你觉得我还有自己吗?!为了他,我什么都不要了。可是如今,他怎么对我的?我告诉你,你认识的那娇倩早就死了!不毁了周嘉,我就对不起自己!”说道这里,那娇倩有点轻蔑的看了一眼谈笑:“怎么,你还想劝我吗?我以为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你忘了你爸爸是怎么抛弃你们母女的吗?你忘了你妈妈是怎样死的吗、你忘了你爸爸是怎么逍遥快活的吗?谈笑,你怎么有资格让我停下来!”

        谈笑讷讷无语,心头一团乱麻,只能顺着那娇倩的话茫然的问:“那、我能做什么?”

        那娇倩擦干眼泪,狠狠的说:“你不是知道周嘉的海外账户吗?”

        谈笑木木的问:“干嘛?你不知道吗?”

        那娇倩道:“你退款的事让周嘉提高了警惕,再之后做这类事就没让我知道了。”

        谈笑低下头。再次见到周嘉的时候,开始只是接受周嘉的委托帮他设计资金流转的合法流程,说白了就是洗钱。其实周嘉很早就对这些事情无师自通,谈笑不过是帮他从专业的角度对细节做些完善,或者肯定哪些是“看起来”合法的。后来,谈笑发现周嘉对那个人的亲热便留了个心眼开始保存证据。那娇倩知道周嘉与谈笑合作过,又见周嘉看到谈笑退款恼怒的样子,便猜着谈笑手里一定有周嘉的把柄。今天,她就是来要东西的。

        与谈笑向她要东西时犹豫不决不同,那娇倩几乎是有些疯狂的决绝,话语间都充满着嗜血的味道,仿佛刚才流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那些血现在激起了体内的某些兽性,让那娇倩什么都不顾了。

        谈笑心烦意乱,她手里的确有一些账户号码,甚至还有若干单据及合同复印件。这些本来是为那个人和苏家姐妹预备的。问题是,如果这件事揭出来,谈笑也脱不了干系!当初她了无生趣,握着这些东西本是准备在忍无可忍之时,大家同归于尽的。可是如今……

        自从五一时威胁了周嘉,也暴露出自己手里有他的东西后,谈笑就有些后悔。一边是陆家带给她的新生活,一边是对那个人刻骨入髓的恨,矛盾让谈笑彻夜难眠,只能刻意的回避,好像自己只要永远不提,就永远不会用到!现在看来,那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睡前的童话。

        “对了,还有那个人,你爸爸,你不是一直想把他送进监狱吗?”那娇倩继续诱惑,带点得意的压低声音。

        陆枫在谈笑眼前晃来晃去,那声带着醉意的“我爱你”像深渊里的回音,带着一丝救赎,却让你抓不到实实在在的东西。

        谈笑咬紧下唇,闭嘴不言。

        那娇倩继续说:“怎么,舍不得?是舍不得周嘉,还是陆枫,还是宋白?谈笑,别忘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等你人老珠黄,不管是陆枫还是宋白,都会像那个人踹了你妈一样踹了你!”

        谈笑好像听见那娇倩的话,又好像没听见,同时还想着若是自己进了监狱,以陆枫正直的性子和陆家的面子,肯定不会再要自己!

        “可惜!”混乱之际,谈笑耳边又响起妈妈临终的叹气,后面应该还有什么嘱咐吧?既是可惜,为什么妈妈笑的那么开心?!

        谈笑恍恍惚惚,几欲晕厥。那娇倩冷冷的看着她,自信的等着结果。

        “我想想……”良久,谈笑才无力的撑起身子,慢慢站起来,“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哼!”那娇倩有点失望,“谈笑,看来陆家对你太好了,好的让你都忘了你妈妈受的苦了吧!”

        谈笑摆摆手:“娇娇,求求你,让我想想,好吗?”

        不待回答,谈笑拎包离开,脚步有些踉跄的走出大门。门外阳光灿烂,初夏的热情扑面而来。

        谈笑以为那娇倩会打电话催她,可是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了,谈笑的体重掉了十斤,那娇倩的消息还是没有。不要了么?

        七月流火。夏季在躁动不安中转眼溜走。秋天迈着沉重的脚步走来,陆枫在电话里再次重申让谈笑好好吃饭,便挂了电话。谈笑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发呆。心事太重,身体也跟着受累。连着两个月没来月事,本以为是怀孕,结果医生说没有。陆妈妈念叨说是累的,谈笑自己明白——心累!

        前几天一个朋友的孩子满月,大家都去探望。中间听说小区里有位老人刚刚故去,时间在孩子出生后几天,便感叹起生死的无常与轮回。谈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或者总要谁死去,才能有个新的生命诞生?

        这个念头充满了不详的感觉,谈笑极力的压制着。心里却突突的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第五十章

        “周嘉?”

        陆妈妈叫谈笑下楼说是有人找,谈笑看见来人竟然是周嘉有点吃惊,下意识的问:“娇娇呢?”

        “她、她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来。”周嘉面色阴沉。

        “有事吗?”谈笑戒备的站远了问。

        周嘉看看二老,声音有些沙哑的说:“嗯,有点事。”

        谈笑道:“那……到书房说吧。”

        周嘉说:“不了,还是出去吧。”

        谈笑看了看陆妈妈,又看看陆爸爸,点了点头:“稍等。”

        上楼加了件外套,谈笑跟着周嘉出门。

        “谈笑,”陆妈妈突然开口,看谈笑扭头看她,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觉得心跳的很厉害,今天的周嘉让她害怕,转头求助似的看向陆爸爸。陆爸爸的眉毛很粗,又黑又长,像电影里的武将那样炸炸着,此刻却紧紧的拧在一起。老头坐在沙发上,一直扭头看着观察着屋里的情况,此时只是轻轻的向谈笑点点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谈笑原本烦乱的心突然安定下来,看着陆爸爸眼眶酸酸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老人家此刻带给她的安全与镇定是无与伦比的!

        外面黑漆漆的,秋虫撕心裂肺的叫唤。谈笑跟在周嘉的后面,两人谁都没说话。等到周嘉停住脚步,谈笑抬头才发现这里实在是太僻静了,自己竟然不知道大院里还有这么一处偏僻之所。

        “娇娇说,你手里有我的东西?”周嘉的声音透着冷风,谈笑打了个哆嗦。

        “你的委托合同,要我帮你设计流程算不算?”谈笑没打算据实相告,半真半假的试探着。

        “哼,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娇娇说,你保存了我所有的海外账号,还有来往凭证。”

        “你比娇娇更清楚,虽然我帮你设计流程,但是具体怎么操作的我从来没有经手,不是吗?”谈笑提醒周嘉事实。

        但周嘉并不买账:“但是我也跟你提到过几件。”

        “只是几件,何况你不过是向我炫耀苏家姐妹如何听你的话,哪种事有什么好听的。”

        “你不喜欢?我以为你会喜欢我这么做。”

        “为什么?”

        “我控制了她们,不就等于你控制了她们么?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手到擒来!”

        “我想时间倒流,我妈没有死,我爸没有出轨,这是控制他们姐妹能做到的吗?”

        “不切实际!”

        “既然做不到,别的也就无所谓了。”

        “苏阿月来的这阵子,跟我说了好些事儿,都是她姐和姐夫的,你有兴趣听么?”

        “没兴趣。”

        “你知道苏阿月为什么不像她姐一样喜欢那些有权力的男人吗?因为权力是要拿时间来积累的,不像财富可以暴富。呵呵,这个苏阿月,不要脸极了。她告诉我,你爸年纪大了,天天算计着怎么往上爬怎么保住官位,根本满足不了你姐的需要。你姐实在受不了了,就回来跟她讲。她听多了,就决定只要有钱的年轻男人,有权的老男人就算了。”

        谈笑扭过头去,心里泛起一阵恶心。纵然那个人猪狗不如,她还是不能听别人这样侮辱他。

        “你爸在床上实在是惨了点,苏阿眉那儿还没湿,他就射了。啊,不,应该叫泄了!他还不服老,反怪苏阿眉不配合。后来还是我帮着苏阿月弄了些伟哥,骗老头用了,才让她姐爽了几次。你说,苏阿眉是不是挺惨的?”

        谈笑闻到一丝血腥,松开咬着下唇的牙齿说:“我不感兴趣!”绕过周嘉就要离开。

        周嘉伸手一拦,高度戒备的谈笑没等他的手碰到自己,几乎是弹开一般退到三步之外。

        周嘉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好吧,本来想说这些让你解解气的。女人嘛,不就是那点B事儿。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提了。说正经的,那娇倩说你手里的东西是不是真有?五一的时候你也说过,你手里有东西的。”

        谈笑想了想,道:“有是有,但是你说对了,我舍不得陆家。东西在我这里,我可以还给你。不过,我想知道娇娇最近怎么样了?为什么我打的电话都没人接?”

        “好!”周嘉有些气喘,粗声说,“她很好,在家里,很好!东西在哪儿?”

        谈笑说:“在家里,你和我去取吧。”

        如果敌人来了,肯定不能投降。但是,问题是,大家都是肉体凡胎,面对一个又一个具体的不能再具体的选择和诱惑时,通常只能权衡。能做到从一而终的,不多!回家的路上,谈笑心里又是沮丧又是轻松,沮丧自己终于放弃了某些原则,轻松的是将要面临的新生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善也好,恶也好,死人不能复生,活人徒自折磨罢了!

        可惜……

        她想她明白母亲临走时要说的话了,可惜……

        抬起头,陆家的灯光就在眼前,谈笑微微绽开了笑容。

        一进屋陆妈妈就迎了过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和你爸还说出去找你呢!”看到后面跟着的周嘉,下面的话生生的噎了回去。

        “妈,没事。就是说点事儿。我来拿些东西给他。”谈笑说着走上楼梯,对身后的周嘉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东西存放的很好,谈笑很快就找出一个封装完好的牛皮纸袋。下楼时,看到周嘉一言不发的闷头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似乎在想什么心事。陆爸爸和陆妈妈有些尴尬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客人该怎么招待。

        周嘉掂量了一下牛皮袋子,犹犹豫豫的说:“是这些吗?”

        谈笑有点生气:“怎么,还要拆包检验吗?”

        周嘉的眼神显然说是。

        谈笑赌气拿过来,当场就要撕开。周嘉突然拦住她道:“这些东西是娇娇要的,我想我们三个还是当面把这个看清楚的好。如果真是,她也就死心了。”

        谈笑纳闷的看看周嘉,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和那娇倩闹崩吗?周嘉道:“娇娇找你要,现在你给了我,我必须让她清楚,这是你亲自给我的。”陆家说话不太方便,周嘉隐晦的说。听意思,似乎还是希望谈笑和那娇倩说清楚。看来,他要彻底绝了那娇倩的念头!

        不知道这两人闹到什么程度?

        一闪眼儿,谈笑想起那天娇娇有些疯狂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好,我去看看。”

        “站住!”陆爸爸突然站起来,板着脸说,“这么晚了还出去干什么!周先生是吧?谈笑最近身体不好,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周嘉盯着谈笑,谈笑扭头看看陆爸爸。平时老头和善的很,从没见过他说自己半句重话,今天这样几乎是在训斥了。

        谈笑有些委屈,又挂念着那娇倩,站在那里犹豫不决。陆妈妈过来拉着谈笑的手说:“哎呀,医生不是说让你早睡早起,不要累着吗?你身体陆枫惦记着,你自己也受罪。看把你爸爸急的,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的,不就差几个小时吗?”说着伸手向后拽谈笑。

        谈笑看着陆妈妈的表情,突然有些明白:他们是担心自己,不想让自己单独出去!心里蓦地涌起一阵暖流,低头掩饰不受控制流泪的眼睛,对周嘉说:“也是,要不明天我去你家看看娇娇吧。”

        周嘉没来得及说话,陆爸爸突然插嘴说:“明天让参谋小陈陪你一起去吧。你的车坏了,他那里有车。”

        谈笑不再抗拒,点了点头。周嘉说:“算了,不用了。既然你不肯帮这个忙,那就算了吧。到时候信不信,就由着娇娇吧。”

        周嘉走后,陆爸爸把谈笑叫进书房问道:“那个周嘉……是怎么回事?”

        谈笑揉了揉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问不说实话实说:“周嘉,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那个娇娇呢?”

        “我的大学同学,周嘉现在的女朋友。陆枫见过他们。”

        “他来咱们家什么事?”

        “他和娇娇有矛盾,找我要些以前的东西,想挽回娇娇。”

        “你怎么会有他们的东西?”

        “我以前是周嘉的女朋友,周嘉有些东西在我这里保存着。可能他觉得不应当由我保存了,所以今天决定拿回去。”

        陆爸爸显然不相信谈小说的,但也不知道在孩子们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看他不像好人。而且,他胳膊上还有血痕,刚刚凝固的新伤,你跟他在一起太危险。”

        谈笑的心咚的蹦了一下,猛地觉得那娇倩可能有危险!

        “爸,我、我要打个电话!”不等同意,谈笑拿起座机,哆里哆嗦的拨通了周嘉住的地方的电话。电话依然没人接,谈笑福至心灵,突然想起周嘉收留苏阿月的那个地方也有电话。因为周嘉和她相处的时候在那里住过一阵子,所以她有号码。那娇倩和周嘉在一起之后,就搬到别墅里去了。谈笑赶紧翻出来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边传来巨大的声响,好像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紧接着,从话筒里穿出“呜呜”的声音。谈笑大声的问:“娇娇,娇娇吗?我是谈笑,我是——”

        电话那头□□巨大的关门声,周嘉的声音带着回音嗡嗡的想着:“那娇倩,你以为谈笑会帮你吗?——这是什么?”

        谈笑赶紧噤声,那边已经有人拾起了电话:“谈笑?你找的好快!”果然是周嘉,“陆家对你不错,我就放了你。不过,今后你还是少管闲事!”

        “啪!”电话被摔上。线那头传来单调的滴声。

        谈笑手脚冰凉。

        那套房子很大,但是只有一个屋子里有两个沙发,一张床,一张茶几,所以有回音是很自然的事。周嘉进门是对那娇倩说话,那个呜呜声……如果没有别人,就只能是娇娇了!

        “爸,我要出去一趟。”谈笑霍的站起来,不管不顾的往外冲。陆爸爸连喊几声站住也没叫住,谈笑已经拿了钥匙,冲进车库,风驰电掣般的开出了大院。

        陆爸爸翻出谈笑打的电话,拨通老战友的电话:“老张吗?麻烦你给我查一下这个电话是在哪里?……有急事。……好,我等着,你马上叫人查……”几分钟后,那边传来回信,陆爸爸吃惊的问:“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周嘉?他是……他来找笑笑。嗯……好像是要什么东西。走了以后,笑笑打了这个电话,就冲出去了。我不放心,所以想知道这是谁的,在哪里,好让人去找。发生了什么事?……好吧,我知道你们有纪律。不过,那个周嘉身上有新鲜的血迹和伤痕,我担心笑笑吃亏。不管你们那里是什么事情,我一定要立刻马上见到笑笑!……狗屁打草惊蛇,那个人是个疯子!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正常!老子不管你们盯什么稍,你要是让陆家人伤了半分毫毛,我就拆了你们公安部!”咣当,老头暴躁的摔下电话。

        放下电话,陆爸爸叫来大院的警卫班长。写下地址交给班长:“小王,麻烦你带个能开锁的,去这个地方跑一趟。务必要把谈笑给我安全的带回来!记住,只要不出人命,谁敢挡你们带人,都给我收拾了!”

        “是!”小王虽然是班长,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声得令气势如虹,转身跑了出去

        布置好一切,陆爸爸看着呆立在旁边的陆妈妈,疲惫而威严的说:“不要和陆枫讲!”

        谈笑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一贯冷静,究竟发生什么事,让她惊慌失措成那个样子?难道说,这几个月让谈笑心事重重的东西,就是今天晚上交给周嘉的吗?而且,周嘉究竟牵扯了什么案子,竟然要公安部亲自经办。笑笑,到底遇上什么麻烦?

        陆爸爸重新坐进沙发,轻轻闭上眼睛:唉,老啦!连孩子们都管不了了!

        谈笑走到门口,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心里默默的从一数到五十,里面还是静悄悄的。正要继续数下去,门缝里飘出一股烟味儿,好像里面在烧什么?

        谈笑心里一急,抬手砸门,大声喊:“周嘉,开门,你开门。娇娇,娇娇!”

        哗啦,门开了,周嘉像鬼一样站在谈笑面前:“你怎么来了?!”伸手跟老鹰抓小鸡似的,就把谈笑抓了进去。

        谈笑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可是人已经踉踉跄跄的摔进客厅。周嘉落锁上门,转过身的时候,谈笑已经发现在墙角缩成一团的那娇倩:“娇娇,娇娇!”那娇倩嘴角挂着血丝,身上□□,苍白的身体刻着青的、红的、紫的伤痕,还有量虽然少但是却触目惊心的红色液体,粘哒哒的挂着。

        谈笑看那娇倩双眼紧闭,伸手一探,还有微弱的呼吸,先松了一口气。她怕那娇倩把周嘉逼急了惹出杀身大祸。那娇倩身体冰凉,谈笑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为她搭上羞处。手一抹,不小心沾上了些血。谈笑从没见过真正的人血,此刻却不得不逼着自己检视血的来源,还好,只是皮外伤伤口上流出来的。看样子是旧伤复发,伤口上还有撕裂的痂痕。就在那娇倩头部不远的地方,有一堆灰烬。火苗越变越小,看来周嘉已经把他该烧的都烧了。

        手下面的身子越来越凉,触手处带着些微的冷硬。谈笑哽住嗓子,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注意到周嘉已经喘着粗气走到她身边,手臂似乎有千钧重,一点一点的凑到那娇倩的鼻端。刚才,这里有呼吸;刚才……

        谈笑倒吸一口冷气,脑子一片混乱,手停在那娇倩的鼻端竟抽不回来!

        “她死了么?”周嘉的呼吸如毒蛇吐信发出咝咝的声音,“她该死的。这是她自找的、自找的!”

        谈笑慢慢低下头,瘫坐在地上,既不知道危险,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那娇倩就这么死在她的面前,如果她能早点找娇娇谈开,或许……

        这是谈笑唯一的念头,这也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想法。

        周嘉伸手搂过谈笑,紧紧的抱在怀里,粗嘎着声音说:“没事了,没事了。我知道你是向着我的,你总是舍不得我。”他低头吻了吻谈笑。冰凉粘腻的感觉蓦地唤醒谈笑,猛地一推,自己连滚带爬的缩到屋子的另一个角落。

        周嘉稍微有些吃惊,但是并不在意。谈笑的惊慌让他找回了自信,杀死那娇倩的恐惧暂时被面对另一个猎物的兴奋代替;而且因为死亡,这种兴奋自带了嗜血的味道。周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咧嘴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我本来就是要让你和她作伴的,你们两个都太聪明,知道什么是要人命的东西。你给我的不过都是复印件,我怎么知道你没有留下别的复印件!这些东西,只要记下了,嘴巴说说都够了,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要不是陆家的那个老不死的,现在你和娇娇应该一起作伴了。”说着,周嘉竟然哭了出来。捂着脸呜呜的哭出声来。

        谈笑深吸几口氧气,强压下心头的惶恐,恐惧让她重新恢复了理智。陆爸爸救了自己,自己却主动送上门来,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这时候,谈笑的心情反而放松下里,看着面目狰狞的周嘉一步步走过来,她的心里竟然想起了陆枫,想起了宋白,想起了妈妈,甚至想起了那个人。这一次,她想到的是陆枫憨直羞涩的笑容,是宋白深情隐忍的目光,是妈妈慈爱的抚摸,是那个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解读《中庸》。她竟然想起了那个人的教诲,多少年被她刻意遗忘的明亮时光,在周嘉的脚步中竟然清晰回放。

        “呵呵……”谈笑突然笑了,她发现自己竟然拥有那么多温暖和快乐,为什么以前都没看到呢?

        周嘉冰凉的手搭在她的脖子上,死亡的声音竟然那样温柔:“去吧,和娇娇作伴去吧!”

        谈笑不知道自己挣扎没有,看着周嘉疯狂的眼睛,她有些可怜他。可惜了……

        黑暗和窒息最后降临前的一霎那,谈笑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眼帘闭合的瞬间她记得在周嘉的身影外,多了许多别人的踪影,难道是妈妈和娇娇来接我了吗?

        第五十一章

        谈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最先看见的是白帽子和面具,然后是各式各样的机器。有人说:“醒了,醒了。”声音平静短促,很快就被一群人淹没了。

        周嘉准备掐死谈笑的时候,小班长带人破门而入,后面跟进来一些便衣。那些人带走了周嘉,谈笑和那娇倩被送进医院。

        治疗、康复、修养,得救流程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陆妈妈每天都过来给谈笑送些营养的补品,并监督她喝下去。同时,办案的同志也过来做了笔录,谈笑对周嘉取东西的事情没有隐瞒,但是对具体事件的内容已经记不清楚。毕竟时间隔得太久,当时也不是真的要拿这件事做什么,只是习惯性的留些记录而已。谈笑如是解释,自己也如是相信。后来,陆妈妈说那些人本来还要问的,被陆爸爸骂回去了。谈笑到不信陆爸爸能干涉司法,也许里面有些别的考量自己这些外人不知道吧?

        陆爸爸本想等事情告一段落后通知陆枫,陆妈妈看谈笑恹恹的样子一反常态的不同意,坚持坚决坚定的当着陆爸爸的面给陆枫打了电话,事情的经过一说,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回了句:“我安排一下,马上回去!”

        事情该到揭盖的时候了吧?谈笑看着窗外的蓝天,心事重重。那娇倩死了,周嘉在押,那个人呢?

        这一番生死下来,谈笑似乎对那句“可惜”有了很多很多的理解……可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最合适最恰当的解释。而且,这个让她一直执着不灭的谜团在她最临近死亡的时候,竟然从来没出现过!

        陆枫同样眉头紧锁。虽然谈笑没有官司上的麻烦,但是她的精神状况非常非常的不好。尽管平时对母亲对父亲甚至对护士医生,都是微笑以对,看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有偶尔的时候会稍稍流出些萎靡,就是这些萎靡让陆枫寝食不安。

        人活着,就是一口气,有了精气神,这个人才能叫活着。现在的谈笑,人还在,可是眼瞅着那点精气神在慢慢的消失。

        宋白也来探望过,陆枫甭管平时多讨厌这个人,这个时侯特别的希望他来,特别的希望他能多留留,多和谈笑聊一聊。宋白似乎也想尽力,但是那娇倩横在中间,让他们无论提起什么事情都不能绕过。反倒是谈笑,豁达的摆摆手,告诉宋白:“算了,你的心意我领了。等我好了,咱们再聊吧。”

        宋白狼狈而退,陆枫再陷愁城。

        谈笑看着陆枫愁眉不展的样子,拍拍他的手说:“你知道周嘉要掐死我的时候我想起什么了吗?”

        陆枫摇摇头,自己的假期也快到了,谈笑再不好,自己也不能老是滞留不回啊!越想越愁,对谈笑要说什么倒没怎么在意。

        谈笑道:“我想起了……不对,应该说我看见你了。”说到这里,谈笑笑了一下,“你傻了吧唧的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是笑还是没笑,反正就是直眉瞪眼的看着。好像——好像在张家口那次似的。”

        陆枫这才反应过来:“啊?张家口?”

        谈笑点点头:“张家口。我在饭店的窗户前站着,你脏了吧唧的穿着一身衣服去小卖铺买东西。然后看了看我这边,就跟着别人跑了。就那次。”

        陆枫恍然大悟:“哦,真是你啊!我以为是别人呢!问你你也不说,嗨!”

        谈笑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你说他粗心,那是板上钉钉的;可是有的时候他又细心敏感的让人心疼!都说女人心是海底针,这男人想什么,也深得像马里亚纳海沟,不大好找。

        “那时候,我觉得不应该打扰你。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找过去了。可是又不好意思,就等在路边,看能不能碰上。”

        “你呀,够傻的。大冷天的,那地方又不安全,这要是出个意外,可怎么办?”陆枫帮谈笑抿好头发,实事求是的说。

        谈笑眼睛有些红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出意外,总觉得日子还长,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死。我总想着怎么打发时间,却没想过原来时间如果终止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陆枫心里那个后悔,挑什么说不好,非要捡这个话题。赶紧说:“别瞎说,这不是好好的么。以后注意点,听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回头,你考个公务员,我想办法把你弄到部队去,我看着你就不会有事了。”

        谈笑本来有些伤感,听他这么一说,有些哭笑不得,心情放松了一些。看来,什么锅配什么盖儿,陆枫这口呆锅,只能配自己这样一个傻盖儿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诶,我刚才说我最后想起来的人是你,你就一点也不感动啊?”谈笑戏谑的看着陆枫。

        陆枫耳朵红扑扑的,眼睛转向别处,嘴上漫不经心的应着:“我是你老公,你不想我想谁啊!切!”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个语气词微不可闻。

        谈笑说:“将来你要是执行任务写遗书什么的,一定要给我单独写一份,把你这辈子想说没说的话都写上去。就像你写的信那样,我只要好话,坏话不要,一定要单独的啊,不要和你爸你妈的混在一起,才对得起我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还能记得你!!”

        她说的轻松,到了后来眼睛竟酸酸的要掉泪。被陆枫握着的手被紧紧的抓住,陆枫那里却是责怪的口气:“瞎说什么!那有你这样讲话的。什么信,我什么时候给你写过信!胡说八道!”

        陆枫开始抵赖,谈笑正要揭穿他,门突然被推开了。两人同时看见来人,脸色俱是一沉,怎么是苏阿眉?

        苏阿眉拎着一个水果篮,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陆枫大概听说周嘉的案子和谈笑爸爸的双规有关,想起苏阿眉应该是那边的,立刻把她到来的危险系数上升到周嘉施暴的级别,霍的挡在前面。

        谈笑倒很平静,问道:“你来干什么?”

        苏阿眉没有上前,似乎她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远远站在门口,嚅嗫着说:“我、我来看看。你爸爸他……”

        “有事说事吧!”谈笑锋芒稍敛,却依然尖锐。

        苏阿眉把水果篮放在沙发上,说道:“其实,我五一一过就来了,为了你爸……那个人的事。本来想找你看在父女的份上能不能想想办法,周嘉说他能说动你,但是我没想到——”

        谈笑看看陆枫,陆枫也没什么具体的主意,只是戒备的看着苏阿眉。

        谈笑对苏阿眉说:“事情都这样了,你还来干嘛?”

        苏阿眉道:“是啊,本来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是不该来的。可是……可是老王,他还是很惦记你的。我总得带他看看你的近况,不管将来怎么判,知道你很好他也会放心。”

        放在过去,谈笑会觉得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是借着那个人的名义来炫耀身份,可是今天,谈笑突然没了这些心气儿,只是叹口气说:“那你看到了,我很好。你们都不用再来了!”

        苏阿眉道:“我们?哪有我们,阿月和老王都在里面,你弟弟又小,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哪有我们。”

        谈笑道:“你的孩子是独生子女,我妈的户口本上我也是独生子女,我不知道哪个是我弟弟。你是不是一个人我不管,这些牢骚,你应该发给那些对你有兴趣的男人。”

        亲情的断裂大概是人生最痛苦的一件事,即使此时的谈笑也无法对某些事情释怀,语带尖刻的讥讽苏阿眉。

        苏阿眉知道自己是自取其辱,但也没什么好说的,叹了口气,转身要走的时候说:“他大概快判了。其实,他一直对你们母女很内疚,希望能见见你。”

        不待谈笑反应便迅速离去。

        陆枫关好门,回头看谈笑依然沉默着,有些担心。

        谈笑说:“没事。我就是……突然有些可怜她了。也许……她对那个人——”谈笑似乎很难说下去,但又想说下去,皱着眉头慢慢斟酌着,“有时候我想我妈临走前说的可惜,是不是……是不是指她爱过那个人却没好好珍惜的意思?……也许,我只是瞎猜的,我妈她可能知道些什么,从那个女人身上知道些什么了吧?!”谈笑无法明言对错,说自己母亲错了,她无法接受;但是从自己的婚姻中,谈笑也渐渐悟出些夫妻相处之道,比如妥协、比如委婉、比如尊重,作为一种交流的技巧并不意味着掩盖真实的感受和目的,同样可以实现沟通和理解。当然,那个人本身有问题,这个不能与陆枫相比。所以,对比苏阿眉和母亲,谈笑也要叹一声“可惜”。

        陆枫没听明白,还等着下文。谈笑干脆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妈爱上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可惜!”
<br  />        这个陆枫明白,嘿嘿一笑,指着自己说:“你不用可惜。”

        谈笑啐了他一口,柔柔的笑了,心底蓦地打开,如月下平缓的江面,畅通无阻的奔向广阔的大海。

        病愈出院,陆枫又逗留了两天就返回部队。

        谈笑重回律所,褚丽丽已经成了高级律师。宋白终于和女朋友分手,一干闲人又在猜测谁是下任?谈笑问褚丽丽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宋白,褚丽丽说:“同行是冤家!”

        因了这一句,有些人开始散布“不是冤家不聚头“的闲话。宋白已经刀枪不入,偶尔还能开开这类玩笑,胡乱点个鸳鸯谱。

        所里的生意平稳向前发展,谈笑暂时放下离开的打算,打起精神继续工作。

        转眼过了两个月,判决下来,周嘉是死刑,那人是死缓。

        谈笑放下电话,心里空荡荡的。这是她一直期盼的结局,让那个人失去所有他喜欢的、爱着的、留恋的着的荣誉、财富、权力、地位,然后生不如死的活着。可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那个人究竟是谁?自己以前经历的真的发生过吗?还是仅仅是一场梦?

        这样的疑问反复出现在心头,谈笑找不到答案。宋白说,这就像高考。我们用所有的青少年时光去追逐这个结果,当发榜那天发现自己榜上有名时,突然就会失去努力的方向。

        谈笑知道自己应该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就像那天晚上把东西交给周嘉时想的那样,过正常人最普通的日子:有抱怨、有争吵,但是,抱怨不会变成经久不化的愤恨、生气不会变成你死我活的战争;所有这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喜怒哀乐最后会凝聚成她在生死边缘看到的东西,温暖、宁静、祥和。普通是快乐,平安是幸福。

        自己已经握在手中了,不是吗?

        宋白看谈笑似有所悟,抓抓自己的脑袋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找这个目标。“

        谈笑道:“我知道了。不过,佛说,不可说。“

        宋白愣了一下,与谈笑相视而笑。

        这个周末,他们约好去探望娇娇。让逝者安息,生者快乐,这便是红尘中芸芸众生的目标吧。

        那个人终于被判刑了——死缓。

        谈笑站在监狱门口,望着角楼里荷枪实弹的哨兵的剪影,心头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字。当你真真切切的把最恨的人送进监狱时,最大的感受是什么?你会突然发现,原来他竟然是你最重要的人。

        通过朋友的安排,谈笑很快见到那个人。头发已经全白,松弛的眼皮几乎要盖住瞳仁,就连一向笔挺的腰板,此刻也沉沉的弯下来。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人。

        “我知道你会来的,尤其是我这样的时候。”那人笑了笑,笑容里竟然有些欣慰,“总算见面了。你大了,更漂亮了!我去过陆家,他们是非常好的人家,你很有眼光。陆枫这个孩子……”

        谈笑打断他的唠叨:“我不是来听你说话的。”即使这个时侯,谈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声音冷硬而尖利,所以,她顿了顿,试图缓和一下情绪。那个人安静下来,眼神里的欣喜却丝毫未减,似乎在为谈笑能和他说什么而兴奋不已。

        谈笑道:“我来,是来告诉你,妈走之前说的话。”扭头看看窗外,眼眶里的泪水又咽了回去。母亲因父亲而死,父亲因女儿入狱,这个家就是她的家呵!

        那人眼神蓦地黯淡下来,“我、我对不起你妈。以前,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其实你说对了,错了就是错了,怎么掩盖也还是错了。唉!我对不起你妈啊!”

        谈笑冷笑一声:“你对得起谁呢?别忘了,苏阿眉还在外面拖着孩子等你。让她听见你这句话,又会怎么想?可是,你这辈子若连这一句都没有,简直——!你、你——你对得起谁!”谈笑火冒三丈。死里逃生后,苏阿眉的造访,让谈笑明白苏阿眉是真的爱那个人,虽然爱错了,但是苏阿眉这个女人是除了母亲之外另一个满心装着那个人的人。这个想法,让谈笑不能接受,却不得不接受。今天听到这句不轻不重的忏悔,心头的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有替母亲的不平,有替苏阿眉的不值,有替自己的委屈,更有世上怎么有这等负心人还有人爱的无奈!千恨万怨,最后都化成了最后一句“你对得起谁”!

        那个人低下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谈笑最近心软了很多,方才还火冒三丈,听到这声叹气,却又忍不住泪水盈盈。扭头强撑着,半天没说话。

        良久才道:“我妈说她不恨你。然后,说了声‘可惜’,后面没来得及说就走了。”

        那人道:“你妈是好人,好女人,好妻子。我配不上她。唉!”等了等,似乎才想起谈笑后半句,忍不住疑惑的问,“你妈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她可惜什么?”

        谈笑不甘心的说:“先开始我以为她是可惜没亲眼见你遭报应;后来过了很多年,我以为她是可惜……”谈笑声音渐渐低柔,沉浸在回忆里,“经历了很多事,我以为她是可惜没过上几天像样的好日子;再后来,我知道她心里一直都爱着你,就以为她可惜的是不能继续爱着你了……”谈笑慢慢的说,到了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人,那人混沌的眼珠有些迷离,似乎想起了什么。谈笑继续说:“周嘉找我要东西的时候,我甚至以为她可惜的是没有经营好自己的婚姻,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的太重了。但是,等我死里逃生,看见陆枫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想的都错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可惜什么?你知道么?”谈笑下意识的问那个人,就像小时候问问题那般看着他。

        那个人摇摇头,低头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眼睛:“不知道,我如果知道就不会有今天了。和你妈妈相比,我的心灵实在是太卑劣,根本不配揣摩她。但是,我宁愿相信,你妈妈是在可惜她不能继续陪着你,照顾着你,是在可惜那么多年我们浪费了你很多时间和精力。无论如何,大人的错误不应该由孩子来承担,而你却偏偏承担了太多太多!你妈妈错了,我更错了,大错特错!如果时间重来,我们绝不会这样处理问题,绝不会!”说着,那人已经满面泪水,“在火车站,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是一个孩子的绝望啊!那时候我就知道‘完了,大错已经铸成!’。我一直抱怨你不懂事,可是那时我才知道,你只是在尽一个孩子全部的力量维持和保护着自己的家。错的是我,是大人们,我有什么资格责备你呢?!其实,你妈住院后我曾经背着你见过她。她告诉我,最不愿意的就是因为我们的事影响了你。她希望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行了,我能带着你好好的过日子。我当时还不能理解你母亲的嘱托,只觉得那是当然。但是在火车站上,我突然明白,这为什么会是她最大的担心!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现在这个名字,笑笑,多好啊,谈笑风生。无论是你母亲,还是我,无论我们是否有资格这样要求,我们都希望你能笑笑,开开心心的生活,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当你告诉我,你是孽种,是不该出生的人时,我有多后悔!我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笑笑,你是你母亲的骄傲。你知道吗?她是多么以你为荣?那种自豪,有时候都让我嫉妒。你那么漂亮、聪明、懂事、又善解人意,天下所有的孩子都比不上你宝贝。看着你的离开是我最大的遗憾和对我最大的惩罚;离开你,也是你妈妈最大的可惜!”说到这里,那人已泣不成声,哽咽了一会儿才说,“我们的错已经无法挽回,可是我们都不希望同样的悲剧在你身上出现。也许我做错了很多事,但是看到你嫁给陆枫,我真的很欣慰。苏阿月和周嘉的事情我早就知道,其实,我是故意纵容他们这么做的。那样,你就不会嫁给这小子。我是身陷其中拔不出来了,但是我不能眼看着你也被这小子骗去。幸好,你比我们都聪明,都看的明白,找到陆枫这样一个好人。你可要好好的珍惜啊!”

        谈笑早就泪流满面,多年的委屈倾泻而出,听到这里,更是放声嚎啕。一只苍老的手慢慢的伸出来,停在谈笑的头上,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的斜落下去,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谈笑的哭声更大,嚎啕中一声“爸——”,叫的撕心裂肺!

        尾声

        从监狱出来,虽然大哭一场,但是谈笑却奇迹般的没有生病。前嫌不可能冰释,但是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该付出的代价都已经付出了,除了慰藉在天之灵,那些活在世间中的凡人也需要一个理由解脱。

        陆爸爸和陆妈妈很高兴谈笑能解开心结,甚至挑了一个周末,让陆枫特意回家和谈笑一起去探视。谈笑谢了大家的好意,却用沉默拒绝了实际的探视。陆枫知道,谈笑心里还有疙瘩,反正来日方长,并不催逼。借着这次宝贵的两天,好好的温存了几回。

        转眼就是年底,雪花飘起。幸福中的谈笑克制不住冲动,一大早就在陆妈妈不解的目光里,带着带给陆枫的东西奔向驻地。她想尽快尽早的见到他!

        只是这一次来的很不是时候。陆枫好像碰到什么麻烦事了,上次陆妈妈消息失灵,陆枫到现在还是副营长。不过谈笑倒是听陆爸爸提过一句,说陆枫再不努力就要落下之类的。如果老头子上心,那陆枫的前途就有希望了。就算部队,也要后面有人。陆枫不希望借助自己父亲的力量,可是总有人一定要等到老爷子出面才肯做些“人事”。

        迎着冷风,谈笑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陆枫这个混蛋,他怎么就不动动脑子!怎么就那么一厢情愿的认定自己是个白痴?!

        谈笑告诉自己,虽然最近自己在陆枫面前白痴了很多,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是个白痴。他怎么问都不问一句,劈头盖脸的就骂人呢?!

        门开了,有人快步走进来,噼里啪啦的关上窗户,闷声闷气的说:“大冷天的,你不知道冷啊!”

        “再冷也比你暖和!”谈笑几乎是咆哮出来,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用正常的声音连珠炮似的说:“明天我就走。外面的地都没有雪,我是进山才发现的。反正都来了,慢慢开就是。明天天晴的时候我就回去,不会耽误你的事。”

        陆枫说:“我找人送你。”

        “啪!”谈笑忍无可忍的揪了个枕头拍在陆枫身上,“送你个头!陆枫,做人别太过分,你给我出去,我建议你现在立刻马上从我面前消失!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见!”

        陆枫过来就存着和解的意思,可看谈笑这么不给面子,外面还有个别人偷听,好面子的牛脾气顶上来掉头就走。刚到门口,就听谈笑大声说:“你要是现在离开这间屋子,就永远别让我看见你!我说到做到!”

        陆枫立刻停住脚步,瞪了谈笑一眼,咚的一声坐在床上,抱着头,不吭声。

        自己是万万不能认错的,但是老婆也是不能不见的,结果只能这样耗着。

        谈笑见他这幅德性,突然觉得很滑稽,方才的委屈一下子冲淡不少。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深吸一口气,决定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才走到他身边,慢慢坐下,公事公办的掏出一张纸递给他:“看吧,看不懂可以向我求教。”

        陆枫狐疑的拿过来,不是自己的那封信现在当分手的借口吧?想到这儿,陆枫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就让这个女人藏得找不到呢?连毁尸灭迹都不可能!等等!

        好象不是信,怎么又是数字又是符号的?横看竖看,陆枫终于看懂其中两个字——“怀孕”!

        “你!你怀孕了还到处跑?你、你、你——!”

        其实,生活就是这样,并不是你想通了就会永远没有烦心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恼和思考问题的角度,婚姻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思维,争吵和不解总是时时刻刻存在着。所谓幸福和快乐,就是此时的谈笑,可以慢慢悠悠的告诉陆枫:

        “你要是再说我一个字,信不信我立刻走给你看!医生说了,我需要好好休息。你要么给我倒洗脚水;要么离开这里,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的事我不耽误。”

        陆枫脖子憋的老粗,说不出一个不字。最后只能威胁的指指谈笑,端着脸盆出去。

        对于陆枫而言,谈笑的鲁莽固然让他恼火,而且他也无法理解谈笑迫切想和他分享的心情,但是他的幸福就在于,作为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容忍”具体表现在不仅要打洗脚水,还要立刻迅速马上安排好住宿的地方。这些都是没他不行的事情,当然更重要的——

        陆枫偷偷的咧开嘴巴,大大的乐了起来,看四周无人,一蹦三丈高:“哟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