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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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轻轻抚摸过手腕上的血痕,眉眼弯弯。
无法呼吸。
无论是口鼻还是而后剧烈翕张着的两腮。
血水从任何可能的地方向身体内部猛烈地倒灌,静侯不断的翻腾着,窒息欲死。
好像是被紧紧纠缠在无数湿透的坚韧的红色丝绸之中。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这样铺天盖地的束缚。身体越来越沉重,眼前只剩下一片浓重的血红。
要——不行了————
在濒临死亡的关头,静侯的神志恢复了清明。
濒死的痛苦这样的熟悉,熟悉的麻痹了她的整个身体。
她的眼前恍然烧起了数年之前的那场大火。
浓烟和高热阻塞了她的全部感官。
是谁在呼喊!是谁在尖叫!是谁在嘶吼!是谁在哀鸣!
是谁在歌唱——
是谁——在垂死挣扎——————
不,比那些更遥远,更遥远的时候,这样痛苦的滋味,死亡的窒息和恐惧,痛苦和不甘——
什么时候————
什么人——————杀了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血!
这些都是她的血————
是她流下这海一样深远的怨恨——————
不要……
她不要死……她不要就这样死在这里……
她不甘心——————
静侯越是挣扎,就被这浓稠的巨浪纠缠的更紧。渐渐的,她的动作从疯狂中衰弱,无力的被漩涡拖进水底。
步青衫抬起头,微微皱了眉。
事情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静侯不该就这样被击倒的啊?!
站直了身子,他刚要有所动作,忽然,一个极其细微的叹息,轻轻的落在了这片怒潮里。
步青衫寻声望去,脸色一变。
“你?”
54 终风且曀[VIP] 下
“你?”
没有任何动静,那人似乎凭空出现。
红衣袅娜,长发及踝,纤眉星目,樱唇微抿,正是花喜落那张娇艳绝伦的面容。
凌空立在水面上,随着翻卷的波涛起起落落,鲜红的纱衣扬起,与那浓稠的血色融合成一片,不是目光锐利的人很难一眼发现。
轻轻叹出一口气,俯下身子。
探入将静侯越缠越紧的那池夺命血水中,从容的把静侯揽抱出来。
那血水在静侯离开之后,竟然瞬间恢复了原本的清澄和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觉,根本不曾发生过。
静侯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身体还有反应。
被抱进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蛇尾自动缠了上去,身子柔软的伏在那怀底,苍白无力的脸上流露出的脆弱,让她整个人看来就像一块琉璃,一触即碎。
雪白的裸身和青碧色的蛇尾缠绕栖息在鲜艳的红色衫裙上,两个人凌空虚浮在清澄的水面上,倒映着粼粼的波光,宛若一双并蒂的彼岸花,张狂娇艳妖异,且静美。
步青衫挑起眉头,看着遥遥立在水面上的人,清淡的开口道:“我倒从不知道您有这样的喜好呢——————师傅。”
同样的皮相,在花喜落的身上是娇艳如火,看一眼,能烧尽人的心魂;在这位师傅的身上,却平生出一种脱离尘世,不似凡品的味道,只让人想要伏倒于其脚边。
步青衫从上到下的看过来看过去,眼中的戏谑毫不掩饰,看得某人嘴角无力的一抽。
“眼睛尖是好事,没事把舌头也磨得那么尖做什么?”
这位师傅是有名字的,而且是个很美的名字,但是,这样美丽的名字和这人疯疯癫癫的行径简直是完完全全的不相称。一个整天沉迷于酒江酒海之中,清醒的时间一年里头多说只有半个月,一喝醉就“超凡脱俗”到连片红尘的布角都不留在身上的人,竟然有个名字叫做聂拂衣!
好听是好听的,但是,一年里有三百五十天都在喝醉裸奔的人,拂衣?衣在哪里?
还是干脆叫做老酒鬼,比较不糟践名字。
师傅的嘲讽于步青衫只是清风过耳,毫无痛痒。
一边从怀中掏出随身的巾帕束发,一边好整以暇的开口还击,“师傅来也就来了,扮成二师妹的样子做什么?莫不是师傅觊觎二师妹的相貌已久?要是被二师妹知道师傅这样欣赏她的相貌,相信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以武入道,活了不知已经是常人几辈子的聂拂衣本来自在逍遥,一身本事纵横世间,横着走竖着走都任凭他的心意。可是自从收了这个大徒弟,他就觉得简直是遇到了羽化成仙之前的大劫一个,不管是生是死都能被这家伙搞到顺利升天。
“我没事觊觎那丫头的相貌做什么?我自己的脸长得很差吗?”顶着自家二徒弟相貌的聂拂衣,脸上原本世外高人的表情开始龟裂,露出几条狰狞的细纹来。
“嗯?不是这样的话,师傅好端端的,做什么易容?”步青衫颇为故意的疑惑了一下,然后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莫非是师傅你终于把自己喝出了酒鬼的红鼻子,羞于见人?不要担心,二师妹的养颜之术很高明,一定有办法挽救的。”
步青衫溢于言表的关心,看在任何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眼睛里,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体贴孝顺堪称典范的好徒弟。
不过聂拂衣和这家伙斗法斗了十几年,这小狐狸心里想的什么,他如何会不知道。
头发都要竖起来,聂拂衣硬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火气又咽了回去。
“你少给我扯些没用的东西。你满江湖搅和得怎么风生水起都由得你去,不要动自家人的心思。我要是再晚些来,你小师妹恐怕连最后一口气都被你玩掉了。”
/> 说这话的时候,聂拂衣自己也有点心虚。
事实上,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大徒弟在搞什么鬼,也不是不能早点来,奈何他的酒瘾误事,一喝起来就没了顾忌。要不是嗜酒如命这一条,凭他的资质,也不至于到现在还留在红尘里头和这几只麻烦的兔崽子纠缠不清。
扮成花喜落的样子,完全是警戒自己暂时不能再被酒虫子勾引耽误了徒弟的小命。要知道,杭州这地方处处酒家,那香气闻上一下都让人醉,不用这个法子提醒儿,他只怕真要赶来给自己的小徒弟收尸了。
自己知道自己的酒品,扮成二徒弟的样子,怎么也会保着二徒弟的名声不是。
步青衫听见师傅的埋怨,眼中确实闪过一丝悔意。
发现这地方纯属是好奇兼之一点运气,会将静侯影响到这个地步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当然他不会真的坐视静侯生死一线而不管,但是他毕竟没有师傅的能耐,一个不慎,也许静侯便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只是,这样的悔意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从不会为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背上包袱。
轻易的看穿了师傅掩饰着的那一点心虚,露出一个两人都了然的笑容,把聂拂衣后面的那些责怪都堵了回去,毕竟他们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没什么资格说谁。
话虽如此,火气发不出来,自己也理亏,这种连皮吞生鸡蛋的感觉还真是噎人。
聂拂衣咳了一声,道:“这里不易久留,多呆一刻,对静侯都有损伤,先出去再说。”
步青衫恭敬的一揖,“师傅先请。”
对于静侯来说像一个巨大琥珀,悄无声息的永恒宁静,对于常人来说却是等闲。
看在旁人的眼中,这个地方美则美矣,也不过就是一个大一些的地下洞天。有风声,有水流,决不至于找不到出口。
只是,这里事实上非常的难寻,也非常的难走。
静侯得天独厚,可以从水路通到这里,却也因为这种天性,而受困于此。普通的人几乎不可能找到路进来,就算是能寻到路,也无法随意进出。
而这里竟会同旁支水脉相通,并从秋素心的园子中泉涌而出,不可不谓是某种深厚的因缘。
怀抱着静侯,聂拂衣纵身而行。
御气行于水面之上,足不沾水,衣袂翩然。
步青衫紧随其后,在水面上的大小岛屿上垫足飞跃,如柳叶随风。
两人在这片开阔浩淼的不可思议的地下水域上飞纵了几炷香的功夫,方才来到那处方圆不过一尺有余的出口。
青碧色的穹隆到此处戛然而止,再往远处去,便是平常的岩壁乱石,水流也只是一般的地下水脉。
那出口竖直向上延伸,直通到地面上去,中间这一段却有数百丈之高,不仅深远,而且陡峭曲折,不知在其间拐了多少个弯。
这对聂拂衣同步青衫师徒当然不是什么难题,两个人带着静侯,几番纵越便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
地下不知时光几何,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出口在一处密林之中,高悬于天的日头,透过重重的枝叶晒落下斑驳的光点。
下过一场暴雨,林间的泥土湿润。即使是正午时分,也没有多么燥热,反而有些没有散尽的水汽,带来些潮湿的凉意。
聂拂衣随意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静侯的妖相尚未退去,长长的蛇尾蜿蜒在地上,略微僵硬。
聂拂衣探探静侯颈侧的脉动,皱着眉头看着静侯胸前那抹殷红的痕迹。
忍不住带着怒意的瞪了步青衫一眼,脱下身上的外衫,将静侯□的上身包裹起来。
步青衫自知理亏,只是微微一笑,俯首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