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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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功夫不说，就是有功夫去收，那也是白搭！
进入红五月就要开始抢种抢收，毛运生说，双抢季节正是农村大忙之时，你们自己也有庄稼要收要种，我承认这点。但我们总不能把这些当作不做工作的借口，更不能因此就阻碍钱粮任务的催收进度。你们也是知道的，毛运生说到这里时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他又说，今年镇上将每个驻村干部和村干部的目标奖全部与钱粮任务完成进度挂了勾，如果完不成任务，或是到时不能完成考核指标，你让我们这些干部到哪里去领奖金，又凭啥去领？你们为农民作想是对的，但是你们也要为我们想一想，也要为镇党委镇政府想一想，镇上要拿钱交县上，村上收不起来钱，镇上拿啥去完成县上的任务？
毛运生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他点上一支烟后，就让支部书记何甲炳说两句。
何甲炳点点头，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毛运生同志说的讲的都是为了我们的工作，我们没有干好工作就是不对。大家都不要再找啥客观原因，说那么多困难有屁用，有困难我们要克服，我想办法总比困难多，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这里我们讨论一下，大家看能不能采取点名批评的方式，对那些至今一分钱都没交的农户进行公开点名批评，就在村上的广播上公开点那些户主的名字，从早到晚点两次名，我们用这种方法来刺激刺激农民交钱的积极性，大家看要得不？
在座的村社干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拿不出个好主意，也没人说同意还是不同意。五社长何长泽把个叶子烟抽得吧嗒吧嗒响，弄得满屋子烟雾腾腾，呛得人直想咳嗽。正对着何长泽坐的毛运生被这烟薰火燎整得难受，就起身推开了窗户。
村委会办公室就设在村小学一间废弃的教室里。全是用条石垒砌而成的村小学已有三十年历史，操场凹凸不平，至今连个蓝球场都没有，唯一一张乒乓球台也是用两块不规则的石板搭成的。毛运生站在窗前抽着烟，再看办公室里的村社干部们都没了言语，他知道这个会再开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田主任、田会计，毛运生转过身来问田启云和田云里，你们看何书记的办法行不行，带头表个态，收钱的事我们今天总得定个主意啊。田启云看了看会场上不开腔不说话的干部们，他就故意咳声嗽，然后大声说，我看行，现在也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天天点名，让那些不自觉不交钱的家伙耳朵不得清静，吵他个心烦意乱，到时候总会有人受不了，只要有一个人主动来交钱，我们就成功了。
田主任已经表明态度，其他干部也就七长八落地跟着说要得要得，就用这个方法整整看看。待到大家全都表完态，毛运生才坐回到木椅里，他说，我们就按何书记说的方法办，从明天开始，村上要一边不停地点名，一边马不停蹄地催收任务，同时各社必须与村上每天结一次账，每天汇报一次社里的情况。毛运生说完就问何甲炳，今天的会是不是就开到这里？何甲炳点头同意，同时他站起来说，从明天起，大家都要给我抓紧时间，我们不能再拖了，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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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运生这几个月基本上都在忙着下村,待忙完村上的工作,每天都要很晚才能回到镇上.
镇上商业不繁荣，但茶馆不少。镇政府大院对面的街上就有四五家。这些茶馆都与镇上的领导或干部有点亲戚关系，不是党委书记的老表，就是镇长的小舅了，还有一些干部的七大姑八大姨啥的，都在那里托着镇政府的庇护和关照，家家生意兴隆人气旺盛。这些茶馆于其说是喝茶的，还不如说是赌场。毛运生每天至晚从村上回来，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满耳朵都会钻满麻将的哗啦声。
毛运生不打麻将不玩牌，以前是这样，在乡镇工作多年后还是这样。听到麻将声响彻这条空荡的大街，毛运生只觉得肚肠饥饥。在村上驻村，现在一般只会在村上吃一顿午饭，村上也不再象往些年那样给驻村干部安排住宿，没有住宿也就没有晚饭，如此一来，毛运生每天晚上都要回到镇上食堂解决晚饭。而镇上食堂一到六点钟就会人去屋空，爱打麻将的食堂师傅早就坐到牌桌上垒方城了。茶馆晚上都是关着门营业，这个时候也是茶馆生意最火爆的时间，几乎所有镇干部到了晚上都会到那里去玩两把。现在整条街上唯一开着门营业的，是正对着政府大门的副食店。毛运生走到副食店里，向老板买了盒康师傅方便面。康师傅方便面正在进行“来一桶”的营销广告，每个盒子外面都有“来一桶”的字样。副食店老板见毛运生经常吃“来一桶”，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只要看到毛运生到店里来，老板就会笑着说“来一桶，今天是不是又要买来一桶？”
来一桶拿着“来一桶”，不，是毛运生拿着“来一桶”回到宿舍，用从家里带来的电饭煲烧了壶开水，泡上“来一桶”，再沏上一杯茶，就坐在藤椅里抽烟。毛运生的烟瘾是越来越大，烟也抽得越来越凶。到底是哪一年开始抽烟的，毛运生把记忆打捞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准确答案。他只记得最开初好象是抽的菲翠烟，然后是不带把的红梅，但到镇上后，别的镇干部都是抽红塔山，自己的烟没法拿出来给别人敬了。红梅五元一包，红塔山十元一包，毛运生在这点上不敢入乡随俗，自己的经济实力不允许同别人抽一样的烟。这样一来，毛运生在宿舍里放着红梅烟，出门下村或是办事时就会揣着红塔山，在抽烟上给自己弄了个“一烟两制”。下村时，现在的村干部们都会给驻村干部或是到村上检查指导工作的镇干部每人发一包红塔山。开始在先锋村驻村的头几天，毛运生都如数接受了这种礼待。村上给的烟不好不接，私下里毛运生还为此高兴过，认为当个干部就是好，连烟都是免费的，而且还没劣质烟。但日子一长，毛运生一算账，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村上平均每天开支三到五包烟，每包十元，仅此烟钱村上每天就得开支三到五十元，还要招待吃饭用餐，仅这两项村上一年到头就要开支多少钱？村上有这钱吗，钱从何来？毛运生找着机会，同何甲炳交谈了一次。他对何甲炳说，村上的经济也不宽裕，再说镇干部大都是抽烟之人，如此招待似必费用太高，我们是不是把烟的档次降一降，但凡到村的镇领导，就给一包红塔山，而那些一般干部，就给一包五元钱的烟，至于我这个天天驻村的干部，就不必认真了，真正抽烟有瘾的人也不讲究烟的档次，只要能冒烟就行。何甲炳听完毛运生的话只是轻轻一笑，他说，这样也行，只怕会亏了你毛同志。毛同志，何甲炳又说，你这种镇干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些镇干部哪一个不是主动找村上要好烟好酒？一到村上来，他们首先要的就是好烟待候，稍有差池，村上就会得罪人。那次谈话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但毛运生并没有看到村上降低烟的档次。
“来一桶”泡好了。毛运生丢掉烟头，三下五除二地就将一桶面吃了下去。肚子吃饱，烟瘾过足，毛运生洗漱一下，又重新坐回藤椅里，拿起书桌上的笔来，打开日记本，开始进行他每天晚上必须完成的读书写日记的功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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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运生不打麻将不玩牌的原因也与他的习惯有关,他说自己总是感觉没有时间去玩,对那些请他去玩的同志,他总是说自己脑子笨,学不会麻将也学不会川牌,多少年都弄不懂这些技术.一次次相请,毛运生总是让其他同志扫兴而归,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他的这一特性,也就没人再找他去玩牌了。不打牌不赌博，在农村这种工作环境中虽是一个优点，但更是一个缺点，如此一来，谁会同你交朋友？
毛运生也自知这种不合群的举动不太受人欢迎，但自己的时间也是实在不够用。白天要到村上工作，晚上还要坐下来读读写写，为那个少年时期就立志的作家梦而努力。时间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一年只有三百六十五天，时间够用吗，如果是玩乐，这时间早已足够，但要用于学习，却是分分秒秒不敢浪费的。没有闲暇没有时间去打牌的毛运生，他也知道在工作中需要同志之间的关系纽带，要和各类人物打交道，而这最好的感情联络方式就是与众同乐。在娱乐方式少，情趣又不高的乡镇，要想与众同乐，其最好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搓搓麻将打打牌。兴隆村的何书记就曾说过毛运生这点可是不好，在农村工作不会打牌怎么行，你又怎样去开展工作？工作工作，是要靠感情的，而感情是需要培养和联络的，同大家一起打牌玩乐就显得特别重要。但毛运生挤不出时间，也不愿在那上面花费太多的精力。成都方言大师李伯清在他的评书中都说过那些赌鬼麻鬼们：麻将打到大天亮，脸都打成青灰色了，还说是刚刚打平，那还打个铲铲，这是又费马达又费电。会打牌爱打牌，于工作中处理人际关系十分有利，这是打牌的一大优点。但这个优点对于毛运生来说就是个很大的缺陷，有时甚至是个致命的缺陷，只可惜毛运生当时在这点上一直没有悟透。
毛运生读的书很杂，既有政治史类的，也有经济学类的，既有天文地理的，也有小说杂文戏曲的，甚至书法国画等等，都一样能入他的眼睛，特别是文学方面的优美华章、凄美绝伦的小说小品，更是让他养眼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