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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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又有猎犬狂吠。只见一群人怒马而来，领头的是一对年轻的男女，披锦着貂，腰悬弓壶，气度不凡。身后五六个青衣家仆，个个身形矫健，原来是打猎归来的庄客。
少年勒住马，笑道：“李兄好雅兴，如此大雪，一个人行走，何不到寒舍喝一壶热酒。”少冲笑道：“妙极，妙极。”那少女妙目一转笑道：“我今早听树上喜鹊叫，说今夜要遇见贵客，果不其然。”少冲笑道：“贵客不敢当，是稀客才对。”三人哈哈大笑，少年姓李名久铭，女子为其胞妹姓李名九妹，因李氏兄妹开设了一个酿酒坊，与鸿宾楼常有生意往来，故此相识。
众人前行三五里，眼前一座偌大庄园依山傍水而建，楼宇绚丽，布局谨严，四下风光极美。庄正门前一座石桥，桥头竖一石碑，上书“半池”二字。少冲暗忖道：“这等阵势，不是寻常百姓该有的。”又见正堂中供了一幅山水画近景是矮山薄雾，茅屋钓叟，远处是好大的一块云天。少冲赞道：“好大的气魄！”李久铭喜：“李兄看出这画中的意境，愿意领教。”少冲道：“山太矮，天太高，入眼是一派山水悠闲，但矮山之后却隐着千山万峰，隐含着一股雄霸之气，想来作画之人，志向高远，不甘寂寞。只可惜……”少冲预言又止，见李久铭面含焦灼之色。于是话锋一转，道：“可惜时机不利，不得不隐忍性情，将满腔豪情隐在云山水雾中。只恐岁月蹉跎，空耗了一生啊！”
少冲说完，听李九妹笑道：“李兄真是好眼力，二哥这幅画挂在这里已经好多年，鉴赏过的人都说是一派隐士心怀。惟独你看出其中隐藏的玄妙了。”少冲笑道：“原来是李兄的大作，不知在下说的可有道理？”李久铭苦笑道：“这不过是年轻时不懂世事的涂鸦之作。”少冲笑道：“想人生在世不过百余载，碌碌无为也是过，轰轰烈烈也是过，但要顺乎心性，若是前怕狼后怕虎，畏惧世人言语，活得畏首畏尾，却是大大的不痛快。”李久铭笑道：“李兄说别人容易，那你自己呢？我观李兄也并非久居山林之人。”
少冲笑道：“以你看我是什么样的人？”李久铭笑道：“李兄鹰行虎步，即便不能呼啸天下，号令江湖，终究也是地方一霸。”少冲笑道：“不错，这几日我正准备再开几家酒店，再开两家货栈，不出三五年，便是徽州城中一霸。”李久铭大笑道：“李兄不老实，做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商绝非你的志向。”少冲叹了一声，笑道：“前路漫漫，谁能看得清，走一步算一步吧。”
正说话，管家进来回事，见少冲在座，颇为踌躇。李久铭道：“李公子不是外人，有事直说无妨。”管家道：“前山的刘爷来了。”李久铭惊道：“在何处？快请！”少冲道：“李兄既有贵客，在下先告辞。”李久铭笑道：“李兄不必走，我这位朋友姓刘名早，也是当地的大户，与在下是八拜之交，为人豪爽仗义，你见了必定也喜欢。”
不多时，管家领进一个三十五六岁的汉子，白净面皮，矮矮胖胖，身穿上好的绸缎衣衫。李久铭道：“大哥多日不见，小弟十分思念。”刘早道：“这几日走了趟临安城，办了些货物。”转脸看少冲道：“这位兄弟好生面熟，莫不是鸿宾楼的李掌柜？”少冲大笑道：“刘兄认得在下？”刘早笑道：“我常去城里办货，每次都落脚鸿宾楼的。”少冲笑道：“是小弟慢待二哥了。”李久铭道：“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自当互相关照。”三人进屋，说些江湖上的见闻，相谈十分投机，当日同宿在半池庄。
二日，少冲回城。月华影追问行踪，少冲如实以告。月华影冷笑道：“听说那李氏兄妹人倒是一等一的人物啊，你与他们交往倒是有心啊。”少冲笑道：“你不要疑神疑鬼，我只是与李久铭比较谈得来而已。”月华影道：“但愿如此，你若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可有治你的手段。”少冲连忙赔笑，月华影挽住少冲的手臂，甜甜地说道：“再有几天宝宝就出世了，你打算给他起什么名字？”少冲闻言长叹一声。
月华影娇嗔道：“人家辛辛苦苦为你李家怀胎，倒换来你长吁短叹。”少冲笑道：“夫人辛劳，我岂不知好歹。我是叹转眼之间，儿女成行，而自己却一事无成。”月华影勾住少冲脖颈道：“我相公文采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差的就是运气未到，等运气一到，何愁功不成名不就？”说完甜甜一笑，钻进少冲怀里。
二日一早，少冲正在店中端坐，忽有一个小厮风尘仆仆地走进来，问道：“请问哪位是李掌柜的？”少冲听他操着湖湘口音，吃了一惊，细一看竟是穆英弟子杨玉华。杨玉华见了少冲，经不住热泪盈眶，道：“九哥你还认识我吗？我杨玉华啊。”少冲含泪点头道：“我当然记得。你怎么到这来了？”杨玉华急忙掏出一封书信，笑道：“肖大哥有一封书信给九哥。”少冲看那个信封，竟无一个字，扯开一看，心下大喜。信是肖天海寄来的，说当年的事情已经平息，如今可以回洪湖去。少冲看完大喜，道：“你在这住几天，等我收拾一下便和你上路。”杨玉华道：“我此来江南还要办一些货，晓霞姐有交代：回不回去有你定，何时回去也由你定。我只住一晚，明天就要去临安了。”
少冲将此事跟月华影一说，月华影却是一脸的凄然，少冲道：“雨过天晴，你该为我高兴才是，怎么反而闷闷不乐呢？”月华影冷笑道：“你不过是来这里避难的，如今雨过天晴，正好回家乡啦。”少冲这才明白，她是担心自己回洪湖后一去不回了。便扶住月华影肩头安慰道：“洪湖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不管人在何方这份乡情总是割舍不了的。人生如浮萍，漂流四方，无所依靠，如今娶了你，又在徽州安了家，这里便是我们的家，你便是我的家人，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月华影道：“我本不该这样怀疑你，只是心里担心你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少冲闻言长叹一声，宽慰一阵，月华影收了泪水，勉强一笑道：“或许是我胡思乱想了，这是好事，我们请哥来，庆贺一下。过两天，天气转暖，你就回去一趟，早去早回就是。”虽是这般说，到底有些闷闷不乐。
转眼开春，百花盛开，月华影为少冲备齐了行李，挺着肚子送少冲到城外，依依惜别。
少冲顾不得游山玩水，飞马疾奔，星夜赶路，这一日到了江州。卖了马，欲雇船溯江而上，不料城中船甚难雇到，一打听才知道，武昌江面上有玄龙、红龙两大帮会为争夺地盘纠集了上千人正打斗的热闹，一般船家那里敢去？正在无计可施，忽然打听到洞庭水寨有一艘红头船要开拔。原来行有行规，长江上的大小帮派营生各不相同，洞庭水寨在洞庭湖是一霸，什么营生都做得，但下了武昌，只能做些货运的买卖，长江上的客运买卖都由玄龙、红龙两大帮会霸占。
平日里顾及彼此颜面，洞庭水寨不会坏了这个规矩的，但特殊情形下，也会悄悄捞上一把，譬如眼下，玄龙、红龙两帮争斗正酣，无心经理生意，洞庭水寨便趁机招徕顾客捞些外快。为了行路方便便在船头系上红布，扮作迎亲的船只，以洞庭水寨的实力，即使玄龙、红龙两帮心知其中隐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少冲交了三十贯钱，上了船。船有三层，大大小小有三十余间船舱，少冲在顶层住下。当夜无话，二日船到玄龙帮的一处隘口，所谓隘口是玄龙帮设在江心收取过路银钱的关卡。关卡前排了长长的船队，多半是运送货物的船只，间或有一些渔船。一条长三丈，油布乌蓬的客船，显得甚是扎眼，船头桅杆上挂着一串油布灯笼，两个身披蓑衣的船夫掌舵撑篙。
少冲拍拍脑袋想了半天才知道这船究竟奇特在何处：这是一条江南常见的客船，而且多半是私人行路用的客船。如今这江上因为玄龙、红龙两帮械斗，普通的客船不敢出港，偌大的江面上往来的都是货船、渔船和各色的红头船，突然出现一艘这样的客船便显得与众不同了。少冲正猜想船中人的身份。船舱的竹帘一掀，出来一个绝妙女子。
少冲只觉得眼前一亮，由不得心扑扑乱跳，如此美貌的女子，自己只是在几年前在岳阳城中见过，便是在徽州这等江南钟灵毓秀之地也没见过如此的人物。坐船上下传出一阵口哨声，若干浮浪子弟叫成一片。那少女不为所动，到船舷打了一桶水，回过头大大方方的朝众人看了一眼，含笑进了船舱。众人不觉神魂颠倒，直勾勾地盯着那小船，但那女子再也没有出来。
天晚，座船停靠在一处小河叉，岸上一座小村庄，三五家酒店，众船客便上岸用酒饭。酒足饭饱后便往各处野店寻欢作乐，少冲信步走到江边树林中，走不几步，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少冲急回头，见七八个大汉，疾步从身侧过去了，因林木茂密，众人并未看见少冲。少冲暗道：“看几人身形步伐，是有武功在身的，这时候到林子中只怕是别有所图，罢了，我何必趟这趟浑水。”待众人走远，起身往回走。不想刚走三五步，又有一个五十出头的红脸大汉，带着两个人，疾步走来，那红脸汉子步履沉稳，武功不凡。少冲隐下身形，听那老者气哼哼道：“一群废物，两个小雏儿也斗不过，真是一群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