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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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笑道：“人也如这江河，总是要沿着河道来流，不过怎么流终究都要归入大海。”罗芊芊点点头，笑了一笑，道：“君山之行，罗婉秋托你照顾了。”青阳默默点点头。
船到岳阳，罗芊芊携罗婉秋回飞鱼帮总舵，临行前与青阳约定相会的时日。青阳住进城中最大的月来客栈，昏睡一日。黄昏时，下楼喝茶，厅堂中早坐满了各地客人，说些逸闻趣事，甚是热闹，五六个小厮穿梭往来，吆喝声此起彼伏。青阳捡了一个僻静角落，要了一壶君山银针，自斟自饮，消磨时光。
月掌灯时分，店中来了一对少年男女，男子高大俊朗，一身锦衣，眉宇之间冲天的傲气，洁白细长的手握着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剑。女子娇小玲珑，素白衣裙，紧紧地贴着少年，若隐若现地露出半张脸，就是这半张脸，却用尽天下美妙词语也难以形容。厅堂中不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物，也不缺偷香窃玉阅人无数的风流子弟，这一时却一起傻了眼。原本闹哄哄的厅堂一时鸦雀无声，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那少女身上。端在手上的杯子凝在半空，堆在的脸上的笑僵在脸上，小二水壶里的水没有凝住，但手早已不听使唤，水洒的一桌子都是……青阳喝进嘴里的水，也分四口吞下。
二人捡了正中迎门的一张桌子坐下来，少年叹了一声道：“可笑偌大的岳阳城连间像样的酒楼都没有，真是委屈你了。”女子道：“别难过了表哥，咱们出来是长见识的，凡事就将就些了，好在还有些好茶叶。”男子道：“光有茶叶没有好水，也是枉然。罢了，罢了，听表妹的，将就将就吧。”
小二忙来问讯，男子拿出一包茶叶道：“泡一壶茶，来两样时新小菜。”小二道：“本店的红烧鲈鱼，岳阳一绝，二位来条尝尝？”男子目询少女，见她点头，便道：“告诉厨子用心些，合爷的胃口，有赏。”小二欢喜地去了。女子悄悄问道：“鱼红烧怎如清蒸的好？”少年道：“小地方的人哪里知道许多道理？他们也怪可怜的，当是施舍他们好了。”女子甜甜一笑便靠在少年肩头，二人低声私语，说到高兴处便旁若无人地笑出声来。
不多时，小二上了茶水，亲自给男子倒了水，正要给女子倒茶，被男子劈手夺了。但见他一手执柄，一手扶盖，高起轻落，恰如凤凰点头，姿势甚是优雅，末了不忘说一声：“表妹请用茶。”女子颔首微笑道：“多谢表哥。”一手托底，轻揭盖碗，吹开浮皮，嗅一嗅香气，轻轻抿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鉴。少年道：“这茶如何？”女子慢慢睁开眼，喜道：“表哥，你尝尝，这茶很香的。”少年呷了一口，品鉴一番，连连点头道：“看来我们这次没白来岳阳一趟，想不到这种小地方还有这等宝物。”袖子中掏出一锭大银，抛进小二托盘，叫道：“差事办的不错，赏了。”小二见那锭大银子，喜得双眼发直，千恩万谢地去了。女子悄悄问道：“表哥，他是不是嫌少？”少年哈哈大笑道：“他是高兴的糊涂了，似他们这般人，一辈子能挣几锭银子？”女子惊讶道：“才挣这么点，岂不是连胭脂也买不了几盒？”
这些话，青阳尽收耳中，虽已猜出那少年是姑苏九鸣山庄少庄主陆云风，少女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王珺玉，却有两件事不解：
其一，九鸣山庄虽荣光不再，但仍未武林四清门之首，门规极严。身为九鸣山庄少庄主，陆云风与未过门的表妹这般招摇过市。与情理不合，就算这位年轻气盛的公子爷不在乎，但他的部曲，号称“吴中十秀”的李古阳等人都是行为板正之人，为何也不加劝阻？
其二，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王珺玉姿容秀美，号称江南第一，她一现身，厅堂之中谁不是上心？但就有一人对王珺玉的美貌视而不见，此人年过四旬、矮胖面黑，形容相貌和江湖上一个有名的采花大盗万里风十分相像。三个人同时出现似乎并不是巧合。
菜蔬上来，陆王二人只略微尝了两口，便丢下一锭银子，在众人的目送下，翩然离去。
二人前脚出门，那黑汉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上了楼，脚步轻稳快捷。青阳惊想：“果然是这淫贼！他在这绝无好事，既然让我碰上，不可不管。”万里风前脚上楼，青阳后脚跟上。万里风大步进了一间上房，青阳急步上前，点开窗纸，往里看时，吃了一惊：屋里空无一人。
青阳心有不甘，推门而入，身形未站稳，就听身后有人笑道：“进门也不招呼一声，太不将万某放在眼里了吧？”青阳身形不动，口中答道：“你既知道我来，却闭门不纳，是谁失礼在先啊？”万里风哈哈大笑道：“顾大侠说笑了！似我这等人听到‘仁义剑’三个字，自当退避三舍。”青阳笑道：“闲话少叙，老实说，这回又看上哪位美人啦？”万里风道：“你这是明知故问。”青阳道：“我劝你别惹祸上身！”万里风冷笑道：“这个就不消顾兄操心了，俗话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花儿送上门来，难道你要我空手而去？”青阳道：“落毛的凤凰大过鸡，九鸣山庄虽然风光不再，却也非浪得虚名，老兄又何必冒这个险呢，不如就此罢手。”万里风嘿嘿冷笑道：“顾大侠好意，万某心领了，这趟买卖万里风是做定了！”青阳道：“我与李古阳乃是结拜兄弟，这件事情，既然让我知道了，不可不管。”万里风笑道：“顾大侠只管做你的’仁义剑’，告辞！”言罢破窗而去，万里风轻功号称天下第二，青阳叹息一声，并不追赶。心下想：“万里风行踪诡秘，防不甚防，只有将此事告之李古阳，要他提早防备。”
在岳阳城要找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请丐帮帮忙。丐帮名列江湖八大门派之首，虽早已四分五裂，人心溃散，不过弟子众多，耳目灵通，找一个人并不难。
岳阳的丐帮当家赵广原与青阳有八拜之交，当下爽快答应下来，又设宴款待，觥筹交错间，不觉已是东方破晓。青阳微熏，赵广派得力弟子贺老四护送。
月来客栈门前，几个伙计正在殴打一个乞丐，拳打脚踢，好不高兴。青阳笑问贺老四道：“什么人这样大胆，敢当你的面欺负丐帮兄弟?”贺老四道：“这个八成是个外地来的‘游嘴’。不然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贺老四说的“游嘴”，就是没加入丐帮的乞丐。青阳点点头道：“再这么打下去，这人就没命啦。你老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贺老四笑道：“‘仁义剑’果然仁义，他这条命是顾大侠救的。”
轻轻咳了一声道：“谁拿我丐帮兄弟开心？打死人不用偿命吗？”众人闻言，忙停了手，店主赔笑道：“看四哥说的，贵帮的兄弟我哪个敢不认识？这是个‘游嘴’。”贺老四道：“让我来看看。”弯腰薅起乞丐头发，看一眼，丢了手，道：“他烧了你家房子，还是睡了你媳妇？下这么重的手？”店主察言观色，料知打得不是丐帮弟子，心中放下一块石头，赔笑道：“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小本生意，那经得起他天天来白吃白喝。”贺老四笑道：“你不要跟我胡扯，就他这麻杆样，还敢吃霸王餐？天下穷人是一家，这人人我收了，给个面子吧？”店主满脸堆笑道：“四哥肯收他，是他的造化。今晚这桌磕头酒，小弟来操办。”说罢忙招呼伙计救人。贺老四也不客气，道一声：“那就多谢啦。”问青阳道：“如此处置，顾大侠看如何？”青阳笑道：“能做你老兄的弟子，也是他的造化。”>
别了贺老四，刚进厅堂，小二迎道：“客官回来的正好，有位客人正在里面等着呢。”青阳一愕，问道：“是什么样的客人？”小二道：“三十多岁，说是姑苏人，叫李古阳。”青阳心下微微一笑：“是他？来的到挺快。”急进屋，李古阳忙起身，拱手笑道：“顾兄，久违了！”青阳笑道：“原来是李兄，江南一别已有三年，李兄来岳阳何干？”李古阳长叹一声，眉宇间隐隐有难言之色。青阳道：“李兄有话，不妨直说。”李古阳叹道：“唉，此事真让人难以启齿。”青阳道：“你我乃是生死之交，何话不便说？”李古阳再叹一声，这才徐徐说道：“此事原本只是我九鸣山庄的家事，不该将顾兄牵扯进来，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求顾兄施以援手，若有闪失，李古阳愿以死谢罪。”
青阳暗吃一惊：李古阳号称“吴中十秀”之首，武功人品俱是一流，有九鸣山庄为靠山，还有什么事情摆不平？不到山穷水尽，不会屈尊来求我的。忙道：“多谢李兄信任，若有用得到的地方，万死不辞。”李古阳哽咽道：“顾兄仁义，李某钦佩万分，既是如此。我实话直说了。一个月前，万里风那厮在姑苏做了一件大案，苦主是朝中赫赫有名的谈尚书千金。”
青阳暗自惊讶：万里风那淫贼当真好大的胆子，敢在九鸣山庄的眼皮底下作案！李古阳道：“谈尚书责令知府大人十日内拿获凶手，衙门拿那厮无可奈何，为了保住乌纱，就求到庄上，公子爷一时高兴就应了人家，并夸下海口：三天内将那贼送交官府。我们兄弟原本不想趟这趟浑水，只是公子传下话来，只得设计拿住那厮，交给官府。谁料这帮糊涂官，看管不严，竟让那厮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