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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最后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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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书籍名:《20世纪最后的浪漫》    作者:汪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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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卖吗?"

            "好卖。"回答得很肯定。

            "把你的招儿透露透露行吗?"

            "我来的时间长,认识的人多,有几个老外常往我那儿跑,后来我跟他们就成朋友了,他们的口味我也摸得一清二楚。有了固定的渠道事情就好办得多。我还有一招,就是绝不让价,有一次,一个来旅游的老外看中了我的一套系列画,这画我自己很满意,这画由6幅又窄又长的画组成,拼在一起又是幅完整的大画,漂亮极了!他要我开个价,我告诉他卖价是2500美金,他要压价,我说你到国外去买买看,哪幅画不高于这个价,你花这么少的钱买一幅中国人画的画,值。他说他出国没带那么多钱,能否只买3幅,我说不行,要买就6幅一块买。后来他又来过两次,每次都是恋恋不舍地离去。回国之前,他终于花2500美金买走了这幅画。卖画就是这样:他不喜欢的画你卖多贱他也不要;他喜欢的画,你开价再高他也买。"

            他说他正在艺术村找房,准备搬过来。"这里安静,又有这么多画家,村里房子也大,光线好。"

            有画家笑道:"这里的姑娘也好。全是本科生。"

        版权所有:汪继芳

        第二章  圆明园画家村  (6)

        栗宪庭如是说

            满脸胡子,表情平和,声音沉稳。象宽容的长者,象得道的高僧,除个矮一点之外,是个极具魅力的中年男子。

            第一次见到他,他就递给我一支烟。没有丝毫迟顿犹豫,我接过了烟。"我是不抽烟的,"我告诉他,他听完只是无声地笑了。他有一种领袖风度。

            事实上,大陆那些搞前卫艺术的画家们早已把栗宪庭当作他们的精神领袖。他是大陆美术界最有声望的批评家之一。

            栗宪庭,1949年生,祖籍河北邯郸,文革前老高中生,老知青,文革时因反武斗和某些中央领导,被打成反革命,关进牛棚,被游街、遭到拷打,释放后到农村插队,平反后当乡村中学教员,74年入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学习,78年毕业后到《美术》杂志编辑部工作,85年到《中国美术报》,是该报的重要编辑。90年该报停刊后一直赋闲在家。(以下根据采访栗宪庭的谈话录音整理)

            汪:您去过圆明园艺术村吗?

            栗:去过,而且去过很多次。

            汪:您是怎么看他们的?

            栗:从社会文化角度看,它是积极的,是从一种社会生活的框架上对官方进行反抗,不管追求什么,自有它的意义、有破坏性,这个社会还是需要破坏性的东西的──比较有意识的破坏。他们能扔了那么好的工作,要来当盲流(当然这里面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原因),这总是社会加给了他们一种框架,束缚得太厉害,每个人都有这种情况,他们内心都挺痛苦的,否则他们不会跑到这里来。

            汪:您能谈谈早些时候盲流画家的情况吗?

            栗:较早的盲流,是星星美展那帮人。他们主要是对官方意识形态不满意,作为艺术家他们有自己的追求。星星美展这批人基本上是非艺术院校出来的,他们接触西方艺术,一开始就站在官方艺术模式的对立面,星星美展当时提出的最重要的口号就是:"毕加索是我们的旗帜,珂勒惠支是我们的榜样。"毕加索是西方反叛艺术家,他不断地创造一种新的模式来反叛既有的模式,这是西方现代艺术很核心的东西,他追问艺术是什么,不把它固定成一种模式,不断地创新追求一种新奇感;珂勒惠支的艺术基本上是主张人道主义、批判社会的,符合70年代末80年代初整个文学艺术界那种文化批判意识社会批判意识的精神。星星美展继承了这两种东西,一开始它的起点就是意识形态和艺术上的。中国学院式教育基本上是从欧洲写实主义体系学院派式体系过渡到苏联模式,它基本上是写实的训练,比较适合官方那种模式,而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接受这种东西。他们吸收一些西方早期象征主义的东西,星星美展中很多是象征的、社会批判的,艺术上是反现实主义的。他们后来都成了盲流。有一批比他们还要早,60年代就开始,是官方里面的反叛分子,象北京的袁运生当时都是在美院被批判的,这是一拨,他们虽然没有流落到社会上,但在艺术上开始对教育体系有种离心倾向。南方有一拨人,尤其在上海、江浙一带,50年代入校,是林凤眠、刘海粟、关良这些在30年代搞现代艺术的人的学生,艺术上受他们的影响,在1953年中国开始苏化、写实主义一统化之后,这些人退出学院,开始流落到生活中。1979年,他们最早出来走向社会,我把它叫形式主义风潮。它跟港台歌曲的出现是一样的,经受了多年正统歌曲的控制后,突然听到那种轻柔的、甜蜜蜜的港台歌曲,对人是一种心理放松。79年这拨人也是,形式上开始追求一种形式美,以前不准追求形式美,多少要反映生活重大题材。这里比较精彩的一个现象就是30、  40年代那批搞现代艺术的被压制以后,他们周围聚集了一批人在79年开放后从社会的一种潜流变成社会的显流,就是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西方现代主义的影响在中国大陆上实际并没有彻底被埋葬,它只是变成了一种社会潜流。北京也有这种现象,北京一些盲流的主要老师赵文量、杨雨树,从60年代就开始抵触学院式教育,自己带了一批一批的学生,星星美展很多人是他们的学生,这些人在艺术上是早期革命现实主义模式的离心分子,在艺术观念上与官方的相反、对官方的反叛造成了他要离开原有的职位,有的是自己离开的,有的是被迫离开的,有的甚至被开除。但很快星星美展包括许多盲流开始引起了西方的注意,这些人开始走进在北京的外国人的客厅里大谈艺术,西方新闻界也开始注意到他们,同时出现了一个副现象,认为同外国人打交道的非官方的才是真正中国现代艺术的代表,而且这些人中也画出了一大批专门以讨好在京的外交官的艺术品,外国人喜欢什么他们就画什么。第一代盲流就是在这种洋沙龙中实际上被殖民化了,早期的叛逆色彩已经逐渐消失,不再有什么力量了。随着的结果就是这些人全部出国,星星美展很多人都是找了外国老婆出去,所以中国现代艺术的起始就是被西方殖民化被收买,这是第一代盲流。第二代盲流是80年代以后各个大专院校的毕业生,如张大力、蒋国良等,这代人一开始就不是把艺术作为盲流的起点,而是生活的方式,首先是对分配的工作不满意,或者是分到外地不愿走,寻求自由职业,或者更低一级来说就是要留在北京,当时社会开放也给他们一种生存机会,比如可以画到广告啊作品可以卖给外国人等等。他们有的到圆明园的一亩园(我去过)租房子住,势力并不大,还没有形成一种聚到一块的力量,都散漫在社会上,但这批人也很快找到了洋老婆,纷纷出国。这是第一代盲流给他们指出的一种途径──寻找飞机票的途径。西方人认为女孩子到中国来是给中国人提供飞机票,说来中国是"来当飞机票"。他们找到机票后,办签证,出去后就跟外国人离婚。第二代目的比第一代明确。现在圆明园艺术村这拨人是第三代了。他们大部分是外地的,当然前两代肯定对他们有影响,就是认为北京的艺术品有出路,于是来这里混混象走江湖一样。他们也是在追求一种生活方式,至于艺术上则一般,因为他们走到这里不是为艺术,是来寻找一种自由艺术家生活的。

            汪:关于三代盲流之说,是您自己的划分?

            栗:对,是我自己划分的。因为我经历过也接触了这几代人,单单看这条线,从我了解的有限的范围内,基本上是这样一种状态。

            汪:您认为圆明园艺术村的形成跟"废墟"有没有关系?

            栗:我看没有关系。艺术村的形成完全是偶然的。画家们怎么会在那里聚集起来,我想有很多客观的东西:他们要走自由职业的道路,但同时这些人又不是大款,圆明园房费较低,房子大,好画画,又在文化区,离清华、北大近。可以在学生食堂就餐,北大很多学生也在那里租房,学生和他们互相串,文化人之间相互都愿意接触。他们走上一种自由职业的道路,不能跟革命家与早期盲流相比,当时是要反抗官方,圆明园这帮人没有这么明确的目标,他们更多的是追求个体的自由,跟前辈带有责任感的社会批判意识是完全不同的。他们不可能有一种废墟意识,废墟意识太文化了,这个词非常文化。

            汪:可后来大家就是冲着某种象征来了……

            栗:对,聚集起来后,就有个东西在那里,一旦有个东西在那里,大家就开始慕名而来了,而个体的东西聚集到一块,就变成了一种社会现象,一种象征──追求个体自由的象征。大民主──靠整个民族争取民主这种东西是没有希望的,89年以后很多人持这种观点:不要去搞什么使命感,自己埋头自己的研究,逐渐摆脱意识形态,使学术个体化,这样都个体化之后,意识形态本身就不起作用,就是采用一种个体消解的办法。圆明园后来逐渐成为某一种象征,有人就奔这种象征而来,这个象征是社会象征,只是在缺乏自由的大框架中追求一种小的个人空间。无论如何,我觉得从现在看它们,对这个社会还是有意义的,不管它艺术上多没价值,但它有社会价值,实际上现在已经成为一种象征了,圆明园画家已经被社会所关注,它代表了一批不要官方职位的追求自由的艺术家,现在各地都有自由职业画家,但单个单个就不成为象征,而圆明园画家聚集后,就成为一种社会象征、一种社会新闻事件,通过它可以观照全国各地的同类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