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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最后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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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20世纪最后的浪漫》    作者:汪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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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放四根?"大拙问。

            "为什么不放六根?"黄瓯接下去。

            "为什么不放八根?"大拙再接下去。

            "为什么一根都没有?!"黄瓯说。

            大家全都笑了。午饭结束,鹿林总结道:"这是我头一次吃饭没有喝酒。"下午我去红波家,得知我们中午没喝酒,直说遗憾没有吃成鸡。

        版权所有:汪继芳

        第二章  圆明园画家村  (2)

        名士自风流──村里的"名人"

              伊  灵──郭村长

              鹿  林──副村长

              大  东──最早的住户

              丁  方──"本世纪现代艺术大师"

              方力钧──白天来村里画画,晚上回宾馆的家

            一个烈日炎炎的中午,我的"向导"徐一晖带我去了郭新平家。

            徐一晖敲了敲一扇紧闭的铁门后,有人来开门。站在面前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30岁左右的年青人,这就是那位1983-1987年因骑自行车环游全国而成为传奇人物,现在村里被画家们叫作"村长"的郭新平。他微笑着请我们进屋。

            "因为来的早,后来的画家叫我村长,开玩笑的。我的笔名是伊灵,以后叫我伊灵好了。"伊灵是上海人,普通话里乡音很重。但一不小心就有些结巴。

            他住的是每月120元租金的独门独院,院子很大,房子也大,只有一间。屋里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大画案。满墙都挂着他的油画、国画以及他在木瓢上作的画。

            伊灵看一眼屋外的日头,说:"天这么热,你一定很渴了吧,我这里有凉粥,你喝点……"他从桌上拿起一个用罐头盒做成的"碗"给我盛了满满一盒粥(用煤油炉煮的)。凉粥喝完,立即觉得饥渴全无,因为没有菜吃,反而品出了米粥的甜香的原味。

            伊灵是88年来北京的,先在北大西门的娄斗桥住,后又搬到福缘门村。他说:"我现在心态变得很平和,象什么早晨的散步、吃一顿米饭,这些很平常很普通的事情,我能把它当成一种享受了。我认为搞艺术的只有先回复到这种心境时才能真正地去搞艺术。"一旁的徐一晖也说:"我现在也特别喜欢这种平静的心态,而在南京就不行,总看到周围的人这样或那样,老是受到一种世俗标准的约束,而离开这一切,就不受刺激,什么也不去想了。"他们又谈到为什么心甘情愿远离亲朋好友过流浪的日子,就是因为在家乡放不开手脚。伊灵说:"我母亲多次写信要来看我,我坚决不让,她来看了肯定会难受。为了让她放心,我精心拍了几张照片,照片里有开着鲜花的院落、布置得干净整洁的小床……"

            伊灵说他这几年过得很不顺,没有前些年环游全国时一无牵挂。"来京后,我的奶奶和父亲相继去世。"他的话,让我想起有关他留胡子的传说:那年,他在北京,接到家里拍来的父亲病危的电报,他火速赶回上海,但父亲闭眼前还是未看到他……痛苦的他开始蓄须明志:不获得成功,决不剃须。我问他什么是成功的标志,他有些为难地笑了:"这很难,很难有个尺度。"

            "听说你认为画100幅大画就成功了,是吗?"

            "如果这100幅都能让自己满意,那当然就是,不……很难说。"

            这几年,他也有一些得意的事:比如,他在女人方面很走运,女大学生们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可以说仕女如云。他在上海的妻子也是他的崇拜者,认识他的第一天就说:"我要跟你走遍天涯海角!"他声明道:"跟着我过不了好日子,我没有钱……"可姑娘说:"会有的,我相信你以后一切都会有的!"

            姑娘的话带来了吉祥,空前未有的,88年,他卖出了118张画。当然很大原因是他卖的特便宜──100元人民币一张。那是一个南朝鲜画商,看中了伊灵的画,问伊灵什么价,伊灵说200元一张,画商说他回去考虑一下,就走了,伊灵想肯定没戏,没料到画商来了电话,说他只能以150元的价买画,若愿意可以前去找他。"当时,我正要与女朋友结婚,可我身无分文,想了想,我还是决定带上画去找这位画商,也许见了面还可以提价吧。见了面后,画商打开了我的画夹,只选了10张,这10张是我最好的画,我急了说这么低的价我不卖了。画商说他没带太多的钱出来,而且他愿意以后长期收购我的画,这次回去还准备为我出画册,他说想买走我的所有的画,但只能100元一张,我当时脑子只发热,他又是为我拍照又是问我的简历,我数了数带去的画,共118张,也可以卖它一万多呢……于是我一咬牙就全卖掉了。卖掉后,我就与女朋友结婚了。我是纯粹以卖画谋生的画家……"

            伊灵的画充溢着西南少数民族的色调和情趣,这得益于他83年至87年的环国考察。连他身穿的汗衫也绘着与他的画风一致的图案。汗衫上的图案是他自画的。他告诉我:环游全国使他有一种自信,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会干成。

            听他说话时,我的眼睛老是不由自主地看他那只被炉火烧伤的右手。这是在一次艺术村画友们狂饮时,醉了的他把手背放在煤球炉上烧伤的。这之后,他的手肿了,不能画画达一个月之久。半年后的今天,这只烧伤的手背留下了一片紫红色的印迹。伊灵说现在只有两点最让他发愁:一是要尽快画出满意的作品,二是钱总是用完。他说整个艺术村都面临这样的问题:有生活但没有作品;不断有人因为卖不出画而被饿走……

            "一想到那些帮助过我的人,我心里就很难受,我一定要画成功,以不辜负那些爱我关心我的人!我只有一个信念──画到死为止。"

            我们告辞时,伊灵对徐一晖言道:"你还是得画画啊,拍照不能糊口,造价高不说哪有那么多报纸会要?我们是画家,不画画不行啊!"出门后,我对徐一晖说:"'村长'可批评你啦!"徐一晖笑了:"他就是爱劝人,不然怎么能混上个'村长'呢!"

            山东人鹿林,人称艺术村副村长。

            他62年生,  81年毕业于山东青年工艺美术学校。来北京前,是济南二轻局中专学校的美术老师。他住两间房,每月租金170元(不含水电费)。走进他的院子,一眼就可看见门前、窗下的一溜空啤酒瓶。至今为止,村里还没有人能喝得过他,他自称"酒仙"。

            他的屋里有几样家俱:一张大长方桌、一对木沙发、几张小板凳。这些都是他刚来村里时出门吆喝"有旧家俱卖吗?"收购到的,一共才花了35块钱。他用鲜红的油漆将它们重刷了一遍。画室墙边的一排小木箱,也是他从商店收购的,每个3毛钱。

            用皮带将脑瓜扎了一圈的鹿林,是个特别逗乐的人。肚里的笑话永远讲不完,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手。我曾听他用山东话学着校工的语气讲他自己的故事:"我告诉你们呀,鹿林是个疯子!我亲眼看见他手里拿着酒瓶,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然后一转身把一尿壶(痰盂)水泼到纸上……"

            那天,我和徐一晖都在他家吃午饭,饭前我们说去买两条鱼,鹿林说:"没卖的,要吃鱼都是自己去河里捉,田螺也能捞到。"徐一晖是江苏人,一听到田螺直流口水,但鹿林马上说;"你捞不到,圆明园的田螺早被我们捞光了,得上树才行。""妈的,田螺怎么会在树上?!"徐一晖将信将疑。"田螺怕画家,吓得从河里爬到了树上。"鹿林说完,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

            他有一条黑狗,是他刚搬来时从街上捡来的。他叫它麦克。当它喝鹿林洗墨笔的一盆黑水时,我让鹿林去管管它。"没事儿,让它去。这狗捡来时是白色的,因为老喝墨水,就变黑了……"他说着又乐得张开嘴笑。那狗的肚子上还真有一块皮毛是白色的。

            他来艺术村应该说是被人"逼"的。逼他的人是原《中国美术报》编辑栗宪庭,当时栗介绍大陆现代艺术家的画,派徐一晖去取鹿林的抽象水墨画。徐一晖到了济南,见鹿林早已下海,煽着一个40人的装修工程队,整日挎着大哥大、骑着整个济南最豪华的美国"野狼"摩托车(时值一万多人民币)……徐说明来意,并告诉他北京有个艺术村,鹿林二话没说,扔下工程队,扔下老婆和6岁的儿子,来到了艺术村。不久,92年春节来临,画家都回老家过年,唯有他与另一位贵州画家张红波留在村里。老婆一气之下,坚决跟他离了婚。为此,他有好一阵讲不出任何笑话,情绪坏到极点,干什么都觉得没劲儿,每天借酒浇愁……

            后来他认识了来艺术村玩的女朋友。他说:"她很爱我,当天就跟我上了床……"女友喜欢他的幽默和快活劲儿。鹿林整日不离身的一条大裤衩就是出自这位学服装设计的女大学生之手。这条用白色老棉布做的大裤衩,裤边垂着长长的须,右侧用墨笔写着巴掌大的两个字:鹿林。

            他虽然身材矮小、长着一双鼠眼,为人却热情坦率、胸襟宽广。村里的画家都在他家吃过饭,他能最先知道谁快被饿走,如果谁笑容满面走进他的院子,他可以断定这个画家已是囊中空空了,他总对来的人说大家有什么吃什么吧。画家们称他为"鹿大侠",新来的画家也以认识他为荣,好象他真有三头六臂能给他们什么帮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