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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结局

书籍名:《我的哥哥》    作者:章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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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别习惯用抽烟来逃避思考,就像用逃避思考来逃避悲伤。他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某个转角处,他记得有个雨天在这里骑车撞了人。

        是不是从那夜的失眠开始,萌生了疼惜和悔恨一般的爱。然后一边爱一边伤害,然后现在自己活该。

        他转弯的时候遇见了强哥,还有他的几个朋友,他都认识。强哥见了他,笑着问怎么回来了。他也笑,说白回来了。抬眼望见墙角的王天立,战战兢兢的,眼里还有可笑的倔强。他就笑,说以后别管他了。

        很久没和强哥再玩到一起了,上一次和他联系还是为了给陈词求平安的事……人总是在不够恰当的时间地点场合记起不够恰当的事,然后在心里为它立碑刻篆,庄重纪念。不过陈别不想这样,这样显得自己很可笑可怜,他宁愿什么都不记得,烟和酒,灯光和音响,麻醉的彻底,睡着之后便再不醒来。就像很多失恋的男男女女一样。

        学校找了陈辞谈话,高超用他惯常的管腔把陈别擅自离队的后果无限放大,但是陈辞面无表情,声音也没有起伏,说我不知道他去哪里。还说,抱歉,我很忙。

        陈辞确实很忙。几乎日夜伏在桌上写写算算,他不见人,也没有人来见他。但是总有人惦记他,比如张铁男,陆希因,张扬,或者陈别。

        陈别再见陈辞时,是在数学系楼富丽堂皇的报告厅上。张铁男给他发短信告诉他报告的时间地点,没有多说一句别的。陈别偏偏不由自主,过来了。

        他只是呆在一个角落里,几日来的烟熏火燎让他看起来有些落魄,但是不影响他的英俊。来来往往的人会回头多看他一眼,也只是一眼,充满好奇和打量,却不做奢侈的停留。他们都是开始衰老的年轻人,为各自前途设计奔波,有谁还在幻想一见钟情的爱情?

        陈别觉得那富丽堂皇的背景和陈辞很不般配,但是没有鲜明的格格不入。陈辞就是那么清淡的人,他很容易融入一个世界,但又会轻易地为自己划定不可接近的界限。他漂亮但是不突兀,高贵但是不奢华,冷而不冰,淡而不乏,举手投足间让人觉得坦荡,可目光流转又是难以捉摸。

        陈别第一次觉得,如果他此刻才认识陈辞,会义无反顾地爱上。

        这个现实的现实之处就在于,它没有如果。

        陈辞的表现很成功,这证明于台下的掌声和金正彦等等几个老师的神情。陈辞被他们叫到身边,听他们的赞美,却是一脸平静。

        陈别并不打算走到陈辞的面前,无话可说。即使他什么也不懂,也可以从台下的反响中看出,没有人比陈辞更适合做数学了,或许也没有什么比数学更适合陈辞了。

        他走出报告厅的时候撞见了张扬。四目相对的时候各自心情复微妙杂难以言喻。不过张扬天生迟钝,迟钝得有似大智若愚,他想起件看起来不太沾边的事,勉强笑说,“高老师最近找你找得厉害。”

        陈别扬起脸,不屑,“关你屁事。”

        可能换做别人,比如张铁男那样的人,会毫不犹豫地和陈别趋向暴力地发展下去。不过张扬偏偏温吞,也没有什么力气和陈别挑衅,他笑得自然了点,像是自嘲,“确实不关我的事。”这件和那件,都与自己无关。

        陈别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边点了烟边从他身边走过。张扬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和酒的味道。心里叹气,即使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比我好很多。

        几日来的疲劳让陈辞知道自己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久病成良医,只是良医也没法医了。人在坠落的时候速度会越来越大,起初任谁都会竭力抓住什么,比如去看医生,吃药,预料一切可预料的来避免骇人的惊慌。可是快要到地面的时候,总得放弃,徒劳的挣扎太累。他已经很疲倦了。

        剩下的只有等待。等待是世界上最彻底的无奈。可以猜想一些结果,却无法证明。时间是唯一的进展,它带你走得太慢,是种煎熬,走的太快,又像是催促,催促该离开的人早些离开。总之,就是那么被动。

        陈辞一直是被动的人,他没有通俗的欲望也没有期盼。他只想陈别好好活着,生气或笑,快乐和悲伤,忘记和难忘。这不是那种有必要歌颂的伟大或者高尚,就是平凡的普通的,甚至是卑微的爱。

        只是这爱有些艰难了,真的不得不放弃了。勇气有时候太华丽太奢侈,会给贫瘠的心增加负担,他担不起,也不想让陈别承受。

        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他向学校申请,因为可能以本科生身份留学,要多办理些手续,独自提前离校。学校说在北京会合。

        张扬一直代他跑前跑后,他一向是个讨厌繁杂的人,却在教务处办公室之间周旋而没有半点抱怨。最后一件事是买火车票,把票给陈辞的时候陈辞说,谢谢,总麻烦你。

        张扬哭了。

        …………

        陈辞在临走的前一天约了陆希因见面,他捧着温热的杯子坐在餐厅最里面的桌子,是为了躲避开门的寒气。

        陆希因见到他,很平静,但是目光里无法遮掩内心的暗涌。可是陈辞还是和初见时一样,没有那种病重的悲伤,或者也可能是,他一直在悲伤。

        陈辞冷冷淡淡的,说自己要走了,希望她能照顾陈别。陈辞知道陆希因喜欢陈别,那种喜欢和自己不一样,很鲜明,甚至有些夸张,但是同样真实。而陈别总是要人照顾的,陈辞知道,他比谁都讨厌孤单,又害怕孤单。

        陆希因沉默地看着陈辞。陈辞和她一直有种或近或远的距离,她曾试图了解,发觉陈辞的一切都太简单,但越是简单,越让人捉摸不透。他应该知道,陈别从那天回来就一直失踪到现在,让陈别变成这样的人,却开口拜托自己照顾他?

        她说,“我是不是该和陈别谈谈你的病况。”

        陈辞捧着杯子没有什么反应,目光依然垂落在杯口,像是陷入思考的人,还沉静在他的思考里。许久,幽幽地说,“那样也好,那样他能愧疚一辈子,然后想我一辈子。”

        陆希因觉得自己从头到尾,真的不及面前这个人一分一毫。

        陈辞起身离开。他的步子一如既往地缓慢,或者更慢,已经虚弱的有些摇晃。陆希因还是伸手去扶他,有点情不自禁,大概是出于心里隐隐的惭愧,她并不愿意细想。这次陈辞只是片刻犹豫了一下,然后没有拒绝。

        把陈辞送上出租车之后,陆希因站在街边,说不上是发呆,还是思考。那是一种失落的状态,好像她要的东西已经非常逼近了,就像明天早上的一班火车那么近。可是有些东西,即使触手可及也终归不属于自己,简直像是借来的,抢来的,早晚要还的。

        这世上悲伤也有很多种,失去的悲伤,和得到的悲伤。陆希因的悲伤是后者。

        陈别一直在酒吧里浑浑噩噩地度日,颠倒黑白。张铁男和他的同学,甚至是老师都知道,但是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对他说你该回学校好好念书这样么。这个和平的世界里没有谁能管教得了谁,如果有人肯听话,那是因为有打动他的人。

        陆希因出现在陈别面前的时候有些挣扎的痕迹浮在脸上,她的端庄和酒吧里这样的场所很不般配,但是她不是为这个挣扎。

        陈别转头吐烟,“你来这干什么。”

        又是你来这干什么。陆希因觉得这句话说得她很凄惨,好像陈别从不曾和她有什么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所有的交集和相遇,都是毫无意义的。

        她说,陈辞明天早上的火车。她的眼睛很明亮,直视着陈别,有种全心全意的感觉。面前这个是她爱过也爱着的男人,虽然那爱不轰轰烈烈也不缠缠绵绵,但爱就是爱,总有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人为它错乱迷茫。

        陆希因伸手抱住了陈别,她的拥抱很幸福,但是她的表情却像是在告别谁的遗体,如果爱情灭亡了也有遗体的话。

        她放开他的时候笑了,她又重复一遍说陈辞明天早上的火车。声音很大,尽管多半淹没在酒吧嘈杂的音乐里,可是陈辞两个字对陈别来说足够敏感,震得耳膜微痛,全身也微痛。

        人是很矛盾的,有时候想逃避,逃避的时候又希望被发现,小孩子玩捉迷藏就是这种心思,而陈别对待陈辞的时候就是个未曾长大的孩子。四年前他在外面像流浪一样的晃了三天,陈辞也找了他三天,找到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他把积郁发泄给他,一发泄就是四年。

        可是这次他不来找他了,他等了很多天也没有来。他要走了,像四年前的妈妈那样。他和妈妈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与和陈辞一起的日子一样长,可走的时候却留给他不一样的悲伤。

        他终究选择了回家,预示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成长,不知该不该庆幸。

        他看见陈辞抱着被坐在床里,没有开灯。床边是收拾好的行李箱。陈别也不想开灯,太明亮,就会看得太清楚,然后太舍不得。

        陈辞微微抬起头,月光或者是路灯的光微弱,陈别看不太清他的脸,可是那从来都平静无波的脸上似是浮现了笑,隐隐约约,模糊又温柔。他的声音依旧平淡,说,“你回来了啊。”

        你回来了,极其包容的感觉。陈别有些眨眼云烟的恍惚。很多年了,陈辞一直守在家里,守在他的身边,像今晚这样,很平常很温馨。

        可是,总会有可是。“明天早上就要走了么?”他轻轻说着,仿佛是不甚相熟的同学偶然遇见的寒暄,又像是陈辞明天上午走,然后下午就回来。

        陈辞低下头,沉默。

        “我不会去送你。”真的不会,这次不是在赌气任性,是无能为力,对自己的不忍心。很多不够坚强的人,都是对自己的不忍心,然后就善于逃避。陈别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陈辞仍然是沉默,其实他想说没关系,但是说不出口。始终,不会说谎,也不会祈求。

        “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陈别笑,很无奈,眼睛潮湿。“不要总是什么都不说,让我什么都不明白。”

        “你以后就会明白了……”陈辞顿了顿,“现在好好念书吧。”

        “好。我明天就回去学校。”他很平静,但是也很坚决,很认真,似是在宣布他对陈辞一字一句的尊重,弥补曾经的不尊重。“没有别的了么?”

        陈辞知道他要他说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过去,是因为他不懂,现在懂了,可是有些迟了吧。爱又如何呢,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承受了吧。又是沉默。

        陈别走到陈辞面前,捧起他的脸,拇指轻压眼角,这是陈辞熟悉的动作。熟悉往往会挑起怀念,怀念很伤人心。

        陈别的吻落上来,点点滴滴,像初春的雨,粘腻温柔缠绵。但是没有那么冷,很温暖,年轻的温度,似夏天的海风。

        陈辞身上有零零碎碎的伤口,那都是陈别留下的,有深浅重淡的痕迹,一时间,难以抹平。很多伤口都是难以抹平,但是疤痕不代表什么。宽容和善良的人知道怎样默默原谅。

        陈别进入陈辞身体的时候,湿热的泪也落在了他的脸上。他说,“陈辞,我会等到你回来。”

        …………

        陈辞做了很长的梦,梦里到处都是雪白一片,明晃晃地刺眼。在这个雪白的梦里他不冷,也感觉不到疼痛,很舒服。最后的鸽子也是雪白的,成群地从他头顶飞过。

        只是梦总是反的。纯粹的梦,是纯粹的留恋。陈辞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他听见小区里传来新闻联播的声音,总有老人喜欢提着收音机晨练。

        已经是早晨了么。再去开灯也没什么意义了吧。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索着身边的被褥,连余温也没有,很干净,很彻底。

        也好,没有被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也好。像是冥冥中的注定,注定为一个人画地为牢,也注定为这个人流离失所。

        起身,在浴室里做了简单的清洗,疼痛和眼盲不会妨碍什么,他已经这么熟悉了,这个房间和自己的身体。

        收拾好之后就可以走的,可是身后是他13年的时光,举步维艰。

        他摸索着回来,想要留下点什么,这一走真不知何时回来,或者能不能回来。他找不到纸和笔,或许可以找到但不想让房间变得太凌乱,那样会让人觉得他走得狼狈。他生命里有太多狼狈,最后的离开,该美好一点吧。

        他在床头的墙壁上用指甲深深浅浅地刻着几个字,有粉末落在地板上,细微,纯白,悄无声息,像陈辞的生命。

        写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胸口又开始疼痛,手指也止不住地颤抖。陈辞更用力地刻完了最后几个字,腿软地跪坐在墙边,哭了。

        “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在下雪的时候许过愿说永远不分开……明明在佛堂里跪拜过说要保佑一生平安……为什么偏偏要这样……”

        ——陈别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幕。

        可能再迟一步,他就永远和陈辞错过了,错过之后他就会像陈辞所说的那样,愧疚一辈子,然后想他念他一辈子,还有,不知陈辞有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他痛苦一辈子,和孤单一辈子。

        他下出租车摸钱包的时候摸到了陆希因的手机,那是陆希因在昨晚的拥抱中留给他的。看不看和什么时候看,是她为他安排的天意,为自己葬送的爱情。

        聪明如陈别,在发现手机的时候,就想起陆希因的拥抱,和她大喊着告诉自己陈辞要走了。心脏莫名抽痛,有预感要发生什么。他颤抖着打开手机,收件箱里全部都是李木子的短信,零零散散的叙述,拼凑在一起……竟是陈辞从去年圣诞之后就发现了病,到现在已经病重危险了——

        陈别惨白了脸僵硬在出租车上,司机催他到了到了,半晌,陈别大叫着“回去!快回去——”

        陈别到家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看见陈辞跪坐在墙边呜咽哭泣,听见陈辞的自言自语。陈别不觉也潮湿了脸,他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念着,“傻瓜……傻瓜……都说了神佛如果不保佑了……还有我在啊……我一直都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