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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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在干什么?”藤洛心头升起疑问,但今天江九天在堂上一系列的表现,让藤洛相信,江九天绝对是故意选择简单的问题,这老家伙必有深意。
藤洛更加全神贯注。
果然,再次轮到江九天发问,江九天终于抛出个复杂的问题。“老爷能否背出第一十五篇第一千七百一十八和第一千七百一十九两条律例?”
“当然!”县令答道,江九天那些浅显的问题,他早厌倦了,回答那样的问题,让他感觉很没有成就感,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展示下自己的学问,也让堂上的通天县百姓瞧瞧,老爷我可是有真才实学的!
县令轻咳一声,摇头晃脑背道:“第一千七百一十八条,不告而取用自家人之财物,不纳入律例;第一千七百一十九条,自家人者,居同堂寝同屋食同灶,虽非同姓亦同视之。”
江九天嘴角微微扬起,笑眯眯看着县令。
县令正在兴头上,又补充道:“第一千七百一十九条,系后增补条目,乃为避免养父母与子女间、孤寡而邻人相助时,将助人善举误判为罪而设。”县令补充回答完毕,吐了一口气,咝咝有声,踌躇满志,四下环顾,虽未自鸣,却甚为得意。
“好!”
“厉害!”
“老爷不愧是老爷!”
方才县令回答的问题都太过简单,偶尔才有稀稀落落的叫好声。这次的问题明显复杂,县衙属吏、差役们终于有机会为县令叫好了,带头喊起好来。百姓们也终于见识了县令的真本领,由衷喊好。
“律条问答比赛”到了高-潮一刻……
“哈哈哈……”叫好声渐渐平息,一阵大笑却陡然而起。
江九天和藤洛同时大笑起来。
藤洛虽不懂天保律,但已经明白了江九天的用意。
江九天大笑几声,不待县令回过神来,立刻近前两步:“老爷果然厉害!我等乞儿,便是居同院寝同屋食同灶,虽非同姓,却为一家人,甚至不可‘进门参灶’,也既是同住男女乞儿间,不得婚配,如此还不是一家人吗?”
县令终于醒悟过来,呆愣愣说不出话来。
“墨乞儿和藤洛,乃一家之人,按第一千七百一十八条律例,可‘不告而取用’,不算偷窃。”
“哦……”上了一堂普法课的百姓已经都听懂了,纷纷点头,“不算”、“不算偷窃”之声四起。
县令脸色发青,脸颊痉挛。
“老爷精通律法,才能还我兄弟清白,真乃当世青天,多谢,小民告退。”江九天说完,上前拿起公案上的贼赃大碗,藤洛架起墨乞儿,瞅都不瞅县令一眼,便向公堂外走去。
墨乞儿尚未完全从吓得半死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被二人搀扶,两脚拌蒜走到了公堂门口,才终于灵魂归窍,瞅瞅江九天,看看藤洛,吐出一句:“干的漂亮!”
他们走了,县令坐在椅子上,抖个不停。
差役们赶紧上前揉搓前胸、捶打后背,县令总算没背过气去。
师爷走到县令身旁,挥手散开众差役,俯身在县令耳边低语几句。
县令的脸色渐渐由青转白,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
第19章英雄般的礼遇
藤洛三人向外走,县衙院里院外的百姓自动闪开一条狭窄的通道,三个衣衫褴褛的乞儿,在众人赞许和敬佩的眼光中,英雄般走出县衙。
最初在公堂之上,不懂律法的百姓,因自幼的家教而对“偷窃”行为极度排斥,加之当时有人在旁边鼓动挑唆,才使得群情激奋。
而经过江九天和县官在公堂上的一番问答,多多少少也了解了《天保律》中对“偷窃”的限定。
更何况,百姓的想法通常单纯,从堂上的表现,百姓们都看出藤洛和墨乞儿之间是亲如兄弟般的关系,兄弟之间,帮忙收拾下东西,怎么能算违法呢?不要说只是一只讨饭的大碗,就是金银财物,也是应该的啊。
“这江举人真是厉害啊!”夹道的百姓啧啧赞叹。
“恩,那俊秀的乞儿真是仗义啊,为了保护兄弟,宁可自己挨打。”
“是啊是啊,这么俊秀,做了乞儿,怪可惜的。”
“嘻嘻,你是不是看上那俊秀乞儿了?领了回去做倒插门女婿吧,嘻嘻……”
“臭丫头,看我不打你!”
围观的姑娘们嬉闹起来……
“哎!几位兄弟,饭没着落时,去我家啊,我家在城西……”人群后面有人跳着脚发出邀请。
被百姓围堵着品头论足,江九天满不在乎。藤洛却极为尴尬,脸憋得通红。
不过,藤洛毕竟是做过大罗宝树护法,经历过拜祭大罗宝树那种大场面,何况现在不像初进公堂,淳朴的通天县百姓对自己已不再有恶意,而是欣赏、崇拜和关心。藤洛渐渐享受了这种被围观的感觉,这种满足感还是很美妙的嘛!他没想到,作为一个乞儿,竟然会得到如此高的礼遇。
不过,人群里也不乏怪腔怪调。“可惜喽,一场砍头好戏没看到……”
三人好不容才从拥挤人群中走到了县衙门口。一路趾高气扬,享受众人崇拜目光的江九天突然在门口停下脚步。
藤洛疑惑地看了江九天一眼。
“这个……”方才在公堂上狂妄无畏的江九天显得很紧张。
“怎么了?走啊……”藤洛凑近,轻声问道。
“这个……出了县衙,可能就有麻烦……”江九天的嘴巴快伸进藤洛的耳朵眼了。
藤洛被他怪异的举动弄得很不自在,耳朵里又是阵阵发痒,向旁躲了躲,低声道:“有事快说。”
和方才在公堂上相比,江九天完全换了一副模样。方才是潇洒得近乎狂妄,现在则是懦弱得近乎猥琐。“呃……我不是借了人家的钱嘛,到期了,我还不上,方才在堂上闹得动静大,估计债主一准会在门外找我要账,我要是出去了,非挨打不可……”
“怎么可能,这是在县衙门口啊,谁敢动手打人?”藤洛根本不当回事。
“唉……你不懂的,民间借贷,到期不还,债主讨债打人,只要不致残、不打死,依律只是训诫一番!”江九天哭丧着脸。“那帮放贷的,别的律条不懂,和放贷有关的律条,比我还熟呐……”
“啊?”藤洛愈发搞不懂《天保律》了,这是部什么律法啊?完全是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嘛!“再怎么说,这也是县衙门口,县令能看着别人在衙门口外放肆……”藤洛说了一半,也觉出自己说的都是废话。方才江九天在公堂上如此戏耍县令,不会说管,县令不亲自动手已经是很客气了!
“这个……要不,咱就在县衙里躲一躲?”墨乞儿出主意。
正说着,县衙内晚鼓响起,这是放衙鼓,也就是衙门下班的信号,差役们已经开始向外驱散百姓。而藤洛三人自然是必须要被清除出去的对象。
“走,有事我担着就是!”藤洛拉着两人走出县衙。
走了没多远,街边果然闪出十来个人,都是短衫板带,练武的打扮,其中两人正是之前在蚂蚁窝找雨嬷嬷讨债的一胖一瘦两个汉子。
“喂,哥儿仨方才在公堂上很威风啊!”胖汉子是这伙人的头,现在人多了,自然不把藤洛放在眼里,说话也毫不客气。
若不是被藤洛紧紧拉着手,江九天怕是早就撒腿跑了。
“胡、胡爷,我、我这手头紧,宽限两天吧……”江九天说话也没了在公堂上的底气。
藤洛感觉到江九天的手不停地抖,心中不住好笑:这江九天还真是个活宝!
“宽限?”姓胡的胖子脸上横肉一挣,“咱是靠放贷吃饭的,今儿宽限了你,明儿宽限了他,我们兄弟喝西北风去啊?”胡胖子指指身后十来个人,话是对江九天说,但眼睛却瞪着藤洛。显然,下午在蚂蚁窝被藤洛教训一下,这家伙憋着邪火,现在仗着人多,定是要找回面子。
“胡爷,我、我现在真的拿不出啊……”江九天一边作揖一边哀求。
“拿不出?好啊!”胡胖子脖子一梗,翻着白眼瞥了瞥藤洛,又扭头对江九天道:“江举人,别人喊你‘老色鬼’,兄弟我却尊称你为江举人,知道为啥不?”
“胡爷您宽容、有教养,别人哪能和你比啊……”江九天为了求宽限债务,可谓极尽恭维奉承之能事。
“别,少来,我不宽容!我也没教养!我只知道欠债还钱!”胡胖子揩了下鼻子,“我告诉你,我喊你‘江举人’,是敬佩你有胆子,竟然敢在船舱里干那事……啊……哈哈哈……”胡胖子淫邪地笑了起来。
江九天欠债理亏,只得委曲求全。“年少轻狂,不更事……”
“得了吧你,年少轻狂?我看你现在也很潇洒啊!蚂蚁窝那边,不是还有你个相好的吗?”
“胡爷、胡爷,不关她的事啊,可千万别牵连她……”若不是藤洛使劲拽着江九天,江九天怕是要跪倒地上哀求了。
藤洛没料到,这老色鬼江九天竟然对那个相好雨嬷嬷如此用情。
“和她没关?你别和我这装傻!她也欠着我的钱,一两三钱,金子!”胡胖子吼道。
藤洛下午刚掺合了这件事,虽然感觉是胡胖子做了手脚,把银子写成金子,但毕竟白纸黑字,藤洛即使想帮忙,也没办法。
“我说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能宽容就宽容一下吧。”藤洛只能这样说了。
“你给我闭嘴!”胡胖子食指指点着藤洛的鼻子,“这事和你没关,《天保律》写得明明白白,欠债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