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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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了他身前，伸手想阖上他的双眼，却又迟迟无法落下。那死死大睁的双眼，如同一场无声的控诉。
低低的游丝般的声音依然在汩汩的鲜血中流淌，“为何……人生如此……作弄我……为何……”
还有最后让我颤抖的轻不可闻的几个字，“我……是真的……爱……你……”
“娘子快走！！”楚涟碧强横的将我抱起。月哥哥染血的手掌果断的覆上了齐钰双眼，随即抱起哭嚎不止的齐琴，“他已经死了！快走！这里太危险！”
齐钰的身体越来越远……被血色模糊的越来越看不清晰……
是我丢弃了他，还是他远离了我？
小钰钰……小钰钰……
世间已再无齐钰。
再无我的小钰钰……
在巨石崩塌中，楚涟碧抱着我择路而逃。整个山洞摇晃的愈发厉害了！可走到洞口处才发现，已被一道石门封闭。这时候算是没人打斗了，因为都在为命而拼。楚涟碧、月天心和周桓夕全都挥剑拼命砍那石门，可毫无效用！连那把香饽饽青冥剑都没用！
后方的崩塌之势就要蔓延而来，我已经绝望了。
心里的弦松了，倒也不再紧张，我调侃般道，“这招是对付前来抢剑争夺不休的人，将强盗们与剑一起埋藏在这里。所以这门是砍不开的，连青冥剑都砍不开！都歇歇吧。与其白费力气不如求求圣教祖先。”
月哥哥身影一顿，突然道，“我知道了！”他不由分说的抢去周桓夕手中的剑，快速奔向一端，似在寻找着什么。
倏地，他将剑用力插入墙壁之中——青冥剑顿时放射出骇人的光芒，照着他血色的脸孔几近透亮。他脸色凝重，双手握住剑柄，向左旋转一圈，随即又回头向右旋转。他的手背上青筋爆出，似要涨裂，可就在旋转过半圈后，奇迹发生了，巨大的石门开始缓缓向上移动。
月哥哥咬紧牙低喊道，“快走！”
回过头时，周桓夕与齐琴都已不见了身影。楚涟碧看着月天心，郑重了行了个礼，“多谢。”随即抱住我，我却好似突然由混沌中惊醒，猛地推阻他，连声惊叫，“月哥哥怎么办？！我们都出去了，他一个人怎么离开？他要怎么办？！“
“快走！！”那一头传来月哥哥的低喝。
“不要！！我不要！！”一想到那个可能性，我几近歇斯底里，流着泪大喊，“我不要这么走！！月哥哥，我来帮你控制机关，你们走，你们走！！”
“娘子，听话……”“你放开我！楚涟碧！！放开我！！”在我们扭打间，地面晃动的愈发厉害，我们一起遽然撞上石门！强烈的撞击使得我几近头晕目眩。
“快走——！！！”月哥哥发出可怕的嘶吼！他的手在急剧颤抖，好似下一刻就会瘫痪……他坚持不住了。正好！正好！我要去代替他！！他不可以死在这里，不可以！我不能一次次看着他牺牲！！
“月哥哥……”可我还没迈出步，身体突然被强行绊倒！一双手臂将我死死箍住，不容我动弹分毫。顷刻间，我已经被抱着滚出洞外。
“……放开我！！楚涟碧！！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呀……”我挣扎哭闹叫喊什么都无济于事。该死的楚涟碧，他不是说听我的话么？为什么我现在这么伤心这么求他，喉咙哭到嘶哑，他都不顾及我分毫！他是混蛋！他是个骗子！！
里面传来数声惊天巨响，如同天崩地裂！
我愣愣的听着那种可怕的摧毁声……月哥哥他还在里面……月哥哥还困在那里面啊……
“月哥哥——！！月哥哥——！！！你出来……你不要一个人在里面……月哥哥——出来呀……”我除了嘶声叫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如此无力，我摆脱不了楚涟碧，我冲不进去，我不能替换他。
“晓儿，代我活下去！！”里面突然传来月哥哥的喊声，“莫受任何羁绊活下去！！追随你的心幸福的活下去！！”我从未听过月哥哥如此激切的声音，如同爆发了生命所有的能量……我也从未听过月哥哥如此难过的声音，因为他在痛哭……“好好活着……晓儿……”
“娘子快走！！这古墓要塌陷！！”楚涟碧强行挟住我。“我不要！！不走！！混蛋，你自己走，不要拉我！！”我疯狂的厮打，想要由他的控制中挣脱。可他就像一个死人，就算是我在他的脸上抓住无数血痕也没有反应，两臂力气大的我再怎么拼命挣扎却连脚尖都无法着地。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石门越来越远，眼睁睁的看到它在缓缓下坠，我用尽所有恶毒的语言诅咒谩骂都无法解脱分毫，我一直以为疯狂愤怒会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我总是嚣张的警告别人不要惹毛我不然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可这时候我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石墙下坠，明知道一个很重要的人就要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中，我却无法靠近分毫！我只能在疯狂的挣扎中等待绝望彻底将我吞噬，原来我真的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没有办法！！原来我曾经发誓说要一辈子对月哥哥都只是在放屁！！原来我一直一直都是可怜可悲的失败者！！
石壁在我眼前彻底合上……我却离它越来越远……我无法救月哥哥，甚至无法见他最后一面……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冰冷的石块，只有满地的血腥，只有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死去……
他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活着……他拼命叫我快走……
可我走了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再也看不到那张脸……他在梨花树下的身影会变成回忆……他指尖的温度会冷却凝固的再也无法记起……梨花的香气会散落在空气中，再也找不回……
我怎么能走……怎么能走……
月哥哥，你为什么叫我走……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留下……你就不怕寂寞吗……一个人在那种阴冷的石洞里会冷的……会很冷很冷……黄泉路上的你谁来作伴……
越渐远离的场景，可怕的一切似乎像是一场梦。前面的梦已经醒了，又接着进入另一个梦境。这个梦里是不断倾塌的碎石与断壁，是楚涟碧抱着我不断闪避的身影，是他额头不断滚落的鲜血，是他护着我的手臂划出的一道道伤痕。当我渐渐在这个梦里找回意识，我开始推阻他，“……放开我！我自己走！我会走路！！我不要你抱着……你放开……放开我……”
“娘子乖，莫动！”他仓促回应，声音似被撕破般低沉暗哑，却依然蕴着别样的温柔。
我恨楚涟碧！恨他这个骗子！！可是他抱着我穿梭在这古墓里，我更恨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护着我！！我不是老弱病残，我也有手有脚！我不用被他紧紧贴在怀中像娇弱的孩子般爱护着！！而此刻，我最恨的是我自己！！为什么我不是一个强大的人，为什么我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为什么我总是要被别人拼命保护！！
我是一个没用的人，我不值得被保护！我存在的价值到底是什么？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活得这么挫败，我总是想把身边的事做好，可我却什么都做不好！我努力想要保护的人总是保护不了！这样的我到底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被巨石砸死的不是我？为什么被困在石洞里的不是我？为什么这么懦弱无能可怜可耻的我现在还在逃生？为什么我还被另一个人用命护着？！！
“楚涟碧……你不要管我……自己跑……放开我……”
“别闹！”
“……你管我干什么？！我是个累赘！你把我甩在这里就好走了知道吗？！我自己有腿，我会跑！！”我愤怒的大吼。
“你难道不懂么？！只有抱着你才能出去！！你是我的力量！！把你丢了我就完了！！！”他更愤怒的回吼。
响亮的石裂声，大地的鸣叫声，轰隆的塌陷声，低沉的呼吸声，构成了一副晦暗阴霾动荡不安的可怕画面。每走一步，前面的路就更加艰难。可他却固执的将我越护越严实，宁可身上伤痕累累，也不要我遭受丝毫伤害。我恨他的过度保护，可我却无可奈何。若我奋力挣扎，只会令他为了制压住我受到更多外来伤害。
“娘子，快到了……”楚涟碧发出欣喜的声音。我扭头看去，远处依稀有些光线，终于，我们到了阴暗的端点，再往前就是出口了。
楚涟碧搂紧我，猛地向前掠去，抚慰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娘子，没事了。”
是……没事，我没事。可你很有事……那一身的伤，叫我如何忽视？
惊天巨响倏然爆开！！
就在光线快要渗入我眼中时，头顶瞬间被巨大的阴霾所覆盖！！
脚下地面急遽下陷，我和楚涟碧一同倒下——如同在人间边界被打入地狱！！
无数的碎石无数的泥土无数的残壁断垣还有无数的鲜血与尸体将眼前天空覆盖，以狂风暴雨之势砸落而下——它们要扼断我的呼吸，要将我埋入无底地狱，我惊恐的彻底忘了眼泪该如何去流。
身体陷入软泥，眼前被藏灰色覆盖，重重的压迫使得我几近窒息，五脏六腑似要碎裂！喉间一甜，腥味慢慢渗透……
我以为我要在极端的痛苦中面对死神，可缓缓的，胸腔的压迫却一点点退去。身体渐渐得到舒展，我大口大口喘息着，获得空间。
当逐渐舒缓后，我扬起眼向上看去，一滴透明的液体溅落在腮边，两滴三滴……越来越多的液体滚落而下，咸咸的……
他的额头他的鬓边他的脸颊，层层液体滚落，如同由水中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