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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爷爷的丧事

书籍名:《狂人教师》    作者:张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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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事怎么办,沈友要靠沈伟做主。沈伟认为祖母死时,堂哥他们没管,这次该他们负责。他对堂哥家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恨,自己又是孙子辈,他对沈友说:“这事我不管!我也没钱。我去给舅舅家报信,你去和堂哥一家商量。”

        沈伟走得快,中午时间就赶到了N县舅舅家。表姐表姐夫也回来了,说回来接儿子。他要赖在舅舅家里,等丧事办完了,再回去。表姐夫说:“这样,我们都不好去了。”沈伟求情,说这场丧事肯定冷清,他回去了,无脸见人,特别是机关单位的,表姐理解沈伟此时为难的心情,就说她一个人去(舅舅们都走不动了),人家问,就说沈伟到单位找他表姐夫去了,表姐夫极力反对,说不成体统,还咕嘟了一句“百事孝为先”。没有办法,沈伟只好与他们一起回来。

        沈伟没有走拢屋,而在相邻一家的二楼铺上躺着,且听动静。他用身上仅有的钱请人去买了一个花圈和几条滤嘴烟,有人来找,就说两三句话,递一支烟。

        到了半夜,来的吊客还很少。沈伟支楞着耳朵听着,也就放了那么几十挂鞭炮,吹鼓手只有两个,有一个还是半个孩子,老走调。

        往常街上老了人,鞭炮噼噼啪啪会争着响一通宵,唢呐上十只、几十只。沈伟的眼皮发起烧来,不知不觉,泪又涌了出来。他的深沉的悲哀已经超过了死人办丧事本身。他忏悔自己别人家里有什么事,总不大到场,痛恨堂哥为什么不能把丧事办得排场些,更痛恨自己家里为什么这样穷!

        丧鼓在闹着,很不得劲儿。有的人家办丧事,人太多了,怎么也铺张不开。即使是三九天里,喊“装烟噢——打盘茶来”的支客先生还忙得汗如雨下。充栋塞屋的人,又只有一个灵堂,支客先生就请人立即又写了一个牌位(有时也写几个),在场坝里,在公路上,就又有几班喊,几班跳。同样是办丧事,自己家里……唉!愧对老人啊!

        沈伟顾自想入非非。表姐夫来叫他。他说,沈伟必须回去挽救局势,因为以熊成林为首的一伙人准备走了,他们说除非沈伟出来赔情、敬酒、敬滤嘴烟。表姐夫是共青团地委副书记,说到最后,竟也声泪俱下了:“听人说,你爷爷顶喜欢你……没想到他的老命如此啊……你就向他们去赔个不是吧,未必要姑父他老人家和我们少几弟兄把枋子背出去?”表姐夫说完了,见沈伟还是呆着,不容分说,拽起他就走。沈伟也不反抗,只是大脑乱哄哄的,象有千军万马在交斗。

        沈伟拿目光轻轻一扫,灵堂里人很少,只有自己买的和表姐家做的两个花圈和表姐家买的一蓬长祭幛。

        在沈友的房里,熊成林叉着腰,大声武气的正在说:“他沈伟不能这样,我与他有什么仇,他不来见?当初赔工分,也是他堂嫂……”

        沈伟和表姐夫跟徐氏同时走了进去。熊成林便住了声。几只手给他递烟敬酒。

        “抽烟,熊队长。”沈伟也极不情愿的递过去一支烟。

        “你装的滤嘴烟,我还是抽,你来了,我还是这样说,那次你幸好没揍我儿子,不然,我找你没完!我们没有仇,你的工分……”熊成林有了三分醉意。

        “算了吧,反正没出什么事。”沈伟自己换上一支烟,没表情的说。

        他此时心绪坏极了,他不想算旧账,只想把丧鼓跳下去,对得起故人。心里骂道:“祝你醉死!”

        徐氏连忙走了出去,不知她进来有什么事。

        “好吧,伙计们,跳起来!”熊成林和那伙人出去了,灵堂里有了闹嚷之声。

        表姐夫又带着沈伟去敬酒——用一个托盘顶在头上,盘上斟了一杯杯满满荡荡的酒,敬酒的人大跪在灵位前,跳丧的人哼几句祐禧的话后(如“孝子的酒,越喝越有!”“家和万事兴!”“子孝父心宽!”“父慈子孙贤!”等等,等等),就要敬酒的人去喝几杯酒,孝子贤孙有酒量小的,会立马醉倒在地。又的跪的时间长了,半天还爬不起来。沈伟记不得他敬了几回酒。

        每次,他总是闭了眼,张着嘴,一口一杯一口一杯的任人灌……

        自从被表姐夫从邻家楼上拖下来,沈伟没有离开过灵堂一步。到了下半夜,没有什么人喊了,没有什么人跳了,他就一个个磕头,真是头如捣蒜!所以俗话说“孝子的头,值****!”请酒敬烟……

        总之,他觉得自己泼尽了面子,做了个真正的孝子贤孙。熊成林等还是在天亮前就走了。

        不管他多么殷勤,多么谦卑,天将破晓的时候,灵堂里还是没有什么人了,跳丧的人没有人换,也没力气再跳了。一灯如豆,半夜时间就停电了,有人说电站在故意捣蛋,沈友说该送点酒去的。沈伟欲哭无泪。

        有人说沈伟是个“四体不勤,五体不分”的人,但在给爷爷垒坟的时候,他是动手了的。人不多,他就去拼命挖土,端土。时已深秋,而他累的黑汗水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他对爷爷的孝心于万一,周围的人都惊异而同情的看着他,以至忘了手里的活路。坟垒好了,帮忙的回去吃饭去了,他觉得坟还有点小,又朝上面垒,垒呀垒……

        想着祖父坎坷的一生,而更多的是想到自己的处境,自己的今后,他的泪又涌了出来,成串的泪滴在爷爷新坟的土颗粒上,土颗粒就在泪水中化开,变成一粒一粒……

        爷爷会保佑他吗?

        爷爷新葬后,沈伟有些魂不守舍。他从来是不怕鬼的,也成天战战兢兢的,白天里也不敢往爷爷住的那间小房看。他就想,兴许是爷爷的阴魂不散,要报复我这不孝不肖孙儿了,那么,就狠狠的报复吧,孙儿决不叫一声冤,喊一声怕。于是,心里倒坦然了许多。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周乐带来了丁局长的一个便条。大意是说你沈伟不能不请假擅自回家,而且上十天了,还不到班。故县局决定,你本月的工资全部扣了。如不醒悟,后果自负!若有意见,请到县局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