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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人比人,气死人

书籍名:《狂人教师》    作者:张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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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暑假了,沈伟没有回家。程仝带来的消息激励着他,理想的火花在他那不安于现状的胸中闪耀、燃烧,他要在坞堡寨坚持一个暑假。

        难怪人说书非借不能读的,沈伟本来在毕业时买了几套中文方面的书,但搁在箱子里,可能被虫蠹了;师专时的教材也还保存得好好的。但他不愿理它们,而去四处借。

        可怜,借回来的,除了*时期的油印本、近期的语文杂志之类,最后才弄到一套王力先生的《古代汉语》和胡裕树先生主编的《现代汉语》。虽说杂七杂八,但他如获至宝,真有些嗜书如命。

        假期要自己对付生活,这对沈伟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难题。吃得很简单,由忠厚的哥哥沈友送些土豆、青椒、瓜菜之类,自己买一点,反正保证不饿就行。厨房关了们,煮饭只能用尤先存那个只有六根芯的煤油炉,烧一壶水,非两个钟头不可。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有人说是油田出了问题,有人说是交通问题,反正煤油紧张,文校长又把总闸关了,他只好涎着脸皮给那油嘴滑舌、鄙俗得令人作呕的供销社营业员说巴结话,买煤油。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学生们毕的毕业了,放的放假了,老师们也回家了,整个学校像死寂的寺庙或一方墓地,怪瘆人的。

        虽然一有风吹草动,他心里就慌慌的,但对于一向爱安静的他,这样的学习环境,还是蛮好的。一个暑假,他将看完所有借来的语文杂志和那些油印件,并做札记和一部分练习,还要浏览一遍那两套专著,反正就这一个月的时间。

        他显得很疲惫。有人吆喝卖新菜油,桃李正熟,辣椒由青变红,茄子由青变紫,水稻、玉米也都散发出诱人的清香,他浑然不觉,也无心知晓这些。即或要方便了也十分不情愿下楼。这玩命的人儿啊!

        擦黑。沈伟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他走出简陋的小屋,在操场走圈儿。望远山近树,一片葱郁,他心潮漫涌。头微微晃动,斜挎着肩,右掌半握,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一只烟,步儿很轻,放下去听不见响。

        他觉得自己有些狂热,到了有些疯,有些傻的地步。为什么要这样拼命?为什么不能像那么多的青年男女样,建立一个和乐的小家庭,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为什么不能把钱用在日常生活方面,少买一些书,吃好一点,穿好一点?为什么不能变得实际一点、灵活一点,改善和领导的关系,进而调到条件好点的地方?调到一个能胜任而又不埋没才学的地方?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算不得奢求。

        荒草下,有蛐蛐的叫声。那生灵也精,只要听到你的脚步声,它便住了声儿,你一步迈过,它又叫。那一声连一声的叫,沈伟很觉不顺耳,烦恼又添了许多。

        “嘿!你果然没回家。”厨房拐角处,突然一声喊。随着喊声,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方脸浓眉,满面笑容的青年。花格衬衣卡在腈纶裤里,宽宽的皮带放着金光,煞是精神。

        “咦!周乐,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沈伟一头说话,一头往楼梯走。他们都直呼其名。

        周乐和程仝都是沈伟的街坊,也是儿时的伙伴。

        周乐这名字,大概是取其“平生快乐”之意吧,初通文墨的父母也是有心人哟!

        他的父亲早年在县政府的什么科里做过科员——解放初期,只要出身好,哪怕只认得仨倆字,便是难得的人才,就会受到重用。后来又转回本公社当社长,阴差阳错,还做过大队支书。四个儿子已有两个吃“国家饭”。

        周乐是小的,也为老子争气,虽说读了三年补习,还是考取了个地区卫校。难怪父亲抽着旱烟,端着茶盅子或酒杯子逢人便说:“有些人说话不怕牙酸,说我家沾**的光,享**的福,把两个大的推荐上去了;老三‘乐子’怎么讲?如果那时节兴考,两个大的也考得取,他们天分比‘乐子’还好些。怕的是龟儿子龟孙子们推也推不上,考也考不取,只能怄死、气死爹和娘!”

        在周乐读卫校期间,家里专门给他造了三间平房,所以他强烈要求回M县,在县人民医院做起了“白衣战士”。可是,小县医院,少西药,少西医,只一些年过半百的中医顶着。周乐业务不在哪里,更不通中医,领导照顾他,让他做出纳员。他也高兴,至少正要用钱的时候,不至于发生“经济危机”。

        他是沈伟光腚伙伴之一,还一起读完了初中,周乐读高中、打补习时,沈伟就到“广阔天地”锻炼去了。他在沈伟后一年考取,一同毕的业。

        一念之差,相去若此,沈伟自觉赧然。那年高考上了分数线,体检过后在教育局填志愿,王歇提出不报师专,局里的人说,报师专把握性最大,其他学校要占人缘的。沈伟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过多考虑,他想的是知识、深造、将来、文艺批评……现在他有些不敢跟周乐比了。他在师专节省每一个铜板,买了一件涤良衬衫、一套涤卡裤褂,可回来时,周乐已有了港衫,有了纯纶衣裤,西服又快到手了。

        参加工作以后,沈伟更不敢跟周乐比了。

        暑假前在县里开中考会,他到过周乐那里一次,室内布置的奢华,出手的大方程度令他羡慕又有几分妒忌,还不时有妙龄女郎出入……

        沈伟每想至此,就很不是滋味儿。前些年,周乐比他乐;读师专时,周乐就接济过他;现在,依然比他乐;将来,他不敢想……

        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儿,没有办法的时候,还不得不去找他!如买书订杂志时,去紧急借钱;供销社来了紧俏商品,去请他走后门儿等等。当然,对于朋友,周乐总是两肋插刀,有求必应。但往往在帮忙的过程中,流露出一丝优越感,沈伟本来高傲的心,在滴血。

        二人到了沈伟的寝室。

        椅上有灰,沈伟让周乐在床上坐。

        “先生们竟然如此寒碜、窝囊。没想到!”周乐把室内扫描一边,撇撇嘴,大大咧咧的说。

        “没有办法的事。”沈伟略带感伤的小声说,像乞求他原谅样。

        “你就不能换一个地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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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歇、程仝都比你强些,我去看过的。有人怀疑你拿到文凭没有。”

        沈伟涨红了脸,不说话,从床底下的箱子里找到了一个红本本。红底金字的毕业证在周乐面前一亮。

        周乐用手一挡,毕业证就掉在了床上,笑道:“哎呀呀!开个玩笑嘛,你怎么倒当起真来了,神经过敏,你放宽心,知你者、怜你者,还有一个我!”

        沈伟不理他,看来真的有些火了。其状,像家里失窃样。

        “你?你不欢迎我,我告辞好了!”

        “不是,不是。你别在意,我在想”——像被猛搡了一把,沈伟惊醒了,他感激周乐在他困难的时候对他的帮助,他不敢得罪他,也完全没有得罪他的意思。

        “其他的问题,是吧?”

        沈伟又沉默了,他觉得自己在很多方面都不如周乐,但又不甘心。

        “听说你们暑假发的是两个月工资,青年人不能显得太穷酸!一天光埋在故纸堆里,有什么意思?我毕业近一年了,没到什么地方玩过,明天我们到N县Z镇去玩玩。”

        “嗯,不过……”

        “嗯什么,去!”

        “吃点什么?沈伟问。”

        “你有什么好吃的?”

        “有米。”

        “哎呀呀!有没有鲜肉?”

        “没有。我整天没出过寝室门,也不愿意与那些生意人打交道。”

        “打交道也不一定能弄得到!你开学了到我那里弄点面条、鱼呀肉的回来,改善改善生活,不然,你要累趴下的。一讲起你,我们都觉得不忍!可怜呢。”

        “可怜倒大可不必。”沈伟露出了哭相,今天这顿还得应付,“我去田里摘几个青辣椒,腌一碗吧?”

        “谁稀罕你的青辣椒!这样吧,为了我们的友谊,我们玩玩,煮点稀饭算啦!——你真不该上什么师专的!”

        沈伟真想臭骂他一顿,他克制着自己。把那六根灯芯的煤油炉点燃,周乐又取笑了一番。

        喝了稀饭,天就完全黑尽了。周乐翻找了半天,一摞一摞的书报中,竟找不到一本画报或连环画之类,只好发一通牢骚,骂一阵书呆子后,上chuang躺下。躺在床上,又叫:“这该死的木板床,今夜要硌死人!书呆子……”

        一会儿也就传出了鼾声。沈伟不做声,他觉得他不该恨周乐,但恨谁呢?他苦苦一笑,就坐在办公桌前看书,一看就看到凌晨四点。哪怕后来头昏昏的,他也不想睡。

        他有个怪毛病,屋里有了人就不容易读书写字,若两个人一铺,不到那人起床,他难以入眠。王歇曾笑他:“将来娶个花枝招展的老婆,你得夜夜失眠咯。”

        沈伟刚觉得要睡着了,周乐就把他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