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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三部曲(血祭+野焚+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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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书籍名:《曾国藩三部曲(血祭+野焚+黑雨)》    作者:唐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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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知道曾国藩的军队在北面,做梦也没想到,曾国荃的吉字营从西边攻来。吉字营的勇丁急着要发财,都猛冲猛打不怕死,城里的守军是人人两腿软绵绵,两眼红彤彤,交战不到半个时辰,安福城便易了主。曾国荃将安福城里一切可以动用的财产,全部赏给吉字营的兄弟们,自己一匹快马,带了几个侍从,匆匆赶到南康。

又有两年未见面了,今日见到首战告捷的九弟,曾国藩喜不自胜,国华也闻讯赶来。吃过晚饭后,兄弟三人秉烛夜谈,分外亲切。

国荃将这次攻占安福的战事,绘声绘色地对两个哥哥演说了一通。曾国藩边听边惊讶不已,想不到九弟还是个将才!打虎还靠亲兄弟。真正靠得住的,还是自己的亲弟弟。日后再把国葆叫出来,自己运筹帷幄,三个弟弟各领一支军队,这不就是曾家军了吗?曾国藩将九弟着实称赞了一番后说:“沅甫有识见,有一次信里明白跟我说,现在湘勇主力是罗山的人,要尽早建立自己的嫡系。过去我总想,大家以诚相待,目的在剪灭长毛,管他谁的人都一样,若在湘勇中建嫡系,便是自己先不诚了。这两年,先是璞山瞒着我,叫两个弟弟在湘乡募勇,后又是次青公开提出扩大平江勇,连罗山那样的志诚君子,也要率部离赣去鄂。虽说援鄂可以阻挡长毛进犯湖南,但我知罗山内心里是怕跟着我困在江西,立不了功。我遍视湘勇诸将官,除雪琴外,人人心里都有自己一把小算盘。眼下湘勇势力还不大,日后胜仗打多了,诸将功劳大了,人马扩充了,一定有尾大不掉的一天到来。”说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沅甫说:“大哥顾虑的是。天下事,先下手为强。现在罗山已死,璞山在湖南,罗山原来的一支人马,就只有迪庵在湖北的那几千人了。鲍超粗直,是大哥一手提拔的,谅必他日后不敢与大哥作对。周凤山是绿营的人,不会跟我们始终一条心。依我看,塔提督留下的人,就干脆让春霆统带算了。”

“鲍超虽无野心,但军纪太差。”温甫打断沅甫的话,“春霆手下的人,大部分人强抢掳掠,为非作歹,人马交给他不行。”

“温甫说得对,春霆只能为将,不能为帅。”曾国藩对此早已深思熟虑,现在见九弟出手不凡,遂下定最后决心,“周凤山不能再当统领了,塔智亭的人分为三支,分出两千人由鲍超统带。春霆打仗勇敢,也能督促部下不怕死,病在军纪差,纵容部属抢劫,这大概也是春霆有意以此为刺激。另一支划给温甫。加上这一支两千人,温甫你有多少人了?”

“有三千五百多人。”

“好。日后再招募一些,有五千人就可以打大仗了。”

“另外还有一千五百余人就给沅甫。沅甫加上这支人马,也有三千五百人了,也慢慢发展到五千人。”

“不,大哥,攻下吉安后,我立即就回湘乡募勇,吉字营明年就要达一万人。”

沅甫的勃勃雄心,使曾国藩甚喜,说:“打下吉安后,你招一万人可以,不过军饷你要自己筹集,我手里没有那样多银子。”

“我自己有办法,一切不要大哥操心。”曾国荃斩钉截铁地答应。

“沅甫,你的长处是敢于任大事,不畏艰难,这自然是好的。但带勇之事,千难万难,日后困难还多得很,要慢慢磨炼。你手下目前最缺的是营官,我送几个好营官给你。”

沅甫很高兴,问:“哪些人?最好要湘乡人。”

曾国藩笑道:“岂止是湘乡人,还是我们的亲戚世谊哩!这几年,我身边有六个贴身亲兵,我有意按营官的要求培养他们,他们也还争气,现在可以派他们作大用场了。彭毓橘、萧庆衍、萧启江、江继祖,过两天都由沅甫带去,前后左右,恰好四个营官。”

“谢谢大哥厚赐。”沅甫立即起身致谢。

温甫说:“大哥也太偏心了,一下送四个,上次只送两个给我。”

曾国藩笑道:“都是亲弟弟,哪有偏心的道理。我身旁的人,除康福外,只要满意的,再挑两个去。两双对四个,一碗水端平。”

说着,兄弟三人都大笑起来。沅甫说:“六哥明年人马也要扩大,至少也得一万人。这些年来,日日夜夜巴望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现在是时候了,我们如果不能放开手脚,烈烈轰轰做一番事业,那就成了好龙的叶公。”

温甫点头说:“九弟好气派,我何尝不这样想,只是大哥先前总不大赞成。”

曾国藩不语。沅甫继续说:“现在大哥看清楚了,真的要完成剿灭长毛的大业,还得靠我们自家亲兄弟。四哥在家照顾家乡田产,贞幹也让他出来。我和六哥一人带三万,贞幹带两万,有八万军队在我们兄弟手里,其他什么人都可不必指望。我担保,凭着这八万曾家军,一定能辅佐大哥平定逆贼,建千古不灭之功勋。”

曾国藩望着慷慨激昂的九弟,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他多么希望,当初从长沙杀出的湘勇将官,人人都这样痛痛快快地向他宣誓效忠啊!但可惜没有一人!就是最可信赖的彭玉麟,也没有这样坦率地表白过。亲兄弟到底是亲兄弟,与外人就是不同。他庆幸二十余年来,自己对诸弟的教育没有白费。若把那些年代的教诲比作耕耘,那么,现在就是收获的时候了。为着使两个弟弟在最困难的时候坚定信心,曾国藩将近日收到的郭嵩焘的密信拿了出来。郭嵩焘从杭州寄来的信上说:江宁城内,长毛内部争权夺利,愈演愈烈,大有内讧之势头。沅甫看完信,兴奋得用手猛地一拍桌子,高声喊道:“若真如筠仙信上所说,那将是天助我也!”

曾国藩急用手捂住他的口,轻声说:“莫大喊大叫,军中现在除我们兄弟三人外,无一人知道此事,你们务必不能泄露半个字。若露出风声,军营就会丧失斗志,坐等大功告成。如这样,反而自己害了自己,懂吗?”

沅甫明白过来,很是敬佩大哥的谨慎有远见。

“大哥,”隔一会儿,沅甫问,“有一事要请教你。俘虏的长毛如何处置,是不是都杀掉?”

“对长毛喊口号、贴布告,自然要讲明投降不杀、胁从者释放回籍的话,不过,”曾国藩轻松地说,“其实这两年来,凡捉到的长毛,无论男女老少,一律剜目凌迟,无一例外。”

“剜目凌迟?”沅甫心微微一跳,“大哥,那也太残酷了点,难道不可以少杀些吗?”

曾国藩站起来,轻轻地一拍沅甫的肩膀,亲切地说:“九弟,你还初离书房,没有打过几天仗,怪不得有此仁慈之念。我当初也和你一个样。孟子说君子远庖厨,读书人连杀羊杀牛都不忍看,岂能亲手操刀杀人?但现在我们已不是书斋里的文人,而是带勇的将官。既已带兵,自以杀贼为志,何必以多杀人为忌?又何必以杀人方式为忌?长毛之多虏多杀,流毒南纪,天父天兄之教,天王翼王之官,虽使周孔生于今日,亦断无不力谋诛灭之理。既谋诛灭,断无不多杀狠杀之理。望弟收起往日书生的仁慈恻隐之心,多杀长毛,早建大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真男子。”沅甫点头,牢牢记住了大哥这番教导。

谈了大半夜国事,兄弟三人又扯到家事。曾国藩问:“沅甫,你刚从家里来,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看到大哥一脸正色,沅甫猜想一定问的是大事。

“去年年底,我写信要各位老弟代我将衡州五马冲的一百亩水田退掉,不知现在退了没有?”

“早退了。”沅甫听问的是这么一件小事,心想,这也值得如此认真!遂不经意地说,“大哥还挂着那件事!接到大哥的信后不久就退了。四哥也是一番好心,说大哥在外带兵,顾不得家事,我们把大哥寄回的钱买点田放在这里,今后也好为侄儿们谋点家业。五马冲的田,还是请欧阳老先生去看的,田蛮好。”

“退了就好。澄侯及各位老弟的心意我领受了。纪泽母子在家,承大家照顾,大哥心里已很感激,还要买什么田呢?父亲与叔父至今未分家,老班兄弟尚且怡怡一堂,哪有大哥自置私田之理!此风一开,将来澄侯必置产于暮下,温甫必置产于大步桥,沅甫、季洪必各置产于中沙、紫甸数处,将来子孙必有轻弃祖居而移徙外家者。”

说到这里,曾国藩脸色严峻,温、沅也敛容恭听。

“昔祖父在时,每讥人家好积私产者为将败之征,又常讥驼五爹开口便言水口,达六爹开口便言桂花树,想诸弟亦熟闻之。你们嫂子女流不明大义,纪泽年幼无知,全仗诸弟教训,引入正大一路,若引之于鄙私一路,则将来计较锱铢,局量日窄,难以挽回。子孙之贫富各有命定。命果应富,虽无私产亦必有饭吃;命果应贫,虽有私产多于五马冲十倍百倍,亦仍归于无饭可吃。大哥我阅历数十年,于人世之穷通得失思之烂熟。”

温甫、沅甫见大哥说得道理凛然,深为钦佩,说:“大哥教导的是。”

“家业之兴与败,全在勤、敬二字上。能勤能敬,虽乱世亦有兴旺气象,一身能勤能敬,虽愚人亦有贤智风味。祖父在生时留给我们八字家训,这几年,你们都照办了吗?”

“祖父留下的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八字,虽不能说样样都办得好,但在父亲督促下,人人都不敢忘。”沅甫答道。

曾国藩感叹地说:“祖父有过人之智能,只是生不逢时罢了。即就这八字而言,一家奉之,一家兴旺,家家奉之,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