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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书籍名:《梦上海》    作者:顾福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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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兴一看就心里凉了半截。这冷库门前的地方,虽然还算不小,睡三个人比较宽敞,但是灯光暗淡,想看看书挺困难的;而且通风条件很差,人在这里时间长了会觉得很闷气;晚上睡在铁板上肯定是硬帮帮的,天天这样睡会使人腰酸背痛。这怎么办呢?再一想,为了能多赚一点法币,也只好忍受了。

然后,家兴和梁师傅回到了厨房,梁师傅把小张、小王叫到了一起,对三个人说:“你们三个人互相来认得一下,这个小胖子叫王永生,这个矮个子叫张大力,刚来的叫李家兴。我就叫你们小李、小王、小张。你们三个人也算是一个小组,小李当组长。”又回头对家兴说“你好像是读过书的。”

“读过。”

“读了几年?”

“六年。”

“是文化人。在学校里管过人吗?”

“当过班级里的班长。”

“那现在管两个人应该没问题。小王、小张,怎么样?”

小王和小张都点点头,没说什么。

“好,摇头不是点头是,就这样定了。你们三个人好好配合,把这轮船上几十个船员的一天三餐服侍好。把厨房卫生、杂务工作搞好。至于你们三个具体怎么分工,回头我再同小李商量。”

当天晚上,家兴就和小王、小张,按梁师傅的意图所作的分工,顺利地完成了上船后第一次给船员们端菜送饭,洗刷、打扫厨房卫生的工作。吃好晚饭,船就从十六铺起锚,接着就向东北航行到了黄浦江东岸,在浦东一侧的德士古码头边抛锚,停泊妥当。

第二天正好是中秋节,家兴他们向船员们送完早饭,只听到码头上热闹了起来。他就到船的右舷甲板上,见到码头工人已开始把一桶一桶汽油,从码头堆场上往船舱里搬运。他对这码头工人的劳动场景兴趣很浓。正好这时伙房里有空隙时间,他就下了船来到了码头上,站定了观察。他发现这里码头上的搬运没有一点点机械设备,完全是靠人力肩扛手抬。搬运工人有四、五十人,两个人一组,使用一种粗壮结实的麻绳,这麻绳两头各有一只铁钩,把这两只铁钩往汽油桶两端的边沿上一钩,再将一根长长的扛棒,往麻绳的中间一穿,将油桶抬起。

这时,正有几个工人走到码头的台阶上坐下来休息,家兴就上去聊了起来。知道这一桶汽油是五十多加伦,一个加伦七斤多,就是三百多斤重。家兴心里算了下,这两个人抬一桶,等于每人肩上压了一百五十多斤重的分量,肩抬着重物,走平路还马马虎虎;但在码头上,不论是往下还是往上走,都是很吃力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征得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码头工人的同意,家兴欲一试这码头搬运工人到底有多辛苦。这个工人叫另一个人多休息一会,就和家兴搭档抬起了一桶油。家兴同这位工人一起,肩抬汽油桶,迈开双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吃力地往下走着,他数数大概有四十多个台阶。他随着工人们喊得号子声,一边走着,一边也哼着:“嗨唷!”、“嗨唷!”的劳动号子,好像肩头轻松了一点,脚下有力了一点。但他只抬了三桶,劳动了大约半个多钟头,就已经大汗淋漓,感到筋疲力尽,两腿发软,肩头压痛,口干舌燥了。家兴这下才真正体会到这码头工人,出卖苦力是个什么样的滋味了!

家兴尝试做了一会儿码头工人后,就回到了厨房,帮着洗菜等等。开完中饭,家兴把厨房里的清洁工作全部做好,然后就又回到这船头的甲板上倚着栏杆,一面是在等君兰他们的到来,同时继续在观看着这码头工人搬运汽油的劳动场面。他已经从上午亲自参加的劳动中,来体察了码头工人所付出的辛劳和流汗的甘苦。现在,他看着这些码头工人,在劳动中不时地用搭在肩头的毛巾、布条,擦去挂在额前、脸庞上一个劲地滚滚往下直淌的汗珠;见到他们人人紧咬着牙关,一步步用劲地抬着沉重的汽油桶,艰难地往下走着;在他们的脸上根本见不到一丝丝笑容,除了哼着“嗨唷!”的号子声外,谁也不愿多说半句话。

家兴在体察码头工人劳动艰辛的同时,又把眼睛闭起来欣赏着这从未听到过的、如此美妙、动听的、码头工人的劳动号子。这号子声高一阵、低一阵,紧一阵、慢一阵,此起彼伏,一阵又一阵,在码头上空回荡着;这号子声传向四方,传到江面上,同江面上不断地拍打着的波涛声混和在一起,在宽阔的江面上渐渐消散;这些码头工人发出的号子声,有时高亢,有时沉闷,较有节奏,也有很强、很美的乐感,给人一种艺术的、美的享受。家兴想到,这劳动号子,如果谱上乐曲,可以说是一组动听、悦耳、美妙的交响乐。但家兴张开眼睛再看看这些码头工人在劳动时脸上艰难的表情,流淌的汗水,想到他们所付出的艰辛,如果拿这两者进行相比,又是那么的不协调,反差巨大,充满矛盾。

这暂且不说。现在再来讲述中秋的当天下午,君兰领着丽绢和锦绣,按预先的约定来为家兴饯行。三个人到了十六铺码头,雇了一只小舢板,一直摇呀、晃呀地向德士古码头进发。小舢板的船工,是位五十多岁的老爷叔。他一面划着,一面同君兰等三个人攀谈着。君兰他们今天是第一次乘着小舢板,在黄浦江上徜徉。三个人尽兴地欣赏着美丽的浦江风光,从黄浦江的江心、小舢板上看外滩,一幢连一幢的高楼大厦,真是别有风味。海关大楼报时的嘹亮钟声,不时地随风吹送到他们的耳边。

他们乘坐的这一页小舟从十六铺出发,向东北方向慢慢地摇曳着、漂移着,不断擦过一艘艘在黄浦江江心抛锚停泊的美国军舰。君兰数了数,至少有十几、二十来艘。军舰的颜色是淡灰色的,很高、很长、很大。舰首、舰尾、两侧,有很多长长的炮管、黑洞洞的炮口,虎视眈眈的向外伸展着;高高地悬挂在舰上高塔和舰尾的星条旗在风中招展着;舰上有不少穿着白色水兵服的人影在甲板上前后走动。

这位老船工看看这些美国人的军舰,对三个年轻人说:“黄浦江是我们中国人的黄浦江,美国的兵舰一直在这里停着、摆着,到底是那一门规矩。”这位大叔的感叹也道出了君兰他们的想法。三个人听了都摇摇头,跟着也都深深地叹着气。这条小舢板在美国军舰旁经过,好似水面上漂浮着的一片小树叶,轻轻的在它身边一掠而过。

小舢板越向东划去,这黄浦江的江面是越来越宽。在江面上来来往往的商船,驳船,特别是美国军舰上放下来的、来回飞速般穿

梭在江面上运送水兵们上岸和登舰的汽艇,掀起了阵阵波涛。一波又一波汹涌的波涛滚滚而来,老船工立即用力划桨,拨正船头,顶着波涛的峰面而上,小舢板也就上上下下地随波逐流,起伏颠簸。

开始时,三个人都非常害怕,心都像被吊在了胸腔中,好像随时有可能从嘴里跳出来!他们又怕舢板被波浪掀翻,大家会滚到江里。两个女孩子几次惊叫着,伸手来抱住君兰。

“不要动,坐稳了,没事的!”这船工老爷叔凭着沉着、熟练的驾驭技巧,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惊涛险浪。过了一会,他们三人似乎也慢慢地适应了舢板的颠簸。大家都不再说话,而是随着波涛的涌动而心潮起伏。三个人本是在一条船上,应该同舟共济,可现在三个人却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君兰想的是马上就要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应该没有问题。但使他不安、烦神的是丽绢的个性,要她改变确实是太困难了。现在家兴又要离开上海,要想赢得丽绢的芳心,缺了个可靠的帮手。

锦绣呢,是在考虑家兴走了,自己的生活又会回到过去那种寂寞而空虚的境况中去,但为了帮助家兴实现他所设计的人生目标,她也只有暂时的忍耐。可面对着坐在她对面的、忽然变得更加美丽,娇妖的丽绢,凭姑娘的本能,她感到丽绢确实是她的一个强劲对手。一会儿,她认为这家兴谁也夺不走、抢不去!但一会儿,她又信心不足,好像已经她输了,家兴被丽绢抢去了!

其实脑海里最不平静的是丽绢。她对家兴的那份深爱,是坚定的、有增无减、越来越深。但现在同她争夺至爱的不是别人,而曾是同窗好友,亲如姐妹的锦绣。锦绣虽然是后到者,但丽绢也知道爱一个人是不分先后的。人们都说爱情是自私的,这话一点不假。要是这两人都是男人,丽绢也真会约锦绣来一次决斗,决一雌雄,比个明白,分个高低。但她想想,自己和对方都是女人,还是慢慢的用心计、计谋,看看谁能棋高一着,谁是最后的赢家?他们几个人想是想,但这小舢板终究还是来到了德士古码头。

不过,此时心情更为复杂的是家兴。他此次西行,结果到底如何?还真是心里没底。但是,最使他感到难缠的事是这两个结义妹妹。他不知道这一走,后面会闹出点什么故事来。他想这两个人肯定谁也不会相让,而君兰又没有能力来控制此等局面。一旦乱了套,他回来后如何收拾?

家兴在翘首企望和沉思中,忽然抬头看到了小舢板划过来了。君兰他们也见到了轮船甲板上、在频频招手的家兴。

家兴便高声喊道:“君兰,你们来了。先上码头等我,我马上下来接你们。”

过了一刻,这四个人总算在码头上会了面。君兰说:“我们才分别了两、三天,可好像已经分别了几个年头,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