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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书籍名:《梦上海》    作者:顾福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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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这下肯定要扯上一两块称心的衣料,事实上她还是个“只看不买”的顾客。家兴仍耐心地陪着丽绢,转过来、转过去。可君兰就缺乏这份耐心,他进入第二家布店里转了一刻,就出了布店到门口去站着,自己一个人观赏这南京路上人们来来往往的热闹情景了。

等丽绢、家兴出了布店,三人就继续再往前走,前面就是“裘天宝”银楼,丽绢要拉着两位哥哥也进去看看。这家兴跟着丽绢进去了,可君兰立在门口不想往里走,丽绢很不高兴。她进了银楼是愈加不肯出来了。一只只柜台看个仔细,这金银饰品真是琳琅满目,戒子、项链、锁片、翡翠、碧玉,一件件是那么的华丽高贵,那么的光彩夺目,哪个姑娘不喜爱,谁家小姐不想要。丽绢买不起,饱饱眼福也就心满意足了。

家兴在她身边细心端详,看出了这姑娘的向往和心思。他笑嘻嘻地对丽绢说:“今天我们是来认认门,领领行情。等今后发了财,有了钱我帮你把这些想要的东西,统统弄回家去。”家兴讲完,丽绢看看他,心想这个哥哥真会逗人开心,姑娘家就爱听这些哄人的话;这个哥哥真好,今后嫁给他准不会差!

接着他们三人又一路朝前走,一路看了西施公司、永安公司、惠罗公司。到了下午三点钟,就班师回朝。

第二天是年初二。三人吃罢早饭,又出发来到了老城隍庙。他们先是在九曲桥上来回走了两圈,随便在一些商店里转转。然后在小吃店里,每人吃了一客南翔小笼馒头。又买了奶油五香豆、五香豆腐干,拿在手里边走边吃。最后三个人走进了城隍庙里,想求菩萨保佑丽绢早日寻到母亲。

丽绢和姑母一起来城隍庙有好几次,对烧香拜佛倒是熟门熟路,是个内行。她先在庙门口买了两株香,接着把香点着。然后两手把点燃的两株香举过头顶;这正在燃烧的香的灰白色的烟雾,在她头顶上方慢慢地缭绕着升上天空。她十分虔诚的样子,连拜了七、八下,口中还喃喃地在念着什么。接着她把手中未燃尽的香,投入了香炉,然后在城隍老爷像面前双膝跪在蒲团上,再两手掌心对合,连连磕头。两位哥哥跟在她身后,看着妹妹为寻母而求神拜佛,他两人在一旁也一同默默祈祷妹妹能够早日母女相会。

烧好香,三人看天色不早,就往回走。回家途中,君兰问丽绢:“你刚才烧香时嘴里在念的是什么经文?”

“我在向菩萨许愿,找到母亲,发了财,一定来给菩萨重塑金身!”丽绢是慎重其事地说着。

年初三,这三个人按计划又来到霞飞路。先在霞飞路上的商店里转了一大圈。中午时分,在八仙桥吃了些点心,就转到了恩派亚电影院西面的一条小马路转弯,向南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外国坟山,(现在的淮海公园南面的太仓路一带)。这还是他们刚进恒大小学读书时来过的地方,但当年只是路过,没有好好的白相。今天可有的是时间,要痛痛快快的白相一下。

“君兰、丽绢,你们两人给我听着,这条马路上玩什么的都有,是很有看头的。但是你俩看看,现在这里是人山人海,要接受白相大世界的教训。我们三个人要一起行动,不能走散。”家兴非常严肃地说着。

“听你的。”君兰说。

“对,听你的,我保证不自由行动。”丽绢也说。

于是,这三个人开始白相外国坟山。

他们先自东向西走,最东头的一摊是猴子出把戏。三个孩子从人群的空隙钻到了最前面。看到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光了膀子,敲着锣,喊着、说着,在耍弄两只猴子。那猴子倒也听话,叫立就立,叫走就走,叫翻跟斗就翻跟斗。看了一会,家兴拉着两人要转到下一个摊位,可丽绢不肯挪步,两位哥哥只好顺着她。丽绢看着、看着就走到了一只正在表演动作的猴子跟前,伸出手想去和猴子握手。可那猴子却呲牙裂嘴吱吱地嚎叫着要来抓人,吓得她叫了起来,逃回到了家兴身边,家兴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保护了起来,说:“不要怕,没事的,走吧,还是去看下一个场子。”

接着,这三个人就转到了第二个摊头。挤进人群一看,原来是小热昏买梨膏糖。这个小热昏正在说唱《济公传》。他头戴一顶破草帽,身穿一件破袈裟,手摇一把破扇子,一副似笑非笑的怪模样,不说话就会使人发笑。他唱了没几句,就开始兜售起他的梨膏糖。说他的梨膏糖是什么什么的料作做的,说他这梨膏糖的功效又多么的神奇。说着、说着他就“的立笃落”地敲着手里的竹板唱了起来:“老伯伯吃了我的梨膏糖呀,保你活到九十九呀;老婆婆吃了我的梨膏糖呀,眼不花来耳不聋呀;小媳妇吃了我的梨膏糖呀,夫妻幸福又恩爱呀;小朋友吃了我的梨膏糖呀,保你聪明又伶俐呀;大姑娘吃了我的梨膏糖呀,马上就嫁个如意郎呀-----”他这一唱还真有效果,看客不但不走,而且都笑着掏起腰包摸出钞票,来买这既甜蜜可口,又可使人健康、交好运气、神奇的梨膏糖。家兴也凑热闹买了几块分给君兰、丽绢吃。

接下去他们又欢欢喜喜地来到第三个摊位,是山东人卖拳头。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带着一个小姑娘,在那里打拳、弄刀舞枪。功夫还挺不错,圈子里叫好声一阵又一阵。那男子拳脚一停,双手抱拳。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天大家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不要走,你要走,我就要骂娘!”那个小姑娘跟着就拿面铜锣,向看客们要钱。不少人慷慨解囊,摸出铜板丢入铜罗。丽绢也给了那姑娘两个铜板。

下面一个摊是皮影戏,上海人叫做“牵线木头人戏”。看的人也不少,家兴他们只看了片刻就又转到了下面一摊。

再下面是小神仙衔牌算命。一个年纪五十上下的人,头戴一顶黑色西瓜皮帽,脸上架着一付黑眼镜。面前的一张破桌子上放着一块木板,下面用几根细竹干斜撑着。桌面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合纸牌,一只鸟笼。家兴等三个人在这里刚停下,那算命的对家兴开了口,说:“这位小先生,来、来、来,我给你算上一命。你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是福人福相,今后必成大器------”家兴没有接口,拉着丽绢、君兰掉头就要走。这丽绢却回头对小神仙说:“这还用你来算,家兴哥哥的命我老早就算好了,今后肯定会成大大的器。可你给我算算,我是什么命?”

这算命先生一看生意来了,就笑嘻嘻地说:“这位千金也是富贵之相,报个八字,想算什么,问啥事,尽管说来。算得准铜板十个,算得不准,分文不取。”

“想问问什么时间会找到我姆妈?”

这算命的人立刻摊开纸牌,接着打开鸟笼,把小鸟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嘴里不知说些什么,那小鸟用嘴衔起一张纸牌,算命的人取来打开一看,就说:“你母女失散已经多年,可你命中注定必定会母女相会,但是现在还没到时间。”

“那什么时间可以见面?”

“丽绢,你不要相信这瞎子瞎说,我姆妈就喜欢算命,可就是十算九不准。”君兰说着也要拉丽绢走,可她还要想问下去。

那瞎子也不让走,说怎么可以算了命不给钱就走。家兴一看,为不扫妹妹的兴趣,他就给了那瞎子五个铜板。给五个铜板是小事,可丽绢心想还是家兴哥哥好,了解妹妹的心思,无形中对家兴又添了三分爱意!

然后,这三个人笑着又到了下一个摊子。这个摊位是在地上摆棋盘的,一个中年男子做东,一个老头和他对弈。四面围了好些人在观战。

三个人没有停下就走到了下一个摊位。那是卖皮箱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只黄颜色的皮箱,嘴里说着:“真皮的,完全真皮的,不骗人,绝对不骗人。价钱便宜。识货朋友请来看看。”他手里还拿一枚铜板在箱子上不断地刮着。

再下面是翻扑克牌。三张牌:一只A、一只K、一只J,要看的人猜。看的人不少,但没有人下注。旁边还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可能是同党,望风的。家兴他们也只是瞧了一眼,没有停下来。

三个人又走过好几个摊摊,有一个摊位看的人特别多,里三层、外三层。

“这里是做什么的,我们钻进去看看。”丽绢说着就往里面挤,两位哥哥也只好跟着挤了进去。挤到最前面一看,是在唱申曲《陆雅臣卖娘子》。说的是一个赌徒,输到最后连自己的娘子也要卖掉,想换钱来做赌本。这出戏是劝人不要迷恋赌博,戏唱完时间也不早了,两个唱戏的要了一次钱也散场了。家兴他们看看天色已晚,也就回了家。

过完年,君兰就开学读书了,去上初中一年级;丽绢仍去当她的童工;家兴要设计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过了正月,有一天家兴对母亲说:“姆妈,我想好了,我跟姐夫学门电工手艺。”

“这个想法倒也可以。”母亲又想了一下说道:“家兴,但你姐夫是外国人地产公司的一个长工,又不是自己开店做老板。教你电工手艺好是好,吃饭呢?学徒一学就是三年。养你一、二个月,三、四个月还可以,一养三年,你又不能为他赚钱,这行吗?”

“姆妈,你别担心。我已同姐夫商量好了,一般人学徒要学三年、帮三年;可我们来个革新,只学六个月。姐夫讲了,我已读到高小,识字不少。他手把手地教,毫不保留地教;我就虚心滴血、认真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