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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礼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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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你不要我了

书籍名:《于礼不合》    作者:纪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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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之前方茗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进宫,见到那个被自己叫了那么久“师兄”,却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身份至尊无上,为一朝天子的男人。

        方茗的心情实在很复杂。

        她直到马车已经在宫门前停下,她被人领着,都站到那座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的大宫殿前了,她的心里,仍是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表情,何种态度见他对他,也不知……

        脑袋里面已经思考不能,她跟着领路公公一步一步向殿内走去,紧张得手指攥着裙上一角,连大声呼吸都不敢,满心都是忐忑不安紧张谨慎,站在这里所吸进的每一口空气似乎都能缠住她的胸口她全部的心神。眼看离内间一点点地近了,方茗觉得自己就像一根绷直的线,在公公弯腰行礼说话的时候她差一点崩断了自己夺门而逃。

        她紧张得要命。

        她担心如果自己绕到那个屏风后面去,看见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师兄,不管是身体精神还是对她的态度,她真怕就只那么一眼,从前信任的依靠的敬仰的男子就要被全数推到,在没有重建的那天。

        那位公公已经说完了。方茗深呼一口气正想也学着他的样子行个礼,在此之前就已经被他笑眯眯地带着转到屏风后面,一眼,就看见了大床上那个着雪白中衣,黑发披散,小半截肩膀露在外面,两眼果断地望着她,姿态风雅,却面容苍白消瘦,不见一点血色,也看不出脸上似笑非笑的到底是何意义的男子。

        方茗这一下就淡定了。

        这情景着实熟悉!只要还会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任君……任君盖被子,那就是她那处了几年的大师兄!

        打散脑中一切关于某次在台子上看到的一唱戏的小白脸儿的联想,等那公公自动退避,方茗咬咬牙,没待人家开尊口,她就胆大无畏地直接迎上去问了:“……师兄……你没事吧?是不是旧疾又犯了,这一次怎么这么严重?”

        起初想学人家叫“陛下”,凑上去的那一刻看见眼前男子眼中分明闪烁的期待与毋庸置疑的惊喜,一如往昔,偏偏总让人觉得在他心里,她每一次出现仿佛都是一次突如其来的惊喜。

        方茗心软,耳根子也软,被师兄欢喜一眼瞄到手脚都有点发软。

        扑到床前问这问那,见他坐不起身,看她有点儿费劲,直接就做人龙床上了,顺手还给他扯扯被子,掖掖被角,一句句“师兄”叫得欢快,看他被逗开心了,自己也觉得开心。

        本朝皇室人丁单薄,先皇跟太后也早逝,圣上没有多少兄弟姊妹,只有对着这个皇位虎视眈眈的叔侄伯兄,这些方茗先前也知道,只是不知道师兄就是皇帝,虽然至今还有些恼他骗她自己口不能言,不过人家到底身份特殊,也要保护自己,她也不便多说什么。可是这会,拿这样的经历生平跟眼前看来弱不禁风,时时轻咳,看来瘦弱不堪的师兄对上号之后,方茗心里那个揪痛,简直希望自己能化身做师兄……总之是做一个可以把他护在怀里当成小孩子那样好好安慰的人,如此病弱又如此坎坷的师兄方小茗觉着很心疼。

        絮叨半响,期间该说的都说了,方小茗受美色所迫,心甘情愿答应之前咬牙不肯松口的各项大事。以下——

        听师兄一番辛酸自述后原谅之前所做一切错事;又听他说自己膝下不说子孙单薄,简直连妃嫔都只小猫一两只,趁机证明我心不二之后,又道自知皇位早已非他能控,日后改朝换代,他亦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怕以后朝不保夕,命不久矣。他在此只求她应他一件,又递一玉佩过来,恳切道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若有人持此玉佩与她求助,看在他对她之前尚存的几两真心实意,无论如何,还请千万应下,如此云云。

        方茗听得两眼泪汪汪,连同师兄的手一起将玉佩包住,看人家脸上都飞了两朵久咳之下的病弱小桃花,心中更是难过万分,三只手一块玉佩全放心口捂着,信誓旦旦地宣誓戏下军令状。

        这屋子里暖和得很,可师兄脸上久病的桃红却越发地盛。方小茗呆头呆脑一根筋,只想自己这样发誓看来更诚恳有威力,哪知——

        师兄望着眼前佳人感受手中温度,不觉面若桃花眼睫微颤羞愧掩面,却又不忍就此收手,于是只有内心悲催挠墙泪流成河……最近药补太多气血上涌肝火旺!不!要!那!样!动!手!动!脚!啊喂!

        “师兄,你怎么……两眼发直了……”

        ……

        还不都是因为你。

        *

        今天一天碰到的事,都跟做梦一样。

        跟着徐怀安进徐府,一路上撞见各式吃惊人等,摔杯子跌花盆掉被子绊倒连下巴都掉了的——方茗面无表情。

        今天给的惊喜太多,在此之前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进宫会见到皇帝,也没想过在那样狼狈地离开之后,有一天,她还会跟在这个男主人后面,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进这个门。

        是啊世界真奇妙。

        今早进宫之前所见的那一幕之后,如今她一点都不会有炫耀高兴之类的心情。

        老实说,即使在宫门口偏巧遇上了徐怀安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没半点那种心情。

        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三次的人最蠢了,骗自己还是真的过去了都好,至少面子上,牠在意不得,也没人会去关注她在不在意。

        徐怀安铃她去了书房,这地方没什么回忆也没啥不妥,方茗在管家的小心窥视下淡定入座。

        “方姑娘请坐。管家,奉茶,你们都退下吧。”

        闲杂人等退得很快,门关之前方茗见管家望望她又望望徐怀安,一脸欲言又止,门关之后她抿着茶不动声色,徐怀安却反到有了几分踌躇的样子。

        “徐大人究竟有何要事,还是开门见山地说吧,方茗自会洗耳恭听。”

        由不得他犹豫不前了。眼前男子比她离开之前已然成熟稳重得多,想来也是,到底……也是娶了妻,成了家的人吧。

        方茗不能再想。

        她放了茶杯,望着徐怀安坦然地笑。那人已恢复平日一贯风度,好似意味深长地扫她一眼,转身绕去书桌后面取什么物件,白净的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方茗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一回她追贼,错手劈了他一刀,从而留下的他“左相肚子黑”的名号,不禁看着他棱角渐成的脸走了神。

        人总说如果已经开始一遍遍地回忆过去的事情,就说明自己是真的老了。方茗想她大概是真的老了吧,想起过去那些东西甚至都已觉的恍若隔世。

        “方姑娘?方姑娘?”

        走神被人抓包,方茗略略红了脸,抿了抿唇立即道歉:“抱歉,想起一些事,不小心走一下神。徐大人之前有说什么……”

        她没能说完。

        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对上那个人的眼睛,她看见那个挺直了身子站立在她面前的男子好似从前一般,嘴唇紧抿,表情严肃得不得了,却又露出极温柔又极伤痛,满腔心痛苦闷写在眼中,却一句不得抒发的神情。

        方茗一时竟也生出了恍惚,好像他下一秒就要错了步子冲过来,像她曾经以为他一直要做却一直没有做地那般毫无章法地抱着她,亲吻她,向她解释,向她说……

        “夫君,你在吗?妾身听说府里来了客人,就特意做了糕点上来。夫君也真是,都不叫人伺候,就不怕人家以为,咱们左相府连招待客人的礼数都不会……啊,你是方姑娘吧,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真好,原来你没事啊,当时我听他们说你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心里还担心得很,生怕你出了什么事,你没事就好……要不要尝尝我新做的糕点?夫君别的不喜欢,就吃我做的,味道不错,你也尝尝,喜欢的话,走的时候我就给你包一些,做这个不费事,我做了很多,你尝尝看?”

        到底还是什么都不会有。

        她不是早知道了。

        方茗牵了唇微笑,这个江楚蓉打扮得秀丽端庄,美丽动人,倒是一点不怕冬日严寒。她一进来,食盒一放,就开始在她跟徐怀安面前滔滔不绝,时而掩唇惊呼,时而回首嗔笑,时而小鸟依人,时而……还有什么呢?都使出来没关系,这个男人反正不是她的,再怎么炫耀得意她也不在乎,说起来还该谢她一句呢,若不是她“刚巧”卡在这关口进来,说不定——

        白白又给江楚蓉身边那丫头飞了几眼刀。

        小丫头,真是泼辣。

        方茗觉着自己好像修炼出来,长出息了,这回还能端坐在这里,既不看那丫头也不跟江楚蓉接话,更不动手取糕点,只管端茶看戏,看那花旦妆容姣好,在台上唱这唱那,娇俏动人,面若桃花柳如眉,芙蓉唇边还绽一抹动人微笑。

        好看,真好看。

        那人只顾跟她自来熟样的说笑,也不看看自家夫君的脸色。徐怀安的肤色除开肚皮上那块都很白净,偏这会,脸上就跟糊了满脸锅底灰似的,阴沉骇人。

        哎哎,到底还是个大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右相府里蜜水泡大,根本没受过什么摔打。这回要换个别的什么人,逮着这机会,三两句完了,早把她面子下得干干净净,夫君都还挑不着什么错处。

        也到底,是这样纵有心机,却依旧玲珑剔透,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才配得上他吧。

        方茗暗自叹息一声,今日好事做太多,心痛尽管自己捂着痛,照此情形看,往事到底不可追,她便再做一次好人,推这两位一把吧。

        这便笑了笑,起身拣了看来略小一点的糕点放入口中,口感的确不错,让这样的大小姐下厨,也实在是少见了,她的确很在意徐怀安啊。她一口一口细细嚼咽,抬首向着自她动作之后便开始怔愣的江楚蓉灿然一笑,轻声道:“味道很不错,夫人手艺叫方茗甘拜下风,徐大人得此贤妻,实在有福了。”

        “你……”

        江楚蓉讶然,呐呐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接话,被身旁丫鬟使个巧劲推了一把也只木呆呆地反过去看她,似乎方茗的反应不在意料之中,她便不知如何是好了一般。

        反倒是徐怀安,在那一瞬黯淡了眸光,眼神执拗不管不顾地紧盯住她,竟不想自己的夫人尚在一旁。

        该放手了,木头。

        方茗又笑,好似不见众人反应,两眼只向着江楚蓉道:“夫人不必惊喜,夫人手艺实在令方茗折服,方茗所言每一词每一句都出自肺腑,真心实意,倘有一句谎话,天打——”

        “方茗!!!你——你、竟敢——”

        不要在这里打岔啊她今天说话一次说不完就永远说不完的徐怀安!!!

        话语被截,徐怀安已然炸毛暴动。方茗起身还想再说,徐怀安就完全变脸瞪向一旁从她开口就沦为路人的江楚蓉二人,眼神犀利冷酷,脸色阴暗吓人,从上到下都只那一个意思——

        走!!!

        江楚蓉看来还想挣扎几番,被身边丫鬟识相地使劲硬是拖走了。门关之前方茗都还能看到她俩在门外争辩吵闹喋喋不休,门关之后,那声响过后,方茗低下头,揪着衣角,半天都听不到一点声音。

        这样的时间实在磨人。

        她在心中苦笑。要断就该干脆一点,徐怀安想也知道自己是不愿屈居人下,二女共侍一夫的,而他也不可能辜负天子辜负百姓辜负高堂辜负一切跟她甩手天涯的。既然如此,就此断了,从此一清二白,海角天涯,再不拖泥带水藕断丝连,不是很好吗?

        方茗心里亮堂堂,却在这短暂的小段安静中,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从此之后不要说见面,就连在同一个地方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都不可能了。她守着这点从指缝中溜走的时间,努力捕捉那人轻微的细小的呼吸,只觉心境安宁,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