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拜年与棋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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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后不久是中国旧历新年。大年初一清早,小翼把我从被窝里挖起,说是要阖府去姬家给老太爷拜年。
白色房车拐上私家路,我看着两旁缓缓倒退的银装素裹的树木,在柔软的皮垫里昏昏欲睡。再睁眼时,已到了姬家别墅前。
御宫家的房子已如小型皇宫,姬家就更不消说,总体而言,含蓄、富有而不张扬,随意摆放在各处的家具和油画都是馆藏级作品。
在书房里觐见了姬老爷子,他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小叶子你来得正好。”
什么事?我眨眨眼。
继父与云守真守也一脸疑惑的模样。
“嗬嗬嗬,”老爷子笑,笑了一阵后道:“去看看桓远罢,小家伙现在伤心着呐。”
查尔德领着我在迷宫般的房子间行走,我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小姬他怎么了?”
查尔德答:“到后小姐自然会知。”
走进一条长廊,我一眼便看见小姬小小的身影倚在墙边,握着双手,正与一人对立。
查尔德停下脚步,在我头顶轻声道:“作为仆人不应该偷听主人的隐私,容先告退。”
喂喂,什么意思,难道我就长得像听人墙脚的吗?
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我看看小姬,终究没舍得挪步。
姬大少道:“昨晚不吃饭,今早也不吃,还冲你二叔发脾气,我看今天的饭可全省了。”
“不吃就不吃!”小姬冲冲的,他的神态倔强而哀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它活不成了。”
“不。”
“明天一早回英国。”
“不。”
姬大少顿了顿,朝这边走来,看见我,似觉诧异。
我拍拍手:“啊哈,小姬可是失恋了,我看失恋了都未必这般伤痛呢!”
“姐姐——”
我过去蹲身抱起他,朝姬大少递个眼色,边拍他的背往房间走:“来来来,我瞧瞧……”
原来是一只老猫将死,这猫陪伴姬家多年,如今衰弱不堪,已请兽医专门为它做心脏手术,但恐怕还是要寿终正寝。它软绵绵的半眯着眼躺在睡篮里,小姬不住替它梳毛。
我问:“小姬为什么不吃饭。”
小家伙摇头:“我吃不下。”
小小孩子,已懂得怜惜动物生命,我为他骄傲。
“小姬。”
“嗯?”
“就像一个人太累了会想睡觉一样,活得太长了,老猫也想好好睡一觉啦。”
“可爹地说它要死了。”
“不是,它只是想睡个大觉。”
“我看过电视,死了就要埋起来,就永远见不到了。”
我想一想,决定端出最老套的说法:“它的身体虽然睡觉了,可它的灵魂会升到天空,化作星星,一直看着你。”
“那我想它了怎么办?”
“嗯……我替你摘下来。”
“好。”
小朋友似乎没疑问了,朝我弯弯嘴角,继续抚弄猫的皮毛。
半个小时后我出房门,转身,姬擎宇站在我面前。
他一直在?我扬起一边眉毛,他把手一伸,示意我往前走。
这巨大的屋子我永远也搞不清,总之与查尔德来时不是一条路,因为在视线可及处出现了一个池塘。
冬天的水看起来觉得分外森寒,水面上漂浮着断梗的紫白的小花,有一种阴戚的色调。
他停下来,走到檐下。
呼出的气体升成一团团白雾,我无意陪他在这儿受冻,问:“姬先生有什么事?”
他不响。
我猜多半总与小姬有关,道:“他是小孩子,不过发发小孩子脾气。”
“怎么摘。”
“——啊?”
“他若真要起星星来,你怎么摘。”
我愣一下,“没想好。”
他肩膀可疑的抖了抖,“不知何时开始,他很听你话。”
这该怎么答,接与不接好像都不合适。
“圣诞节前他的母亲想来看他,他没答应。”
“那可不该。”我轻轻地。
他听到了:“他与他母亲自小分离,毫无感情。”
“他现在也还小,只要对他好,他会知道。”
再说,他母亲放弃他,不也是被你们逼的么。
“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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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了母亲,自然疏远你。”
我哑然失笑,当小孩子抢棒棒糖哩!
“多一个人对他好,我只会高兴。”
他转头,“谁敢对他不好。”
一种无形的威仪散发出来,我“嗯”了一声。
他又背过身去:“人们有求于你或有目的时,都会对你好。”
咦,这点还算透彻。
“所以,桓远要学的东西很多,但这里面,不包括依赖。”
我陡然觉得很冷,想起屋中把猫抱在怀里的孩子。
“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他似乎要走了。
天真的很冷。也许一年中最冷的就是这几天了。我望着池塘,一切都是冰冻的,吸一口气,仿佛直寒到肺里。
何曼之女士训过一次,现在换他屈尊?
呵,自己还真是犯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一般人看到南墙会避开;强点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而我呢,居然撞了一次不够,还要再撞。
傻妞啊,恍然间似看到擎□□我摇头晃脑,跟以前无数次一样。
可是……
小姬……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一动不动。
“母亲不是被依赖的人,而是使人独立的人。”
声音停顿下来。
“我对他好,一点不错。但是,我会让他明白,即使我永远站在他一边,他也还是要由自己做出那些重要决定;我教他如何做人,但不能为他所有行为负责;我告诉他怎样分辨是非,但不能确保他成为善良的人;我会尽量给他最美好的东西,但不能给予他事业和前程。我不会太夸耀他的能力和成就,但我一定会赞颂他的仁慈、亲切,和面对困难时表现出来的勇气。”我喘口气:“——这是妈妈曾对我说的。”
一只鱼也没有,也没有鸟经过。院子里空荡荡的寂静着,脚步声又慢慢响起来,然后消失了。
直到四肢冻得快没知觉时,我才想起回屋里,刚缓过劲儿来,听见哪里传来“哐”地一声。
“妈妈?”
循着声音和女佣们涌向的方向,我看见何夫人与妈妈立在藤椅旁,脚下一堆碎玻璃。
“没事。”妈妈说。
“出去吧。”何夫人说。
女佣们低头退下。打碎的是一个老相框,我把手放到妈妈手里取暖,一边斜眼从何夫人弯腰捡的照片上瞄去,照片上两男两女,虽然是黑白照片,但难掩男的俊,女的俏。
“呀,妈妈这个是你吧?”
我指指前排左边长直发系着发带的女孩。
“嗯。”
“我看看?”我伸出手,向何夫人笑。
她皱着的眉显然并不高兴我的指指点点,直接忽略,对妈妈道:“洛,怎么如此不小心。”
“有些事,我一直存疑……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妈妈答非所问。
“哦,现在想弄明白了?”何夫人不紧不慢坐下,端起桌上的咖啡。
“曼之,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那得等你问了我才知道。”
这气势……
我不由自主紧了紧妈妈的手,而她居然只是淡淡一笑。
哦,我真爱死她了。
可她接下来道:“穿云,你先出去。”
“嘎?”
“听话。”
“那——好吧。”我磨磨蹭蹭起身,争取点时间多睇那照片两眼,一步三回头。
妈妈与何夫人对坐,中间,是那张照片。
后来我想,要是我能听她们说什么,哪怕偷听也好,以后也许便不会走那么多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