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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昂贵的午餐Ⅰ

书籍名:《穿云情》    作者:青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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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我疯狂地迷上了鱼子酱。

        Caviar,鱼子酱,明白了吧?关于它的美味,公元四世纪时亚里士多德就已经为它记过一笔,想必你脑海里也马上会浮想起富豪美女悠然品尝的画面。在这之前,我虽然也尝过,不过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一提起来就大流口水。也许我该去怪我们的大厨古德里安,自从那天他献宝似的一定要我试试之后,至今我就陷于对鱼子酱念念不忘苦乐交织的境地。

        “Cloud,四号,两份鱼子酱,俄式薄煎饼。”美女玛戈走过来,把餐单往我面前一推,撩了撩金发,顺带理了理她的超短裙,风情万种的笑——当然,不是朝我,她的目标是我们的调酒师安东尼。

        “好的。”我应着,一边使劲咽了咽口水,打开冰柜,取出送至客人桌上。

        “Cloud,”安东尼在调威士忌,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五十美金一小口,你省省也能买上一小罐吃吃。”

        我收回目光:“你瞧瞧,那两人简直是摧残文明的野蛮人!居然把洋葱末、酸奶油跟鱼子酱抹到一块!”

        “宝贝儿,别介意,也许人家就喜欢那样。”安东尼是意大利人,对谁张口闭口都是宝贝。

        “鱼子酱的精妙之处,就在于享受小小鱼卵在口中被压碎时那一刻美味四溅的快感。天哪,我怀疑这快感现在已经被他们的餐刀和薄饼享受了,舌头空留着有什么用处?”

        “Cloud,十二号,点菜。”玛戈又走过来。

        “好。”我瞟了一眼,对安东尼道:“呵呵呵,下班之前可以捞一笔了。”

        安东尼问为什么,我要他把酒单递给我,翻到香槟那一页,低道:“一对野鸳鸯,看不出来么?”

        那位女士在桌子底下伸长了她优美的、□□的脚趾,缓缓摩挲着男人的裤管。

        安东尼立刻明白了,睐睐眼,“宝贝儿,看你的。”

        我点头,挂上一脸假笑,朝十二号桌走去。

        伸出双手递过菜单,趁男人翻动的时候,我转到女士跟前,把酒单奉上:“小姐,来杯香槟吧。”

        作为情妇,几乎没有人能抗拒香槟的诱惑。

        我又详细地介绍了香槟的年份、代表的意义,又甜言蜜语把女士恭维了一番,并作结语:“如此美妙的时刻,想必先生是舍不得让小姐不高兴的。”

        顶住另一头传来的杀人目光,我又对男人道:“先生想必也这样认为吧?这种千金散去的豪气,正是小姐所欣赏的呢!”

        “哦,Cloud,你可真行,来来来,让我瞧瞧,”回到柜台,安东尼迫不及待地探身过来看那张菜单,啧啧有声:“1929年的干邑白兰地,合一百美金一块的小羊排,哦,我觉得他肯定认为意大利细面条是以英寸来计算的!宝贝儿,小费不少吧?”

        我笑笑,走进厨房送菜单,“估计那位先生回去可以把这份帐单裱起来留念了。”

        换下制服,出了门,入目一片紫色的薰衣草海,轻风拂来,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七月的普罗旺斯。

        处于法国南部靠近埃克斯的一个小镇,晴朗的天空,深深一吸,鼻中溢满薰衣草、松树等混合而成的清新气息,教人迷恋。

        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看号码,接起:“喂,小翼?”

        活泼泼的大男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姐,是我。”

        这样的朝气,听得人心里也明媚起来:“我知道是你,干嘛呢?”

        “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怎么样,都开了吧?”

        “是啊,一大片一大片的,可惜你看不到。”

        “谁说的?我不单看到紫色的花海,还看到有个人穿着一身浅紫的连衣裙,带着草帽,就跟一支薰衣草样的……”

        我大惊,左右看看:“你在哪儿?”

        一辆黑色闪闪的大房车驶近,车才停稳,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从后座跳下来,热情的朝我展开手臂:“姐!”

        我差点被他的虎扑袭倒在地,好容易没窒息死,暗暗纳闷才一年不见,这小子怎么就窜这么高个了?明明之前还跟我差不多。

        一声咳嗽。我往前一看,一只雪白的手套将车门打开。下来的男人一袭丝质衬衫,钻石袖扣,外套黑色西服。许久不见,这人还是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势。

        我有些发楞,打招呼:“姬——先生。”

        姬大少扫眼,点个头,对身边男人道:“你去订座位。”

        戴雪白手套的男人应是。

        我也打招呼:“真守。”

        “穿云。”

        这个戴雪白手套面无表情的男人叫御宫真守,我继父的儿子,我名义上的哥哥。小翼叫御宫翼,我妈嫁给继父后所生,正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我还有个姐姐叫御宫云守,当然,我与她其实也毫无血缘关系,她跟真守才是真正的亲兄妹。

        姬家是香港最有势力的家族,而御宫家,则世世代代是姬家的帮手。我虽然不怎么待见这种关系,不过我毕竟不姓御宫,插不上手——再说,咱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即使我姓御宫,这事儿也轮不到我管。

        扯扯小翼:“你大学放假了?”

        “是啊,放暑假。”小翼折了一枝薰衣草插在我草帽上,笑嘻嘻答。

        “那你——你们怎么来了?”尤其是怎么把姬家大少这尊瘟神给惹来了。r  />


        “哦,姬大哥要到马赛去办点事,我想顺路,就说过来看看你呀。”

        “还没吃午饭?”我想起他要御宫真守去订座位。

        “嗯。姐你也没吃吧,一起,就前面这家怎么样?”他指的正是我工作的“昂柏”。

        我一巴掌把他拍远点:“姬先生不会屈就的。”幸好古德里安听不见这话,不然就轮到他一掌把我拍飞了。

        姬大少又坐回他的车里,两条长腿随意的架着,看那姿势像是在打电话——就是那种防卫严密的卫星电话。

        御宫真守走到他面前:“大少爷,得到尼斯去。”

        尼斯?不是吃午饭么?我不解地望向小翼。

        小翼显然和我心有灵犀,他耸耸肩道:“姬大哥说想吃鱼,大概是只有法国厨子用新鲜的地中海鱼才能做得好的那种。当然啦,要吃到这种美味,应该到一处可以俯瞰大海的饭店——符合以上条件的,哥说了,尼斯。”

        “尼斯!”我低叫:“那儿离这儿起码有一百八十公里!而且那儿停车简直是作噩梦!”

        “是啊,”小翼答,“我也觉得远了些。”

        姬大少正挂了电话沉思,听到我们的对话,似笑非笑抬起头来:“距离不是问题;停车,也不是问题。我有架飞机就在附近。”

        直到半个小时后,我与他们一齐下了车到达埃克斯的一个小机场,再搭上那架银灰色的商用喷气式直升飞机那一刻,我还是觉得有点太冲动——就为了吃一顿饭!

        “牡蛎、龙虾、生蚝、鱼汤,姐,整个欧洲的美味,现在都触手可及。”小翼给我从机尾的厨房里端来一杯咖啡和点心,道:“先垫垫肚子。

        我道谢,望向窗外,正好掠过里维埃拉海滩,蔚蓝卷着白浪的海岸线一览无余。

        “到马赛了。”御宫真守突然道。

        “那就先在马赛停下吧。旧港有一家布拉索里饭店,海鲜也做得不错。”姬大少自然明白他的提醒,却有些心不在焉地答。

        我一点也不怀疑他大少爷对欧洲所有著名饭店都如数家珍,熟得简直跟自家厨房似的。

        姬大少发话在马赛停,自然不可能再到尼斯停。飞机在空中滑翔,徐徐降落。

        没等发动机完全停止它的噪音,早有一辆车驶过停机坪,接我们到候机室。姬大少和御宫真守先行一步,看他们半刻不停的样子,难道哪家银行出了个好价钱等他们收购?或是看中了某艘豪华游艇?谁知道呢,反正我们约定一小时后在布拉索里饭店会合。

        一个穿着阿曼尼西装戴深色墨镜叫你看不到眼神的棕发年轻人在一辆加长的奔驰轿车前等候我们,礼貌地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之后,为我们开了车门。小翼扬扬手中姬大少刚列的那张清单,对司机道:“去保罗街。”

        姬大少要我们帮他买的东西,不过是一些糕点,还有咖啡豆——糕点?也许是为他儿子买的。

        说起来,我好像忘了介绍一下姬家。

        唔,这可是个有点费口水的话题,我简单为众位说一下。

        现任姬家最大的长辈是姬大少的爷爷,人称姬老爷子,或姬老太爷。老太爷姓姬名仁恕,当年在美国黑道混的时候救了个美国美人,那美人为他生了他唯一一个儿子,姬霄。后来姬霄娶了香港地产大亨何氏的女儿何曼之,生有三子一女,姬擎宇,姬擎宙,姬擎月,姬擎天。姬霄命不长,十五年前就死了,那时他最小的儿子姬擎天不过五岁,姬擎宇,也就是姬大少,亦才十五岁。

        姬大少二十四岁时娶了个英格兰美女为妻——注意,直到现在那美女也还是世界知名的大美女——三年后又离婚,现在有个儿子四岁,因为是混血,长得特别可爱,中文大名叫姬桓远,我通常叫他——咳咳,小姬。

        小姬跟他爸比,简直好相处太多,去年还在我这里呆了半年,死赖着不肯走。后来姬老爷子亲自赶来,结果人没带走,自己也在旁边买套房子一住三个月……直到姬夫人何曼之女士以雷霆之势登场,义正词严的宣告小孩子务必回去接受教育,才总算把一老一少哄走。

        唉,想起小姬勾住我脖子时那粉嫩嫩软呼呼的面颊,我就下定决心,以后不生孩子则已,要生就生个小姬这样的(难道我也要找个外国人?)——小姬啊小姬,不是我不保你,是你奶奶何女士实在太强悍了,咱搞不定啊!

        姬大少清单上指定的这家店叫“阿兹齐”,店面毫不起眼,但是刚一进去,我感觉自己马上食指大动——那店中飘溢的甜点香味实在让人忍不住想一吸再吸,妙不可言。

        招呼我们的是一位女郎,小翼把单子递给她,她一边辨认着潦草的字迹,一边啧啧称奇:“真是遇到行家了。”接下来她将品种繁多的各色物品一一打包,单是果酱一项,我就有些眼花缭乱——克来门氏小甜橙,桑葚,雪梨,番石榴,蓝莓……小姬再能吃,吃得下这么多?

        哼,我决不承认我是嫉妒。

        把满满三箱东西塞进汽车尾部,我们又过街到了对面卖咖啡豆的商店。

        若非事先确认,我更觉得这店子像古董店:老式的柜台,老式的长背椅,老式的磨豆机,还有老式的唱片。店主把我们引到座位上,向我们侃他的咖啡豆绝对都产自牙买加西部蓝山海拔1600米以上的那6000公顷亩地上。我说我们要珍珠豆。“Pea  berry!No.1!”他叫起来,气氛马上不同了,他神秘兮兮的把我们从头打量到尾,好像我们不是来买豆子而是来贩卖私家军火似的。接着我们进了内间,温度突然降低好几度,我抖了抖,来到一排大小不一的木桶前。

        “仅生长于海拔2100米的小圆豆,精品中的精品。”店主得意地道:“连装它的博尼菲尔(见注)都是特制的。”

        我们按姬大少的要求定了三罐。与此同时,我也在犹豫着要不要买一点回去:店主说它风味浓郁、均衡、富有水果味。水果味!你喝过带有水果味的咖啡吗?反正我是没喝过。可是,掂掂自己的荷包,我的钱向来左手进右手出,这个月已经为鱼子酱超支了,况且这豆子价格实在不菲——本来也是,能让姬大少看得入眼的,能有便宜货?

        算了,咱有自知之明,不跟这些花钱不眨眼富得流油之人比。

        如此平衡了一番,又左拎右拎地出门,一股脑儿堆进奔驰,看看时间,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