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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书籍名:《还阳》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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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自然觉得很是迷惑,而且,他也知道,芳子忽然话题一转,和他讨论起看来全然无干的事,一定大有深意,不会无缘无故。

偏偏他又无法料得中佳人的深意。若是面对寻常人,他乾脆说“不明白”就算了。但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著实非同小可,他不想被芳子看不起,所以对芳子的问题,认真考虑。可是问题不著边际之至,叫他根本不知从哪里考虑起才好。

当宋自然说到这一部分时,白素向我望来,用眼色询问我的意见,我摇头,因为我也无法知道芳子这样说,葫芦里不知卖的是什么药。

白素也蹙著眉,显然她也没有头绪。

宋自然苦笑:“问题好像深奥得很,我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闷哼了一声:“最好的办法,是请她直截了当地说,这位姑娘好打哑谜,你日后和她交往,会不胜其烦。”

宋自然叹了一声,他当时,在呆了十来秒之后,是这样回答的:“你这种说法,可新鲜得很,嗯……不能说是“死了”,倒可以说是……失去了一半。”

芳子眸子闪动:“失去的是哪一半呢?用人的生命来说,失去的是身体呢?还是灵魂?”

宋自然再是一怔,这位俏女郎的话,越来越出人意表了    身体和灵魂,那是人才拥有的,可是他们现在在讨论的,却是元曲和宋词。

宋自然只好道:“更新鲜了,嗯,可以说失去的是身体,也可以说失去的是灵魂    ”

他说到这里,忽然思路也如野马奔驰,不受控制起来,他道:“死去的应该是身体,流传下来的是灵魂。”

想不到他胡言乱语地这样一说,竟令得芳子眼波流转,大是兴奋:“说得好,那正和我的想法一样。”

宋自然受了称赞,倒不知道如何说才好了,芳子又道:“我是学音乐的,我常想:调子失传了,不要紧,调子本来就是人作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前人所作的调子失传了,为什么不可以补作?”

宋自然手舞足蹈:“是啊,反正韵全在,要作新调,也不是难事,那样,宋词元曲都可以复活。”

芳子神情沉思:“正因为曲、词的灵魂还在,所以,才能借尸还魂。”

宋自然暗中吞了一口口水,用“借尸还魂”现象来作譬喻,虽然凄厉,但也恰当之极。

宋自然心中一动,忙道:“你必然有杰作,请展示一二,洗耳恭听。”

芳子也不推辞,站起身来,翩然离去,宋自然正在不知所以间,已听得“叮咚”的琴声传了出来,芳子自屏风后转出,手中抱著一具瑶琴。

那琴看来甚是小巧,但形式奇古。宋自然一见,连忙把一张几搬动了一下,放在椅子之前,芳子坐了下来,拨动琴弦,琴音清越,可是忽然之间,音调一变,竟是柔腻无比,令人心神俱醉。

接著,她就曼声唱:“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琴音配著歌声,再加上曲调腻人,一曲唱罢,最后“人人”两字,甜甜地在耳边袅袅不绝,宋自然整个人,如饮醇醪,醉倒在椅子上,半晌作不得声,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过了好一会,他才舒了一口气,出自肺腑地道:“乔梦符若有幸能听到他的小令,被如此演绎,必然鼓舞万分,兴奋莫名。”

芳子所唱的这一首越调天净沙,正是乔吉的名作,通首全用叠字,风光艳腻之至,经芳子曼声一唱,朱唇轻启之际,几疑不是人世。

芳子受了赞赏,笑吟吟道:“请听贯酸斋的清江引。”

曲调一变,变得明快闲适,恰如清风明月之下,有闲云数月,冉冉飞来,迎风展襟,令人心胸大开,最后一句“醉袍袖舞嫌天地窄”,琴音未止,芳子已翩然起舞,举手投足,狂而不轻,体态之优雅,难以想像,总想不到人的肢体,可以有这样动人的姿态。等到芳子一个盘旋,转到了宋自然的面前,戛然凝止,亭亭玉立时,宋自然情不自禁,双臂伸出去,想去轻抚她的腰肢。

可是芳子却又立即飘然退了开去,一面道:“见笑了,今日困倦,怕会失仪,明日再叙。”

她说著,转过了屏风,一闪不见。

那时,宋自然当然想去把她追回来,可是一切气氛,包括宋自然的心情,全都在芳子的控制之下,虽然宋自然千万个愿望,都是想亲近玉人,但芳子说“明日再叙”,他却也不敢有违。

他就这样怔怔地站著,耳际彷彿还有琴音歌声,眼前彷彿还有舞姿倩影,鼻端彷彿仍有缕缕幽香,除却“痴了”两字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字眼,可以形容他那时的情形。

宋自然在讲到这一段的经历之时,神情仍然陶醉之至,那种悠然神往之情,真是难以形容。

我心中在想:宋自然在这次和芳子的会面交谈,所得比他和黄老太的对话更少    对那房子的资料,一无所获,而且芳子根本控制了他的情绪,他变成了一个由人摆弄的傻瓜。

一想到这里,我至少得出了一个结论:黄芳子的诸般造作,是要引得宋自然在一个无形的陷阱之中,越陷越深,直到完全由她摆布为止田

而且,黄芳子这个美女,必然是引人入彀的专家,三两下手势,宋自然便已经一头栽进去了!

虽然宋自然形容出来的画面如此艳丽高雅,可是我却感到了它的丑恶的一面!

白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因为当我面色一沉,想说话时,白素阻止了我    她不想我太快地破坏宋自然甜蜜的回味。

宋自然忽然长叹一声:“第二天,我醒来,没见到芳子,我又要到公司去,回来时已是傍晚。”

宋自然一回来,先奔到屋后,一看到脚踏车并不在墙边,他的心就向下一沉,回房洗了一个脸,来到饭厅,菜肴精致,可是他无心进食    事实上,一整天他在公司,也魂不守舍,他想等芳子回来,和她一起进食。

可是等了好一会,却只见黄老太像魅影一样闪了进来,对宋自然道:“你在等芳子?别等了,她有事到外埠,要明天午夜,才能回来。”

宋自然一听,简直如同当头著了一棒,一时之间,呆住了则声不得,虽然匆匆扒饭,可是食而不知其味,黄老太话一说完,飘然退开去,根本不等宋自然发问。

宋自然在这一晚,自然是辗转反侧,睡不安枕的了。

宋自然说著,我在心中计算,他曾说,他在那屋子中,耽了三天两小时半。

他到的时候是午夜,第二次见芳子是在第一天,芳子要离开两天,也就是说,芳子在第三天午夜回来之后,约两小时,宋自然也离开了。

那也就是说,重要的变化,发生在芳子回来之后的两小时之内。

我提醒宋自然:“别说其他,单说芳子回来之后的事好了,我相信那才是关键性的!”

宋自然点头表示同意,但还是说了不少他在等芳子出现时,如何度日如年的心境。

芳子确然是午夜时分回来的。

在芳子离开的两天中,宋自然虽然心乱如麻,可是也想了不少事,约莫理出了一些头绪了,至少,他可以肯定,他能进入这屋子,绝非偶然。

那天,他只见了黄老太一面,那使他更进一步感到,这对母女之间,情形很有点古怪,几乎和那座屋子一样的神秘。

黄老太作为一个母亲,对她女儿芳子的关心,实在太不相衬了。

像这晚上,芳子离家几天,就算是午夜时分才回来,作母亲的,也应该等一等才是。可是在接近午夜时分,在大门口,等芳子归来的,只有宋自然一人。

宋自然从公司回来之后,试图与黄老太接触,可是她不在佛堂。在进食了照例精致的饭菜之后,宋自然也犯了劲:全想屋子再大,也非得将她找出来不可。不然,黄老太简直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神秘的气氛越来越甚,住著也不舒服。

他当真一间一间房间去找,遇有推不开的房门,他就把耳朵贴在门上去听。

他对那屋子可以说已相当熟悉了,他知道有好几间房间一直是锁著的,他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提出来,请主人打开这些房间。

他也知道,在这些锁著的房间之中,包括了黄芳子的闺房在内。他既然对黄芳子心仪万分,当然也对她的闺房充满了幻想,想像能有一日,和玉人在闺房之中,耳鬓厮磨,享受那心醉的温柔。

在所有可以推得开的门后,都没发现有人,但是在一扇推不开的门上,他却有了发现。

他先是推不开门,接著,他依稀听得门内有人声传出,所以,他就把耳朵贴了上去    这样的行动、情状虽然难看,但是很能达到窃听之效果。

他听到了黄老太在讲话,大多数话都听不清楚,只有一两句,由于黄老太是提高声音来说的,所以可以听得出她在说些什么。

由于宋自然可以肯定,黄老太必然是独处,不会有人和她在一起。所以,在一听到语声,又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的情形下,宋自然以为她是在自言自语。

可是,在听清楚了一两句话之后,自言自语这个假设,显然难以成立了。

他听到的话,其实只有一句半。

一句是:“既然如此,我没有意见,服从决定。”

那半句是:“她的意思是,整件事都不应该    ”

“都不应该”怎么样,当时由于宋自然实在感到太意外了,所以一个分神,就没有听清楚。

再接下来,全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宋自然身在门外,就再也听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