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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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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书籍名:《天涯突围》    作者:山人黔羲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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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长请自便,在下自当洗耳恭听!”伍子胥说,适才见他出手高妙,甚是佩服。

“那好!”风玄子点头,随即边弹边唱道:

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寤寐言,永矢弗谖。

考槃在阿,硕人之薖。独寤寐歌,永矢弗过。

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寤寐宿,永矢弗告。

伍子胥曾听父亲吟过此诗,父亲说这是卫国流传的写贤人隐士之乐的诗,不过父亲并不十分看重这种贤人隐士,说食君之禄,自当分君之忧,又岂能归隐山林。

正思及此,弦歌乍停。“壮士以为如何?”风玄子问道。

“琴音歌音俱臻清妙!”伍子胥说。

“就不知壮士箫音,却是如何?”风玄子说,大概是看到了伍子胥带着那把紫竹洞箫。

伍子胥起而辞道:“俗人之箫音,不堪入仙长之耳,伍员就此别过!”

“公子何必太急,且暂坐,再饮,再饮!”

突然双手拍击,只见适才所坐的窄小居室,突然却如宫廷之庭院,而案上之设,也是尽穷美酒佳肴之筵宴了。随即便见一队妙龄姝丽女子,舞姿曼妙而如席。其中一位绿衣女子走出队列,手抱琵琶,右手挥处,琴音鹊起,莺歌燕舞,一时热闹。而绿衣女眉目传情,顾伍子胥而无它。

道士拍子连叠,和之与唱:

翘首云天,问哪里是我故乡,白云悠悠,千古人事,思之慷慨;

翘首云天,问哪里是我故乡,潭水粼粼,人间烟火,回首怅然;

翘首云天,问哪里是我故乡,洞天别出,古今魂梦,春秋仙境。

“子胥小兄弟,如此人境,已臻仙踪,不如与贫道一同往之,如何?”道士之语,又在耳边。

真是好让人心动哪,可是伍子胥是不可能动摇的。他说:“山一般屹立不动摇的,就是我的志向。仙境我不入,仙缘我无缘,仙长,恕伍员无礼了!”

如风一般地,道士说话了:“那……好吧!”

这也许就是最后的叹息,“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徒然受苦千百,何益于身。复仇,复仇,这世间俗人,何以皆无法出此窠臼?!”道人叹气说道。

伍子胥正待发言,但须臾之间,道士不见,唯余空山,满谷回音,震荡心魄。

第二十四章  昭关

伍子胥终于决定从历阳山前往昭关了。这是一个夜晚的路程,他约莫从戌时辰启程,现在只隔几里路就到昭关了。天才蒙蒙亮,昭关被一片雾气所包围。他一直渴望见到的昭关,现在终于就在眼前,但却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焦灼。这昭关相去仅咫尺,但咫尺却远隔着天涯,仿佛眼前就横亘着一条河,不得跨越。

他莫明其妙地又记起来《汉广》这首诗了。心里头又流过那十分熟悉的诗章,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也许这是他千里突围的最后一关,但又是最难以通过的一关。他一条鱼似地,游过江河溪潭到这里,可是这里很可能却是一张难以突破的网,是鱼死,还是网破呢?

昭关山像一只高大的巨兽,蹲伏在他的前头,野蛮而愚蠢地显耀着它的威风。他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但他似乎也觉得这有可能成为一种永恒的格局。他不知自己为何这么想。奇[-]书-[网]经过了这么久的亡命流浪,难道就到此结束了么?难道这人生的一场大戏,就此到了谢幕的时候。他的心潮涌动着,从山谷里流出来的溪水,却悠然着,不知亡命之人的心头创痛。如何穿过关隘,如何穿过关隘?这就像是江中的浪头,一浪高过一浪,敲打着他的心堤。但是无论如何,他得不到一个适当的解。他知道,现在也许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忍!他忍了!一天这样过去了,又一天也这样地过去了。而自己所期待的,却无一刻不是渺茫的。

月上来了,新月如钩,也许甚至称得上美,可是这种美丽的滋味,让伍子胥只想到,那也只是临终美人的病颜色。虽说夜色也给他带来更好的隐蔽,但他还是渴望夜早点过去。远远有几声狼嗥,让他回想到奔宋的旧事,心中倏忽而起一种温爱,但也回想起这豺狼当道的世道。

到了昭关。才知道自己的所有愿望,可能都会在这里化为乌有。这是最后一个关卡,越过这里,一个江南吴国全新的生活就会在等待他。可是他没有长上翅膀,他能够飞越这个最大的障碍吗?这简直就是一个梦想。可怜的伍子胥,现在这头猛狮就要被困在这里了。

他可以想像这昭关就是阻在自己人生途中的最铁的障碍了。这方面他有特别的感受。自从逃亡以来他对途中的所有感受,都没有超过对于昭关的了。为什么这里就是如此,难道说所有的败亡都是因为有了昭关的归宿。

伍子胥躲在林子里的深处,吃着干粮,回想着先前的奔波日子,突然想到了扁鹊所言,他不是说昭关这一带有他的两个故交么?一位叫做皇甫讷,还有一位是东皋公,而且那东皋公,还是扁鹊所收的关门弟子呢!对!可以去找他们!他们一定熟悉这里的情况,说不定就有办法!

他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他的身子有点发烫,这并不是兴奋而引起的。原来这一段奔波,尤其是沙漠里头的跋涉,伍子胥的旧伤复发,他想到找东皋公,正好可以让他看病,他是名医,扁鹊的弟子嘛,所以找他,才叫一举两得。

可是现在日头正大,很是不便,不如就在这里歇着,待天黑下来,再去向村人打听东皋公大夫的住处吧。他就这么决定了。

于是好不容易等到了天黑,伍子胥便借寻医治伤之名,向村人打听,村人指着说:“是那个老名医吧!他在那山里头呢,你到了那山脚下,不妨再问问!”。伍子胥一听大喜,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行去。他到了那山脚下,正寻思往上登攀,却见那边林子里,立着一个老人,不由得就走了过去,只见老人年近七旬,鹤发童颜,精神着呢,好像眼睛也是往这边凝视呢。他足上之履还沾有土泥,手里拿着的,肩上背着的,尽是野草,一下子又让伍子胥想到了扁鹊。

伍子胥对他一拱手说,“老丈请了,请问当世名医东皋公,是否住这山上?”老人不答反问,立即说道:“壮士可是楚国伍子胥?”伍子胥一惊,但看他那慈祥的面容,听他那和善的话语,料想不会有什么恶心歹意,于是施礼再拜。老人却接着说道:“老朽正是东皋公,不敢枉称当世名医!前些天昭关上囊瓦将军偶感风寒,请我前往诊治,进城时候,我看到那里张挂的伍子胥图像,知道了壮士将逃奔吴国,而楚国已在昭关设下罗网对付你。因此老夫特地在此恭候壮士。”伍子胥闻听,叩头拜谢。他又说,“这也是吾恩师的意思。老朽当年学医于扁鹊,扁鹊恩师前不久到此,逗留了十余日,数日前方离开,他本来是要等壮士的,料想你会取道于此。他跟我谈了不少事情,在说到山寨时候,还讲了不少伍壮士的事情。”伍子胥甚是惊讶,也颇感遗憾,当即脱口而出,“尊师有没有说到山寨其他事情?”东皋公想了想说,是了,那山寨已经散了,因为官兵大围剿,吾恩师和寨主兄妹一起逃出来,不久就分手了。再问,则摇头说不知了。

此时伍子胥心中却掀起了翻江之巨澜。他想这定是武城黑那日在山下败逃之后,回去禀报情况,后来才又派兵到山寨围剿的,心想正是自己这事牵连了宋家兄妹,不知道当此乱世,他们将投奔何处。回想宋婵娟姑娘对自己的好处,还有她的深情,他的心就揪得更紧了。“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他的心在喊。

他没有打听到扁鹊确切的行程。东皋公只是说恩师一向萍踪不定,但有人群,便有疾病,便有医家施展作为的地方。不过恩师行时,一再交待老朽,一定要留意壮士行踪,帮助壮士过昭关。

伍子胥还在感慨和迟疑之时,这时却听东皋公说道:“伍壮士!敝舍此去不远,不如先到那边稍作歇息!”

老人其情甚殷,伍子胥施礼致谢。

于是东皋公在前,伍子胥随其后,往山后行去。东皋公生怕伍子胥天黑山路走不惯,还走走停停地。不过三四里路,便来到一座不大却很洁净的农家庄院,庄院门口挂着灯笼,照见里头有几间草房,还有瓜棚豆架,围着竹篱笆的小园子,极富泥土生活气息。东皋公将他带到竹园后边的一间小屋,让了座,斟了茶,便推心置腹地谈话。东皋公说:“我这里很僻静的,通常没有人来往,不会被人察觉的!你尽可放心在此多住几日,治好伤,好好休养将息,待老朽想出妥善办法,壮士也一起想,再争取过关。”伍子胥连连致谢,感激不尽。

此后伍子胥就留住在这里,东皋公每日总是拿好酒好菜款待他,过关之事却不再说了,就连昭关这两个字都懒得提起。伍子胥哪里可能忘情于这种日日美酒佳肴的款待,反而是心如火燎,坐卧不安。时间一晃过去了七八天,东皋公还是不提此事,就好像他已经把这事完全给忘了似地。伍子胥再也沉不住气了。

这天东皋公又满面含笑地端来了酒饭,却见伍子胥一头扑倒,泪流满面,长跪于地,“多谢老丈连日来盛情款待,但伍员大仇未报,度日如年。老丈曾说愿助伍员过关,不知现在有没有了妥善办法,何时才能够过关?”东皋公急忙俯身将伍子胥扶起,宽慰道:“壮士千万不要过于伤情,这事老朽心里也急。这办法嘛,老朽这几日也都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