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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妃不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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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西域马蛊

书籍名:《侧妃不为妾》    作者:武晶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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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凭我平时如何忍耐,来自右肩猛的一阵抽痛还是牵得我于腰一弯,轻伏在马鞍之上。

        吃痛时从牙缝中压得很低的一句“嘶……”还是没能逃过夜的耳朵,勒马停下。“昨天的老汉说过,大概再行二十里就有一个小村。”语气平静得像是没有关切,眉眼间却已是阴霾一片:“公主,你再忍耐一下……”

        我用力点点头,看见她得到回应的阴郁逐渐松散,先一步“驾”了一声,继续前行。

        夜就是这样,外冷内热的女子。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看见她有了动作,我多半能听出冷言冷语中的画外音。而每当感触到那份关心,就更为温暖,心里的坚定能掩盖部分疼痛,对自己的鼓励化作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喃喃自语:“下一站,不远了……”

        初春的温暖程度及浅,迎面偶尔一阵风还是吹得我牙战。自齐儿站赤出发之后,我与夜按之前大队拟定的路线,一路往西南方向前行,却越行心里越是发毛——除了六日之前在柏树干上看到记号之后,就再没发现“AG”字母的影子!

        “公主暂且歇息,”夜利落地下马,牵我们到路边树荫之处:“属下再巡察一道周围树木。”

        我颔首道:“诺。夜姐姐有劳了。”

        夜把马顺好,我看得心疼,伸手从马鞍边拉起水袋递过,她接过只是一愣,脸上有难言的苦涩,打开木塞只饮了小小一口,又赶快塞好挂上:“这水,公主珍重。属下……再顺道寻寻水源吧!”

        她转身去了,我无力地跳下马,摩挲着水袋上的图案和纹路:如果这是能不断再造出洁净水的水袋,该多好!我们缺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每次干渴召唤的时候,夜总把仅有的水给我,自己喝的,却只是偶尔的路旁沟水,或是荫凉出难得的露水。

        她怕我喝到脏水会腹泻,自己的嘴唇却常常因为干枯而开裂流血。她把止血的白药省下来给我,自己背上伤口的血,却常因长时间赶路而渗出……

        这都是难寻记号惹的祸!我悄悄抹去打转的泪,愤愤地想着,再看前方无穷无尽的路,心中陡然一凉:是我们走错了方向?还是他们做记号的位置太过隐蔽?或者,成达所带的队伍,上下十余人,也已经出了什么不测?!自大狂的妖精妈,是能被自大狂三两句承诺就会妥协的么?猛的一想起奇皇后那不安分的妖娆和极端的性格,我就后怕至极……

        春寒料峭,孰料无从归队的现实比春寒更寒心。

        因为是绕道而行,所以这六日下来我们几乎都在风餐露宿中渡过。遇到岔路间的小店和山野村镇,连忙下马歇息,补充干粮。起义军的斗争姿态似乎在今年愈演愈烈,每有民众闲聊、讨论之处,皆有红巾军出兵动向的流言存在。人心惶惶之地,纵使拿着用不完的金子,恐怕也难找到合适的地方歇脚。路途上的劳累顿不用说,连萨仁、杏仁两匹良马都经常乏得垂了眼帘,仅靠缰绳牵引;而我和夜这两位带伤之人,经过近一个星期的折腾,也头晕恶心,症状频频。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以往以优品种好体力著称、多么不可一世的萨仁,近来愈见疲软之态。而那些颓败之状,已经根本没有号称“大都第一马”的影子:前日趟一条及踝那么浅的小溪时,它居然滑了左后蹄,一个趔趄,歪得我险些坠马;从得罗站赤出发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在刚刚泛青的小丘失了前蹄。若不是夜救得及时,一把拉住,我恐怕早已摔到马屁股之后,左肩的荼蘼暗器也该让我皮开肉绽了吧?!

        起初我只以为是自己马术不精,或者是连日赶路让它太过疲劳,后来又怀疑到是萨仁恃宠而长时间不曾锻炼的缘故。每每说起,夜只是沉思片刻,后频频摇头。直到昨天傍晚夜拿过白布包裹的长针给我看,才让我恍然大悟,继而又是揪心的困惑——究竟是何人,欲害我至此?

        我仍清楚记得,火烧般的夕阳之下,夜一边蹙眉轻抚着萨仁的鬃毛,一边说着:“属下见马近日反常,却不得其解。方才过来喂马,竟发现萨仁左股白毛深处有一抹浅红。”

        “是这……长针?”我瞪圆了杏眼,只觉得这长达10厘米的细针来自马大腿里,简直不可置信。

        夜颔首:“确是此西域长针。而且,植入的时间应已是三月有余,因为当属下抽出长针之时,并未发现黑血……针上的蛊毒,想必已经扩散……”

        我一惊未平一惊又起:“三个月?那岂不是在我出宫之前……”心头像被谁猛锤,“还有,这萨仁中的毒……该怎么办?”

        “有的时候,养蛊的和放蛊的可以不是同一个人。”夜的眼里,是理智的悲怆:“这蛊毒药不至死,只是会使马产生幻觉。此西域专用在马匹上的蛊毒,过去多在两兵交战前,将长针淬毒,植入四腿肌肉中,作影响对方战马之用。属下仔细检查一番,只在萨仁一腿上发现有针,说明下蛊者并不想让蛊毒过早现效。”

        “此蛊毒……”我颤颤,把最后的希望换成一句疑问:“可解否?”

        “属下不才,曾与师傅习得皮毛。”夜说完一顿,仔细端详起那根长针,接着道:“嗯,针尖泛黄,应是五行之中的木蛊。若要解毒,可以在马料中加入鱼腥草,以‘水解’破之,和食七七四十九天,方能痊愈。”

        “能解那是最好。”

        我着心感慨,大半年过去,早把这“恭维”我的可爱马儿放在心上。生死不弃的愚忠,古有赤兔之于关羽,今有萨仁之于阿盖,我又如何不感动呢?!一想这五行“马药”有闻所未闻之奇特,又急忙问道:“阿盖愚钝,并未听过‘鱼腥草’,且不知该从何处购得?”

        “‘鱼腥草’又名蕺草、折耳根,叶碾碎后有刺激的鱼腥味,故得此名。此草药清热解毒,消痈排脓,为云南独有。惜属下此次自鄯阐出行,仅带一小袋,若混于马料中,大概只够数次,仅可抑制,不得根除。”夜有点惋惜,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小袋,向马料里抖了些许,用棍子搅匀:“此草药产自蛮夷,中原之地人士者,常备的不多见,若要大量购得,必得至‘灵关道’聚集之地。或许,要去一趟大理。”

        以前学历史时看过,这“灵关道”即是“西南丝绸之路”的古称,现在听夜说来,大理显然是这灵关道的交通核心点,与萨仁的康复息息相关。

        穿越之后,大理,这两个字再次叩击到我的心,如此深重。

        那方神秘的土地,从远古高原的雪苍银洱中走来;那个神秘的部落,从远古元谋猿人的灵气中走来……

        或许,不管是饶濒还是阿盖,都与大理有着或多或少的不解之缘。这些日子,虽然我为孟恩之死耿耿于怀,郁结愁思;为莫名其妙的飞来横祸提心吊胆,冥思苦想。此时,却能如佛家之教般放下烦思求新生,只期待赶快到云南这块神奇的土地,开始新的生活。那是一种从逃避到信仰的转变——与之前一味的逃离大都不同,那南方的国度,不再是我逃避自己而找的挡箭牌,而打心底成为了一种信仰。

        不求太多,只想安稳过完这“偷”来的十年,走好押不芦花的人生旅程。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此刻,我也越来越笃定,这种信仰,能带我走出噩梦,真正开始神秘人交予我这段生命的意义。

        可是现在我却只能忍痛勉强着坐在蛊毒未解的马上,在茫茫无边的山路上,和夜一起寻找记号——那个自齐儿站赤出来之后的第一天只见过一次的记号。

        远处,中年男子带着妻儿,背着包袱,斜下的夕阳映出大小三个人的影子。夜一夹马肚,急忙上前,那三人似乎听闻马蹄之声,互相拉扯,却头也不回地加快速度小跑起来,恍惚间我似乎还听见小孩哭泣的声音。

        “喂,请等一等……”我一边使出浑身气力,嘶声力竭地喊着,一边也轻夹马肚,“驾”一声跟上前去。

        我的喊声落定,那妇人亦停下回头看看,连忙拉拉男子的衣袖:“孩子他爹,没事,是两个姑娘。”

        见妇人敛了慌张,男子和小孩才回转过来。那男人一边嘘气,一边拿袖子抹孩子挂在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泡。砒霜靠近时夜长“吁”一声,匆匆下马,抱拳一拜:“冒昧叨扰了,敢问前方是否有村落站赤之类?”

        话语之间,我和萨仁也赶至。却见那穿着灰布衣裤的男人并未顺着夜的方向前望,只是定定看着地面,摇着头道:“不知不知……”

        妇人似乎对自己丈夫的反应有些不满,瞥了他一眼,“哎……前面不要……”

        正准备对我们说,那男人赶紧捂住她的嘴,拉起老婆孩子,继续倒转而走,脚步趔趄,有些发抖。

        我心生疑惑,再想上前,夜却对我轻轻摇头,让人所为非所愿,并不是她的擅长。可是走了这么长时间,难得遇到个人影,信息一无所获,怎能如此放过,我偏偏不依,扯着嗓子戏谑道:“不说也没事,跟着你们走便是!”见他们又是驻足,我轻笑:“不知道马的脚力和人的脚力,谁更好些?”

        那妇人倒是果断机灵,几把甩下男人强拉的手,自顾几步走过:“姑娘,奴家一家三口也是身不由己,遇见是缘,奴家只愿从此各奔天涯。”她挽了挽额边的发,对我福了个身,又言:“姑娘若是怜惜奴家全家,请就此止步。”

        我看她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许是因为困苦劳作,眼角的鱼尾纹已比常人多。尽管如此,面目仍是清秀,举止大方,言行没有被压迫在丈夫之下,在这古代也是蛮难得的。我并没有身份标志,她比我年长,却敬我如此,实属不易。她福身未起,我侧身下马,扶她站好:“不跟着你们走也可以,小女和表姐出行迷了路,还请大姐给指一条明道。”

        她听闻我的语气虽未像先前一样咄咄逼人,却仍是毫不妥协的样子,低头思索,稍作迟疑:“你们想找的地方,前面有是有,可……”

        “有就好!”我喜上眉梢,哂然一笑:“可什么?大姐但说无妨!”

        不顾丈夫孩子在身后小声提醒叫唤,妇人略微浑浊的目光稳稳地顿在我脸上:“奴家不便多言,就此告辞,姑娘们珍重!”

        看着妇人决绝而走,与男人轻拍胸口的释怀样,我和夜虽隐隐觉得不妥,形势紧逼,又不敢多想,只得整顿上马,继续前行。我只知道,自己问的并非无物,好歹我们知道前方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对于又疼又渴又中了蛊毒的我们来说,再好不过。马前行时双股扭动带来的颠簸,对我们这样的有伤之人来说,成了莫名的煎熬。翘首以盼,夜幕降临之时,前方终于隐现点点灯火,行近一看却是不什么老汉说的村子,“图拉站赤”四个字赫然入目。

        “啊呜……扑哧扑哧……”远处的狼嚎凄厉,激得乌鸦扑扇翅膀飞走。

        黑夜模糊,似乎还起了淡青色的雾,能见度骤然低了不少,走很近才能看得清楚。说是站赤,却不像先前我们临经的其他驿站一样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没有邮驿,没有炊烟,规模极小不说,还很破旧,苍凉地矗立在初春草木之中,冷冷地关着掉了漆的木门窗。

        什么站赤,我怎么觉得更像鬼屋……

        由不得我心里窃念着它的恐怖与简陋,出门在外,终于有了歇脚之地,可喜可喜!夜也提起精神,率然翻身下马,扶我下来后牵并了两匹马。踩在青草与枯草交杂的地上,混合着傍晚的湿气,鞋子囊囊作响。行至站赤下,抬手准备敲门,却觉得背后一凉,有个诡异的苍老声音带着磁性,抢先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不要命了,敢到我这个破站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