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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书籍名:《虎日》    作者: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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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子黄熟了,不赶快收割将有落地的危险。布谷鸟在麦地边的高树上“旋黄旋割”地不断叫着,时刻为人们敲响着警钟。传说中说它是一个不幸的女子变的。老人们说是前些年吧,有一个女人死了丈夫,她丈夫是个地主吧,要么她怎么会有那么一大片麦地呢。正是收割的季节,麦子黄得灿烂,一地的辉煌、金黄,这个时候她才到处找人来收。她跑回娘家,召集来了很多扛长工的,打短工的。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麦子已经落到地里了。她在绝望中,一下子碰死在了地畔树桩上。奇怪的是,她立即化做了一只鸟(她的尸首消失了)飞起来,在田野上空叫着“旋黄旋割,旋黄旋割”,然后,飞到东家门前的树上,又飞到西家窑背后的树上继续叫着。

            旋黄旋割——

            旋黄旋割——

            大穴村的男男女女,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们个个牢记着这个千古的教训,连孩子们都能把这个故事倒背如流。所以,孩子们也就成为农忙时节的帮手了,他们有的在地里挥舞着镰刀,有的在地里拾麦穗,有的在地里拉架子车,赶牛,无活不干,热火朝天。

              尤骨子在尤今潮的麦地里和院子里闹腾够了,回头发现皙妹仍然站在地坎上等他。他心里迅速掠过一个疑问:她怎么还没有回家?太阳晒着她,她的脸红扑扑的,体态婀娜,风韵犹存,猛然一看显得越发漂亮动人了。他的心为之颤动了几下,暂时放下的宣传工作,跑出麦地,来到皙妹跟前,继续死死地盯住她看。

            “看你干啥哩,我都不好意思了。”皙妹轻轻地说。

            尤骨子笑了笑,脸上的肌肉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细缝。太阳很白,温度大约超过了四十摄氏。他感到皮肤好像要燃烧起来了。这时,他想到应该找个休息的地方了。他经过思考认为不能再回家和母亲、妹妹、弟弟住在一起了,因为如今他已经是一个久经严酷的斗争考验的货真价实、千真万确、地地道道的革命者了,不但在甘镇搞过革命,收过高徒,而且还南下革命了一趟,曾经英勇地占领了口镇镇政府,取得了光辉灿烂的胜利,如若不是那块可恶的大款们预先埋伏在楼顶上的石头作祟,他想他绝对不会马失前蹄,最终失败于功亏一篑之际,完全可以节节胜利,一路东风,直到拿下整个南方大地,然后身着皙妹同志亲手缝制的革命皇帝的革命皇袍,高车驷马,衣锦还乡。……巡幸故土大穴村的队伍呀,蜿蜒弯曲迤逦旖旎数百公里,敲锣打鼓,旌旗招展,铙钹碰响,笙箫齐鸣,前有龙凤驾车开道,后有麒麟朝拜殿后,他么,认为自己最好是坐在他美好苦难的童年经常在乡村土路上追撵着扒坐的蹦蹦车——四轮拖拉机——上,一定会威风八面,四海感动。这一切的不能实现,一方面怪那楼顶坎坷不平,布满砾石;一方面怪他的制枪技术水平不高,工艺粗糙,没有经过专业培训;还有一方面,最重要的一方面,也就是最后的一方面,是他自己犯了左倾冒进主义错误,走了万恶的匪夷所思的极左路线。唉,他深深地叹息道。

            皙妹的哥哥尤句条因为她居然和尤骨子私奔,更加败坏了他的名声,他说皙妹本来已经够丢他的人的了,他坚决不要皙妹进门,在这种情况下,尤骨子发扬艰苦创业的苦行僧精神,看准了大场边的那口破窑,决定把它作为他和皙妹革命和爱情的新生地。那口破窑原是大穴村吃人民公社时的粮仓,如今弃之不用了。他和皙妹来到打麦场边,看见大穴村七十年代的粮仓,如今不但没有门窗,没有窑间子(窑口遮挡外界的土坯墙),而且,窑洞前半截已经倒塌,呈反扇形向外腾空欲飞的状态,半塌下来的高崖有一种呼之欲倾的感觉。连一条通向窑里的羊肠小径都没有。然而,尤骨子坚信顽强的精神和意志能够征服一切困难,战胜前进道路上的一切牛鬼蛇神。

            他和皙妹爬上土堆,仿佛翻越一座小土山似地进了土窑。窑里头尚有几平方米的空间未被坍塌的土方埋住,但却灌满了淤泥。一旦下雷雨,就会有泥水灌进来。他想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淤泥已经干结,倒很平展。旁边有堆人屎,令人恶心。他用脚从坡上刨了些黄土把它盖上了。羊粪豆儿撒得到处都是。羊粪豆很干爽的样子,倒一点没有肮脏的感觉。他和皙妹感到疲劳不堪,放下行囊,在这仅有的几平方米空地上躺下,歇宿。可是,这儿的淤泥地虽然软软的,却冰冷渗骨,比坚硬、坎坷的他童年时睡过的自家窑洞内的土地更加难以忍受,虽然时值盛夏也使他们感到阴冷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皙妹心想她反正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再加上她对于尤骨子的信念,使她能够与他同甘共苦、同舟共济过这革命低潮时期的困苦生活。没有生命之虞,仅有皮肉之苦,对于尤骨子这样的当代革命家和亲手培育下的皙妹来说,在他们的不同凡响的独特的经历中已经是上天特别关照,特别优待了。尤骨子想不是有个伟人说过嘛,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首先苦其心肺,砺其意志,磨其筋肉吗?有的人,上苍先把他送进暗无天日的铁牢地狱让他吟诵出绝妙的传世诗篇佳作;有的人,上苍让他经受杀头钉死的厄运,而后叫他复活,新生;有的人,上苍把他丢进虎穴狮窝,刀斫,火烧,蛇噬,鲸吞,鹰撕,河流,苦海,莽原,完全是常人所不能胜任的。现在,尤骨子咬定是上苍叫他住进这口破烂的窑洞的,这就是那类磨难中的一种,之后,等待他的就将是光辉灿烂的前程,唾手可得的革命胜利的果实,七彩的虹霓,八色的彩霞。不过,他实在不忍心皙妹也遭此劫难,他紧接着又想,既然她是他的革命伴侣革命同志,享此磨难,无疑正是她命中注定的大幸之事呢。大穴村那么多怀春的少女,尽管标致已极,漂亮已极,即使踊跃前来,冀望乞求如此睡在这阴寒冰冷肮脏龌龊的淤泥地上,苍天未必允许。

            尤骨子躺了一会,觉得脊梁骨生风,寒气逼人。他翻身坐起,发现皙妹一直在那儿坐着打盹。他二话没说,爬过土丘,爬出窑洞,下了土丘,他身后被带动的许多大土块纷纷下滚,尘土飞扬,乌烟瘴气。他站在破烂的窑洞前,置身于广阔的天空之下,望了好一会纷纷扬扬的打麦场。他奔跑到麦秸垛前,双手齐上,撕了一大摞麦秸,抱起来奔跑着,爬进了寒冷的窑洞。

            皙妹帮他把麦草铺在地上,尽量铺平。尤骨子接着又去撕了一抱,再次铺上。这样,他们躺上去感到舒服多了。麦草相当柔软,铺得又厚,皙妹由于长途跋涉,饥困难熬,顿时进入了梦乡。

            尤骨子闭上眼睛,睡了一觉醒来,望见天色已晚。这时,皙妹也睡醒了。他们俩都不瞌睡了,可是饥饿感却越来越强烈,胃里仿佛有个野猫用它锋利的爪子在挠挖似的。利爪挠心。皙妹建议去搓麦子吃,尤骨子感到很高兴。他俩爬出土窑,来到打麦场。东边场畔不知是谁家的麦子还未收割,亭亭玉立在朦胧的夜幕中。尤骨子拔了几根麦穗,团在手心,双手搓了又搓。麦子硌得手心有些发痛。好久没有做过农活了,皮肉变娇嫩了,好像有根麦芒扎了进去,疼疼的,但没有关系。他把已经老硬的饱满的麦粒搓了出来,使劲用嘴吹去壳皮、麦芒,投进口里生嚼了起来。皙妹照此方法嚼了几口,难以下咽,全部吐在了地上。少年的时候曾经常常搓麦子吃,记忆中是那么香甜,那是未成熟的正在灌浆的麦子,如果拿到火上烧一烧,燎一燎,会更加好吃。但是,现在麦子已经老了,那种味道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见了羊叫。在夜色苍茫之中,他们看不见羊,只是听见一声又一声的羊叫。他们循着羊咩咩的叫声向前寻觅。他们穿过麦地,从麦地南头向东穿越另一片麦地,接着绕过窑背后的麦地从北边下来,又穿过一片麦地,结果回到他们出发时的打麦场。他们顺着声音来到他们已经当做革命根据地的土窑前。循着羊叫声这一遭寻觅,转得他们迷迷糊糊、晕晕醉醉,他感到他们就像鞭子抽打的陀螺。谁挥舞着鞭子?羊叫声消失得无踪无影了。他叹了一口气。当他与皙妹爬进窑洞时,他们惊喜极了:一只雪白的羊站在麦草铺边上,似乎已经等他们很久了。是只奶羊,两只大奶头垂吊下去快挨住了地。乳房圆润饱满,泛着红光,充满奶液。他想它本来就是在窑洞里叫呢,还是一边叫一边把他们引着转了个大圈子,还是它的叫声不是直线传播的,而是拐弯的?这诸多问题尽管使他这个现今的革命领导人迷惑极了,但他并不加意思索这些曲里拐弯的奇异现象,他对这些没有兴趣,不喜欢思索那些神秘的问题。他现在只是对于母羊的两乳房奶液充满无穷的渴望。忌讳到他是一个大男人,又是皙妹同志的革命伴侣,他以高姿态高风格叫皙妹先吃,告诉她可以趴到草铺上用嘴噙住母羊的乳头吸吮。他双手抓住母羊的耳朵惟恐它逃掉使他们的美餐瞬息之间化为泡影。可她不知是怎么搞的并不领情,一点都不服从他的命令,尽管她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天花乱坠。他有点生气,用手拨开她,猛然趴下,头向一旁一侧,一口逮住了母羊的奶头,拚命吮吸起来。他长长地深深地咂了一口,顿时感到甘甜清香之琼浆玉液一般的奶液注入血躯流入心肺,仿佛醍醐灌顶那样使他心明眼亮,精神抖擞,信心倍增,干劲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