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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女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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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书籍名:《武则天-女皇之路》    作者:萧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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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事堂设于门下省,突出了门下省的审议封驳权限,诏旨无论出自中书还是皇帝本人,都可视情况驳回甚至涂归(即直接在圣旨上批注退回)。魏征即以门下省给事中的身份驳回过太宗的亲笔诏旨多起,成为千古流传的佳话。

            

            政事堂设置之后,成为唐代中央最高权力机构,按照唐制,凡属皇帝命令,必须政事堂会议正式议决通过,方可颁行生效。而未经政事堂签署通过,直接由皇帝直接发出的命令,被认为是违制的,不能为国家各级机关所承认。皇帝不得用朱批,只能用墨笔,封袋也改用斜封,称之为“斜封墨敕”,在当时已经被认为是不得了的事了。学者余英时即认为,自秦始皇统一中国以来,以初唐时的政事堂制度最为接近儒家“圣君贤相”互相制衡的政治理想,因君权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明确的限制,而唐初三省制初行时却居然对君权的范围有所划定。唐人李华所作《中书政事堂记》说:“政事堂者,君不可以枉道于人,反道于地,覆道于社稷,无道于黎元(指黎民)。此堂得以议之。”余英时引用了这一段文字后,由衷地感叹道:“此记明白规定君主有四不可,真是中国制度史上一项极可珍贵的文献。更重要的是最后一项,即君不可以对人民无道。此记绝非李华个人的意见,而是代表了唐初(特别是贞观)以来的政治传统。照这个传统。宰相(政事堂)至少有制度化的‘议’君的权力。然,与古代宗法制度下的贵卿比,政事堂的权力并不算太大。因为齐宣王问孟子‘贵戚之卿’,孟子说:‘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  而政事堂却并不能‘易君’。但就秦统一后的情势言,‘议’君之权见诸明文,已极为难得。因此,从这个文献看,唐初三省制度下的集体相权不但非宋以下可比,而且也超过了汉代。”[2]

            

            政事堂虽然有这样大的权力,但却是众宰相的群言堂,权力并不集中于个人之手,皇帝可放心地依赖他们治理国家,而不必担心某位权相会威胁帝位。唐代多名相却少有威势足可易主的权相,即是为此了。

            

            现在裴炎任中书令,即把政事堂从门下省迁往中书省,标志着门下审议权限的衰落和中书地位的加强,而他自任秉笔宰相,即每次开会议由他主持纪录,俨然为首席宰相,除宰相外其他台省官员如要出席,必须经过首席宰相的批准,政事堂慢慢由群言堂变为一言堂。尚书省在太宗之后已逐渐简化为单一的执行机关,如今门下省的职权又受削弱,三省并重的局面渐渐失去平衡,中书省的地位日渐重要。从此之后,无论是尚书仆射还是门下侍中,如不带同中书门下的名号都不得进入政事堂议政听政,唯独中书令被视为真宰相,不必接受这项封号,由此可见中书省的独尊地位。不过,门下省的监督职能不仅是针对权相,也是针对君主,武后之所以同意裴炎的请求,固然主要是为了满足裴炎的权力欲,但对她自己也未必没有好处。

            

            在短短的十几天中,武后一口气做完这一系列安排,以后的事实将会证明她的眼光和魄力,——她走的每一步棋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了效用。12月30日,武后将不听话的郭正一罢黜相位,这正是嗣皇帝守丧期满的日子,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武后看着急不可待的哲三下两下除去丧服,不禁微笑:他一定给憋坏了。

            

            

            [2]  余英时:“君尊臣卑”下的君权与相权

          公元684年,注定将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是嗣圣/文明/光宅元年,每一次改元,都反映出一段惊心动魄的争斗和变革。这是高宗入土为安的一年,这是武后独揽大权的一年,这是大唐帝国风云变幻动荡不安的一年,这是神州易主苍生迷惘兵戈大起的一年。权力的巅峰,只容一人独行。蓄谋已久的太后,不甘受困的皇帝,野心勃勃的朝臣,落寞失意的士人,都倾尽全力盛大出演,看谁终将点燃闪电。

            

            哲现在终于做了皇帝,韦氏成为皇后,但他依然不快乐。怎么乐得起来呢?从中央到地方,从文臣到武将,没有一个不是母后的支持者,上上下下,铁桶一般,他虽是名义上的皇帝,却四面受制,无人能为其所用,处境较章怀太子当年更为不利。章怀太子当时至少上面还有个维护儿子的父皇,还有一批忠心于太子的东宫僚属,而哲却什么都没有,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哲做太子的时间不长,忠心于李唐皇室而又能说得起话的只有一个刘仁轨,但远在长安,象裴炎等聪明人早已另攀高枝投靠了武后。高宗后期太子频频更换,每一次废太子都会连累到东宫亲近大臣的贬黜,人们因此不愿和太子太过接近,何况哲“春秋鼎盛,圣道未周”,做太子期间种种令人失望的表现,更让人不敢将身家性命和前途寄托到太子身上。在这样心态的驱使下,大多数东宫官员都是碌碌无为,挂个名字混日子而已。

            

            东宫僚属田游岩的际遇可为典型代表。田游岩原本是隐居嵩山的著名隐士,明崇俨被杀,武后设专案组日日追查,高宗唯恐章怀太子出事,一面命太子监国以增强实力,一面亲往嵩山请田游岩出山,希望他能像汉初商山四皓那样保住太子的地位。但章怀太子最终还是被废,田游岩因为刚到东宫不久,没有受到牵连,而是留下来继续辅佐新太子哲。既受高宗知遇之恩,照理说应该尽忠职守忠于太子,但不知是哲太不具有亲和力,还是田本人性格使然,不要说为太子保驾护航,就是看见太子胡作非为也一声不吭从不劝谏,完全局外人一样,“唯唯而无一谈,悠悠以卒岁月”,颇为时论所讥。象田游岩这样亲受高宗“调护之寄”的人尚且如此,其他人的态度就更可以想见了。

            

            哲虽然已经贵为皇帝,但当时以裴炎为首的大臣对他的态度依然十分冷淡,他们似乎更属意于哲的弟弟豫王旦。在洛阳统领禁军的两位首领程务挺、张虔勖早与裴炎打得火热,成为武后的工具。哲似乎也有试图拉拢羽林军,争取他们的支持,但并未成功。[3]  满朝文武虽多,竟没有一个人可以施以援手,哲虽然坐上了龙椅握到了玉玺,但在母亲的天罗地网下仍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在高宗诸子之中,哲历来是评价最低的一个,除了明崇俨处于针对章怀太子的目的而夸了哲一句长得像太宗,几乎就没得过其他好评,说他斗鸡游猎贪玩不知书不好学不做家庭作业的倒一大堆。其实此情此景,就算公认聪明绝伦的章怀太子也无法应付,何况智商不太高的哲。然而,自甘认命,躺在菜板上任人宰割的滋味太不好受,哲和贤毕竟是嫡亲兄弟,天分虽然不及,性格却相差无几。就算明知强弱悬殊,也要尽力一试,尽管这种努力,在他人看来简直可怜复可笑。眼看着两个哥哥如此下场,并亲去送行目睹章怀太子被流放巴州衣不蔽体的凄惨场面,他还有勇气反抗,不管后果如何,也足以让人尊敬了。日后张柬之称其“勇烈”,也是有感而发吧。

            

            正月初一,哲初掌国政,立太子妃韦氏为皇后;即超擢皇后之父韦玄贞为豫州刺史。正月十日,又把韦后的远亲韦弘敏提拔为同中书门下三品而拜相。韦家只是个没落的老牌贵族,不能给中宗提供什么实质上的援助,而当时也已经不是外戚在政治舞台上唱主角的时代,可是孤立无援的中宗又能向何处延揽亲信呢?堂堂大唐天子,总不能跑到大街上见谁就拉:“你好,我是你的皇帝陛下。跟我走,帮我干掉我老娘,我给你大官做!”武后好笑而又感叹着儿子的幼稚,倒也没有出面阻止。——憋了那么多天,也该让他发泄一下吧^_^

            

            初尝权力滋味的哲开始走得更远,他要把韦后之父韦玄贞从刺史提升到侍中,又准备把乳母的儿子提升为五品官。这一举动常为后来人诟病,但按照唐制,由刺史而升宰相的并不少见,何况皇帝任用岳父为侍中,政治敏感性远比任用其他亲信官僚为轻。然而唐代出旨权为中书省所控制,皇帝的这一主张立刻遭到了顾命大臣裴炎的反对,坚持认为不可。当时裴炎为中书令执政事笔的首席宰相,侍中刘景先与他私交甚好,几位新任命的年轻宰相裴炎基本上都能控制,如果皇后的父亲做了侍中,掌控具有封驳权的门下省,裴炎的地位必然大受威胁。皇帝再三催逼,裴炎坚决不肯受命,不由得勾起年轻皇帝的心头旧恨,忍不住大怒:“就算我把天下交给韦玄贞也是我的事,有何不可!怎么就做不得侍中?”

            

            裴炎骄狂已惯,何况哲本来就不是他心目中的合适君主。他若是有把哲放在眼里,当初就不会绕过嗣皇帝奏请太后掌政,他既然敢这样做,必然就有预料会招致皇帝的不满和报复。得到中宗这样的回复,裴炎立刻告诉了太后。武后本来就在踌躇以何种理由收回权柄,裴炎的告发无疑又是一个机会,此时中宗的皇帝位还没有做满一个月。

            

            

            

            [3]  《资治通鉴》言及中宗被废后:

            有飞骑十馀人饮于坊曲,一人言:“向知别无勋赏,不若奉庐陵。”一人起,出诣北门告之。座未散,皆捕得,系羽林狱,言者斩,馀以知反不告皆绞,告者除五品官。

            从飞骑口吐的“反言”看来,中宗似乎也曾拉拢过羽林军但被拒绝,事后羽林军抱怨武后的封赏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