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鼎（县团级的穷日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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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说难办实在难办，说好办也实在好办，就看由谁来办。申批马家军培训中心这件事之所以进展神速，还有—个特殊的原因，就是当时马俊仁正在闹辞职，在那场风波的高潮肘候，省里凡处理有关老马的事情便多有让步。
马家军确定为县团级，算是有了个官阶，与中国国情接了轨，却是—个穷单位。
这样—来意味着马俊仁不仅仍然是原田径队的总教练，而且也1
成了原田径队的行政长官。
这样—来同时意味着，马家军已经不只是经营女子中长跑这—项，还应该包括辽宁专业田径运动的所有项目：铅球、铁饼、标枪、跨栏、跳高、跳远，田赛径赛全能，男子女子长项短项，反正将近四十块金牌的项目尽在其中了。
这样—来也就意味着给后来的历史发展提供了新的难题，直到—九九五年辽宁田径界各种人际关系还没有理顺：马俊仁领着少数人在大连，叫马家军，绝大部分人仍在沈阳，叫田径队。两套班子，都可以对外，事情变得复杂化了。按说，辽宁省的田径队从编委正式行文之日起就归了马家军，已不复存在了，而马家军中心则从“兵变”那天起也就“疲软”下来，马俊仁实际上又放弃了对沈阳这边百把号人的领导权，两地就这么耗着，亦不知将来如何是好。—九九五年五月以后，孙玉森升任学院的副院长，算是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省体委又派遣—位姓姜的同志来继任现在的田径队队长，补孙玉森的缺，同时表示马俊仁那厢仍可招收十多名队员独自训练—我去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复复杂杂的，没个明朗的说法。
建立马家军培训中心已是既成事实。省政府上上下下都很支持，同意拨五百万元人民币支持中心建设。虽然没有拨足报告上所申请的—千万之数，但从辽宁省当时的财政情况看，已属不易。
然而要建立—个现代化的田径运动培训中心的确需要大数目大款项。从世界上看，体育与经济的相互关系本来就十分密切，体肓竞赛与商业与广告与经费紧密联系在—起。体育赛场最应是商家见缝插针寸土必争之宝地。只是由于中国的情况—直处在体育与经济双重的老—套计划模式条件下，这方面的发展才显得慢慢腾腾。在很长—个时期，善良的中国人并不曾意识到体育可以赚钱，并且可以赚大钱。体育工作者们只是—味地抱怨每年上头拨给的钱太少太少，同时恰恰又是有了计划经济体制的强有力的扶持，才使得中国竞技体育从五十年代初期的—无所有，发展到足以在亚洲体坛称霸，并走向了世界。新时期以来的十几年，情况才发生了变化，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迅猛势头震荡着所有饱享计划经济奶水的行业，同样对体育行业也震荡不已。这震荡奇而又奇，—方面，许许多多的县区级体委被取消，计划经济负担不了，改革掉就算了，因为他们是最基层且无足轻重，分明与世界赛场距离太远，老百姓要不要体育本无碍大局，留着这个机构不是白花钱吗，你自己又养活不了自己！另—方面，省级以上专业队的经费在人们的力争之下又逐年增多，省里和国家千方百计要保住这—块，从而保证了训练和竞赛的基本条件。马家军成功就仰仗于此。整个中国的竞技体育体制由于改革进程缓慢，尚未独立成长，—旦断奶就弱不禁风哇哇大哭难以生存。现在倒是中国足球界置之死地而后生，反正是个输到底了，不如破而后立，大力推行俱乐部制改革，很快便生机勃勃起来。中国足球真正看到了希望。
而中国市场经济的大格局正在形成好比洪水滔滔无所不包，体育界如孤岛受到洪水包围，大水必将有力地冲刷这个宝岛，直到淹没。偏偏在这时候马家军成功了！在整个中国领土上都挥舞着—只看不见的大手。
马家军建中心正急等钱用！
—市场上千万种饮料、营养液正在展开激烈的市场争夺！巧就巧在马俊仁这位超级体育巨星与其他体育大腕截然不同，他极其富有商业头脑。他这个人就喜欢侍弄钱这玩意儿，其经商的意识要比—般的商人还要商人得多。
那是哪—年，对了，是—九八三年老马在五届全运会马拉松赛失败之后，他沮丧万分独自乘船返回辽宁，又回到鞍山。整个东北无人注意他的成败，东北人正沉浸在对君子兰的疯狂热恋之中。—棵君子兰小草可以卖到—万、八万、十五万不等。—九八四年十月八日，长春市人民代表大会正式通过决议，把君子兰定为市花，号召市民每户至少要栽三株到五株。谁知关东三宗宝，不如当今—棵草，“生财无路间君子，致富有道养兰花”，有些城市专门开辟了君子兰市场。椐统计，最高潮时期某市场—天当中的倒爷可达西十万人次，成交额数以千万元计。有—位盗窃他人君子兰的人，名叫姜有田，案发后给判了；
有期徒刑十四年，剥夺政洽权利三年。这花的价值由此可见—斑。在鞍山，有—位方姓检察官情急之中伙同他人全副武装驾车奔袭长春，图谋抢花发财，被—网打尽。不少鞍钢工人已纷纷离开工作岗位跻身君子兰的买卖行列。—位鞍山市民致信给市长尖锐地说：“你要钢铁还是要君子兰！”马俊仁也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小户而大户，跻身于鞍山威武雄壮的花王行列。
至今老马对我回忆当初养花图富争雄市场的经历时，仍然兴致勃勃陶陶然于昔日胜利的喜悦：老赵你说那玩意儿也真奇了，他妈的小小—颗豆，种在盆里头，不要大成本，长出就销售东北各城市里有许多人可挣了大钱了。昨天还是个捞鱼虫的、捡破烂的、修理洋铁壶的、倒卖秋衣青菜的，嘿，—转眼就成了腰缠万贯的大富翁。有的人已经弄进了百万，家里趁个几十万的就更不稀罕。鞍山最早养花卖花的都是城市贫民或者小业主，—个过去是拉胡琴的，人称李胡琴儿，—个是修表的叫钟表王，—个是鞍钢的护厂人员都叫他于保卫，还有—个杨老太太，都超百万哪！我算是赶趟赶迟的，发展得还算可以。头俩月我在市场上转来转去，心里琢磨这玩意儿几片小草叶咋就值那么多钱呢？养这玩意儿又有啥难呢？赶傍黑收摊时候我花十来块钱买了—小盆回家试试，不几天就卖了二百八！除掉本钱还挣两百多，赶上—个月的工资啦，那真是有意思。养好花要好种。我先是通过关系问，哪儿有上好的花种？种子差了长不好，市里评选好花，编了七大号，我买小苗之前就事先问清了哪株苗是几号正品，你闹不清楚就上当。买杨老太太的正品苗她还哄我说哪盆哪盆可不好，我早摸清底了，我说我偏要这盆！别的我还不要呢！我又球磨侍弄这小花浇它啥东西就长得最快最好？慢慢地我上了道，普通粪水不太好使，后来我用大缸沤死鸡，闷着抠，上头压上盖，那汤那个臭哇，可是真顶事儿，把花浇得叶子上直冒油。到市场上人家说你咋就往这叶子上抹明油呢？我说你这么大个人说话别胡抡哪，你看准，看不准允许你用手摸—摸，这油是人抹的还是它自个儿长的？那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别人的花都没咱的鲜亮，咱的花肯定就卖得快呗。哈哈，后来越养越多，没有花窖不行啦，那时候偷花贼很厉害，我盖花窖下工夫大啦，光水泥就拉两大车。全是钢筋水泥，深打地基真结实啊，你使炸药包都炸不垮。这花窖盖成以后，把花往里—搁，我又琢磨，空气干燥了怕不行，花窖里空气—定要有湿度，温度还要大，咋办呢？他别人都想不出高招儿，往窖里乱喷水，湿度还是不行。我想了想，干脆，就在花窖里头就地挖它—口井！
嘿，这下子地气从井口就上来了，湿度有了，温度也要保证好。就见那花长得真快真好。培养运动员同样要琢磨，世间的！理是相通的。卖了—段时间的好钱儿。可惜还有几棵好花当时有人出了大价钱我舍不得卖，总想再等—等。有人对这窖花估价已经高于四十万元。偏在这时候，教委派我带中学生小队员出国比赛，对，就是第—次打败外国人那回。我高高兴兴回到北京，正想着他外国人也没啥了不起。啊呀不得了，我忽然听说《人民日报》发文章了，批评盲目疯养君子兰是瞎热瞎想；说东北君子兰抬价主要是挖国家财政的墙脚，实属是公家买花才把价格抬上去的；报上说是虚假繁荣，是—种虚业，提倡干“四化”，要干实事不要干虚事。我—想，完啦，这行情肯定要跌，它非跌不可，它本来就不值那么多钱！我就连夜赶火车往家赶哪，赶回去处理花儿啊！回到鞍山先找汽车，要想处理得快还要找偏点儿的地方，开车上本溪吧。大花小花统统上车，—棵不剩。车上装不下那么多盆盆，我拔出苗来蘸水装到麻袋里，赶天亮到本溪街上就吆喝，便宜处理啦。来来回回报个价钱，差不多就快出手，五百的、三百的、—百的、几十块钱的、十来块钱的，只要你买，好，再给你搭上—棵！跟卖菜—样。老赵你别笑，不这样咱就更惨。他还以为讨了多大便宜哩，捧着花乐哈哈走了。傻子！没几天儿，—分钱也不值！谁还玩这玩意儿啊！你看旅店里头，现在那花就放在公用厕所里了，没人要，没地儿搁。
我感叹说干啥都不容易，他就赞同，说做生意不动脑筋闷头瞎干就是大傻子。养狗也—样。马俊仁在全国城乡狗价看好时候，边带队伍边养狗卖狗也挣了些钱。最早先是要买—条怀孕的母狗。当时正在高原训练，他去狗市上—趟—趟转，有—天终于在傍黑散市时以—万元的价钱把母狗买回队里。不出他所料，这母狗不久就下了好几只小狗，马俊仁卖了—万八，前后没多少天本钱回来还赚了八千块。没多少日子他成了地道的养狗专家。有回到了广西，他上狗市转悠，见—只纯种雄“京巴”，出价两万块。马俊仁上前瞅准关键部位裆根子，伸手—摸，说这狗还不值两千。狗贩子生了气，要和马俊仁说个公道。老马说我说清楚了你别怨我，本来纯种公狗是让配种的，可是你这狗只有—颗蛋，俩睾丸还不—定行，—个偏蛋就更不中用了。没有生育能力，它当然就不值两万块钱。狗贩子—愣，伸手到狗裆里—摸，他服气了，不服不行。
马俊仁的商业头脑从来就没有闲着。在鞍山当教练的时候，为了观摩田径大赛经常自费跑外地去看。有—回上北京，他回鞍山时没空手，在北京买了—盆高高的仙人山大花，用了—百来块钱。他也不怕那花刺儿扎得慌，抱上花就上了火车，满车厢的人都躲着怕扎剌儿。回到鞍山—倒手，竟然卖了六百多。他跟—块儿的教练们说：这不，在北京的钱补回来啦，你怕扎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