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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四,我的战争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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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书籍名:《一九八四,我的战争回忆》    作者:寂寞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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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二十一日至二十六日,越军的炮火封锁持续了整整五天,我们无法离开坑道,出去就等于向死神报道。二十日被越军破坏的通信线路一直没有恢复,通讯连上来接线的兵接二连三被越军狙击火力伤亡,我们与上级的通讯只能依赖无线电了。

        二十六日下午三时左右,我坑道口被越军直瞄火炮击中,被复层被炸塌,封闭洞口的雷场被破坏,哨兵负重伤;我呼叫连指请求派军医上山或者派军工下送,送话器那端一片吵吵声,好象连长要军医马上出发,而指导员则坚决要求军医天黑以后再上山。洞里乱糟糟的,哨兵抑制不住的痛苦呻吟仿佛揪走了大家伙的心,已经用上六个急救包了,那血还是顺着腹部诺大的伤口往外涌,我命令两个兵死命按着他的伤口,不一会,血就染红了他们的双手;洞外的炮火依然猛烈,送话器里的吵吵声依然,只有哨兵由最初的呻吟逐渐变成了发高烧似的胡言乱语,谁都明白生命正一步一步离开他的身体,我们无能为力!我们只能干等着死亡将他从我们身边带走!我无力地握着他的手,他的眼睛在一阵更大更多的渗血过程后突然睁开了,他的脸在烛火摇映中显的如此的红润有生气,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已经滨临死亡的人。他的嘴一直哆嗦着,也许想说些什么,又或许是要点什么,边上的兵们全唤上了哭腔:一瞬间,我的心仿佛被扎上了一千把一万把利刃,并且被一千次一万次无情地狠狠地穿刺,我的心痛极了!!!我的神经已经无法负荷此时的心跳了,我的手急切抓向自已的胸口却触到了一包烟:张大仅的烟,我曾发誓不再沾唇的半包烟。我终于没能遵守自已许下的诺言,当烟被我一支支点燃,一支支放到哨兵的嘴唇边,再一支支熄灭,他的生命也随之走到了终点,在第五支烟刚刚点燃的时候,生命终于离开了他,他就在我的怀里死去,他就在弟兄们无可奈何的眼泪里死去!送话器里响起了一片哭音,先是连长的一声长叹,再就是指导员无可节制的痛哭,后来就是整个隐蔽部/整个阵地乃至整个战区的痛哭,悲哀中我默默地咽出一口有生以来最为成熟最为苦楚的叹息。

        下午五时,连指来电:通报团军工连将于今晚组织力量对662.6高地地区强行运送物资,要求各高地做好配合准备。我请示连指:希望能多送些水上来,历经五天炮火封锁,坑道里早就闹起了水荒。

        晚十时,军工上来了,水,还有弹药,甚至还有构工材料,真要把高地把坑道变成家了。

        夜凉如水,山风如泣,我蜷缩在坑道深处,身边就是死去哨兵留下的那一堆血糊的绷带和军装;我不敢睁开眼并且努力地将身子蜷成一团,我冷极了,这种冷是从心底深处冒出来的。为什么我老感觉背后有人,可我的背后明明是坚硬冷冰的岩体啊!为什么我听不到一个战友的声息,可我的前边和左近应该就有弟兄躺着的呀!鬼,我无法拒绝来源自心底的荒诞念头,更无法克制被本能支使的颤抖和惊惧:我相信背后那个似有似无的感觉一定是一个无法冥目的灵魂,是死人的灵魂,是鬼。有时候你并没有看什么,你只是发现或者呆过那些死过人的地方,就常常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不安情绪。有了这个念头,全身的汗毛刷得全起竖起来了;我想睁开眼,我想大声喊!可就是无法做到这些平时最简单的动作,这让我越发坚定自已的判断了。

        这种梦庵似的感觉持续了好长一会,终于在一发就在洞顶炸开的炮弹声中被惊醒了。睁开眼,黑暗,还是一片黑暗,没有了烛火,没有了来自坑道口的微弱夜光,也不见源自于爆炸的火光;在这十分之一秒内,我仍然认为自已深陷于地狱,当某人刷地划然火柴,亮光重新挤进夜暗,我的思想,我的心智才恢复了些许正常。

        爆炸声仍然时远时近地从各处传来,我爬到了刚修复不久的坑道口,趴在射击台上,洞外夜空中各种炮弹划过流星似的弹道,漂亮极了!越军阵地仍然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只在炮弹爆炸的瞬间向世人展示一下其可怖的狰容。

        身子底下什么东西这么铬人,我挪了挪身子,企图避开它,可还是不行,它仍然不依不饶的铬着我的身子。上阵地这么长时间了,我与其他弟兄一样,早就衣衫褴褛不成人形了,用三排长的话说:这是一场光屁股蛋的战争。我比洞里其他几位裸兄裸弟装备稍齐全一些,上身挂着已成布片的军装,腰际还吊着三分之一条短裤,腿上缠着散了一半的绑腿,就这,弟兄们还是把我评为全高地独一份体面人了!几个月了,我没有洗过澡,没有洗过脸,没有洗过屁股,也没有刷过牙;这一点,弟兄们是一致的;阵地上缺水,除了喝谁也舍不得把军工兄弟们用生命换来的几袋水用作他途,我们的水袋和装水的压缩饼干桶从来没有满过,我真的都忘了洗脸刷牙冲澡的滋味了。

        “轰!”我正在那想澡堂子呢,一发不知来自何处的炮弹“昂,昂!”叫着猛地扎了下来,瞬间在阵地前沿炸起了一堵翻卷着灰色烟尘的火墙。我下意识的将头往洞里缩了一点,成天的炮击已将人们的神精挫平挫钝了,我不知道,也根本不在乎下一发炮弹的落点,或者下一群炮弹的归属。洞里依然宁静,偶尔传来不知是谁发出的磨牙声和打屁声,坑道口的空气比起洞里那股子掺杂着血腥/汗臭/腐败/霉烂味要来的好多了,我贪婪地吮吸着尚含硝烟味的空气,疲惫的心神在潮涌般地山风中像是被人摧眠了,我想睡觉。

        第五章:枪下游魂

        七月二十七日,睛,气温三十九度以上,洞内温度高于四十度;人显的精神恍惚,萎迷不振。

        上午十时,501高地越军突然向103高地发射数枚迫击炮弹,并以一挺重机枪火力封锁该高地表面阵地;我军团属炮兵向敌压制射击二次,越军至中午十二时停止射击。中午一点,连指呼叫我高地三次,二次因越军无线电干扰而通话失败;连指通报,下午三时左右,通信连将重新架设通讯线路,要求各阵地与以配合,并命令我高地对当面越军阵地实施火力监视。我要求连指至少加强二挺机枪火力支援我高地行动,连指同意请求并额外增加一门82无后坐力炮为我高地提供直瞄炮火支援。

        午后二时许,那拉方向枪炮响,我高地按照计划于二时三十分进入阵地,越军阵地并没有特殊迹象。二时五十分,越军阵地左侧掩体突然有一名越军探身,看架势是在观察我方动静,机枪手果断开火,当即将其击毙,我随即命令机枪继续对越军表面阵地逐行火力打击,一分钟后,越军一挺机枪展开还击,紧跟着一枝狙击步枪也加入驳火。三十倍的望远镜里,越军阵地就跟在眼前似的:被炮火完全摧毁的战壕,横七竖八的构工材料还有零零落落的弹药箱;为什么一个人影都没有?为什么感觉不到一点生气?我正呐闷着,“昂――――――!”一种刺耳却沉闷的声音从遥远的南方缓慢地划过来,它的到来是如此的缓慢,以至于我们都能清楚地分辩出它的出处以及去处,炮弹准确地落到了高地的顶端,一股黑烟迅速升腾并弥漫开来;这是炮兵试射,我几乎肯定另一发甚至另一群炮弹已经出膛并向我们奔来了!“隐蔽!”还没容我的话音落地,枪声响了,是枪声,不是炮声,而且只有一发子弹,但它却极其准确极其凶狠地直接打入了刚露头准备进掩体的李志高的脑袋!“狙击手!!!”我的声音全变了,惊恐而狰狞,我的头埋的更低了,与此同时我的身边,弟兄们全趴到了掩体底部,谁都不愿成为第二个枪下游魂。越军始终没有向我们开炮,仿佛一名狙击手的存在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自信打败我们了。李志高的脑袋叫子弹掀开了盖,鲜血夹杂着白色的脑浆涂了一地,他的左眼没了,右眼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被挤出了眼眶,罗明烈就趴在他的身边,我知道并肯定此时的他一定恐惧到极点了,他的脸几乎与李志高血肉模糊的头颅贴在一块,他的身子一直在颤抖,他的眼泪一直在涌流,流到身下属于李志高的血泊中,流到周边弟兄的心窝里:黑的血,白的脑浆,瞬间的死亡引发的是最长时间最强恐惧的震撼。

        与连指的联系仍然时断时续,无线电干扰一直严重阻隔着通信,整整两个小时,我们趴伏在地上没有挪过窝,越军的那支狙击枪犹如死神的铁镰,警告着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这120分钟属于越南人,属于那枝狙击步枪,更属于死神!它的每一次响动,都预告着一个生命的结束,这120分钟它响了六下,六下,不管间隔时间多少,它仍然穿透并伤透了所有听得到它的中国军人的心脏!!!

        17时15分,到了15分,我军纵深重炮群突然发言了,炮兵根本未经试射便将整群炮弹砸到了越军501高地地区:尖啸,爆炸,震动!一切都是一瞬间发生的,就象那枝狙击枪一瞬间要了李志高的命一样!借着炮火,我们终于撤回坑道了,当整个身子完全挤入洞口的时候,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手心里全是汗,脑门上也是。李志高的遗体仍然躺在原地,我们无法为他收使,既便我军炮火猛烈,越军的狙击手依然死死地盯着哪个敢于造次露头的人。

        黑夜,我俱怕它,此时却无比期待它尽早的来临。

        夜七时许,有线联络终于恢复了,连指给我们带来了最血腥最恼怒的消息:那名越军狙击手二个小时内打死了我军六个接线兵,均是一枪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