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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树上结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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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树上结樱桃(10)

书籍名:《石榴树上结樱桃》    作者:李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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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茂说:“圣人之后嘛,凡事讲究个礼数。不能给老祖宗丢脸。”庆茂还说:“礼数可是官庄村的传家宝,总不能跟有些村那样,下台干部把人都搞了。南辕乡不是有个村子吗,捅了九刀。我rì,再多捅一刀,就凑够整数了。那可不是捅刀子,那是剁饺子馅呢。”郭书记连忙称是。

        庆茂又说:“我是属马的,老马识途啊。繁花是属龙的,天生要穿龙袍的。”这话虽然有点不着调,但意思到了,老郭还是点了头。

        繁花知道,庆茂有些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礼尚往来,她也不能不讲

        “礼”啊。她让团支部书记孟小红到溴水买光荣匾,要送给光荣离职的庆茂。

        小红拿了三百块钱去买匾,见那匾只有一百三十块钱,就买了两个。往上面题字的时候,庆茂说,就题个

        “一岁一枯荣,一花一世界”吧。字是尚义写的。尚义说

        “枯荣”有点

        “那个”。庆茂将庆书

        “剋”了一通:“说句人话。那个是哪个?”尚义说:“有点悲凉,有点雨打芭蕉的意思。弄拧了。”庆茂用烟袋敲着桌子,说:“什么羽毛扇芭蕉扇的?咬文嚼字我不如你,可我就是喜欢‘枯荣’。由‘枯’到‘荣’嘛,一年比一年好。”庆茂拿走了

        “一岁一枯荣”,留下了

        “一花一世界”。关于那

        “一花一世界”,庆茂也是有解释的,

        “花”是繁花,

        “世界”就是官庄村。庆茂说,那就算他对繁花的祝福吧。离任村官是要审计的,后来审计的时候,繁花给庆茂做的那个结论可真叫好啊。

        按那个结论,庆茂都可以坐直升飞机飞到中南海了,别说进第三梯队了,直接可以进常委了。

        村里有个石灰窑,修路盖房搭桥都离不开它,傻瓜干了也能赚钱的。繁花和村委一商量,就让庆茂去搞了。

        又过了半年,繁花才听祥生说,庆茂当初退出选举,也是因为圣人的话。

        孔子家训里讲了,

        “男不得为奴,女不得为婢”。嗬,这话说的,不当一把手就是

        “为奴”了?看来,庆茂肚子里还是有情绪的。繁花有些生气,第二年就把那承包费给他长了上去。

        庆茂走远了,繁花又去看了看庆林的狼。那只狼关在西厢房,狼是昼伏夜行,太阳一出来,它就躺到了地上,下巴很舒服地抵着一堆沙子,呼呼噜噜的,做着娶媳妇的美梦。

        要不是耳朵直立,还有点瞧不起人似的斜着眼,还真看不出它是一条大尾巴狼。

        庆林在一边说:“人家讲究着呢,一天不给人家换沙子,人家就不高兴,新郎官都不愿当了。唉,惯出毛病了。”繁花说:“人家是先进生产力嘛,闹点情绪也是正常的。”庆林突然问:“支书,听说有一种药叫伟哥,男人吃了能疯一晚上,这药狼也能吃吧?”繁花说:“你吃过?”庆林说:“有我也舍不得吃啊。上回祥民来跟我拉呱,说,伟哥就跟薄荷片一样,蓝莹莹的?”祥民经常吹牛,说他把先进文化带到了官庄。

        莫非这就是他说的先进文化?一想到祥民,繁花就多少有点头疼,刁民啊。

        祥民是村里最先富起来的人。早些年夏利车还比较值钱的时候,他经常给别人说,他手里有两辆车,一辆是夏利,另一辆还是夏利。

        杀鸡杀屁股,一个人一个杀法,他是靠什么发家致富的?靠倒卖牲口,倒卖人口。

        他把溴水的牲口运到山西,再把山西的女人弄到溴水。庆林的媳妇就是祥民给他运过来的。

        溴水的光棍们见到祥民,那就像见到了上帝。别说,后来这个刁民还真的信教了,信的是基督教。

        有一次,巩庄村的一个人来找他,那人的媳妇也是祥民给他弄的。那人蹲在祥民门口,眼巴巴地望着祥民,说:“行行好,再弄一个呗,钱是不亏你的。”祥民说:“靠你妈,你还想妻妾成群呢。”那人说:“不是那意思。我们家的老二还打着光棍哩。”祥民卖起了关子,说:“现在风声紧,不比往常了。再说了,政府号召经济上要翻两番,人家山西都把劳动力留了下来,准备翻两番呢。”那人立即明白了,说:“好商量好商量,我也给你翻两番。”话都说完了,那人还是没有走的意思。

        祥民说:“怎么,你以为女人都是泥捏的,等一会儿就捏成了?赶快回去弄钱吧。”那人嘬着牙花子,半天终于吐出了一句:“那是我弟媳妇,你行行好,路上可不要,可不要,不要胡来。”祥民上去就是一脚:“靠你妈,我都信教了,你还给我说这个?我都是耶稣的人了,行的是大善呀。靠你妈,找别人去吧。”前段时间,繁花听说祥民准备捐资在王寨修个小教堂,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据庆书说,弄个教堂也是很赚钱的,香火钱很可观的,蘸着唾沫能数半天,比倒牲口强多了。

        那边终于有了动静。繁花看见了铁锁的两个女儿亚男和亚弟出来了,雪娥也出来了。

        雪娥紧追了几步,撵上了小女儿亚弟,往她口袋里塞了一团纸:“再用袖口擦鼻涕,看我不捶扁了你。”什么事就怕先入为主,放在平时繁花肯定看不出来,可这会儿她上去就看出来了。

        雪娥的步态确实有点

        “笨”,是孕妇特有的那种

        “笨”。雪娥原来很轻盈的,像一只飞蛾。现在呢,挺胸翘屁股,都有点像企鹅了。

        等雪娥掉头往回走的时候,繁花叫住了她。繁花说:“哟,亚弟哪里惹住你了,你要把人家捶扁了。嫩胳膊嫩腿的,经得住你捶吗?”雪娥朝繁花走了过来,走着走着,还侧身指着女儿说:“气死人了,一天下来袖口就明晃晃的,快成了剃头铺的磨刀布了。”繁花说:“这不能怨亚弟,这是遗传。铁锁小时候就是个鼻涕虫。他还不如亚弟,他连鼻涕都懒得擦,都是用舌尖舔。”这么说的时候,繁花的眼睛可没有闲着,那眼睛就跟探雷器似的,在雪娥的肚子上扫过来扫过去。

        雪娥说:“听说殿军在深圳挣大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