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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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摩在下午的时候来和她报过丧。
脸上清晰可见刀划破的痕迹,血还在丝丝的渗出。
他说的时候很平静,甚至有些解脱的感觉。
她接受,点头,也很平静。
只是无法放开怀抱中那只早已经僵硬的鹞鹰。
他不买,她也不哭。
仿佛都是看透了死亡的超脱。
只是一个流血,一个执妄,各自固执。
她淡淡的问,要葬在何处?是否运回突厥?车马可劳顿?
他淡淡的回,要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不劳顿,遗体会先烧成灰,然后再带回去。
烧了?她笑,好啊,这样干净。
他点头,不语。
然后沉默,然后默默离去。
她呆呆坐在廊下,抬头看天边最后一抹红。
不晓得这是不是焚烧那人的火焰,把留在尘世间的躯壳烧尽,只留下无法握紧的一钵微尘。
尽情的撒在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和最热爱的土地结合在一起。
草长鹰飞,春去秋来,随草原的四季生生不息。
这才是最自由的生活。
死亡,最终的解脱。
他解脱了,虽然是那么的心不甘情不愿,带着屈辱,带着自责,带着失望和落寞但最终他还是得列了解脱。
她长长叹息。
手里冰冷的躯体,没有一丝温度。
即使握紧双手,搂在胸口,努力的用自己的体温去捂,最终也只能任由它一点一去。
执妄,奢求。
她不得不再一次接受别人的死亡。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县主!”如意满目担忧,蹲身跪在她身边,轻声呼唤。
她缓缓转动脖颈,抬头看她一眼,淡淡微笑。
这微笑并没有安扼如意心头的担忧,她不习惯这样的张晋。
“天就要暗了,起风了。县主,该回屋了。”她轻柔的劝慰。
张晋点了点头,缓缓起身,手里依然搂着那只早已经死去的鹞鹰。
“县主。”如意扶着她,看向她手,语气担忧。
她低头,抿了抿嘴。
他把它交给她了。
那就留在她身边吧。
“去拿个盒子来。”她说。
“是。”如意放开她的手,转身去屋内取了个木盒。
轻轻打开,看看她把那只僵硬冰冷的鹞鹰放了进去。
“在院子里架个火堆,放上去烧了吧。烧成的灰,就撒在这院子里。”她平静的吩咐,手轻轻合上木盒。
表情从容,面带微笑,仿佛不是在谈论死亡。
如意点头应承。
她不习惯,她不习惯张晋这种对死亡的从容和平静。
这种平静,需要面对怎么样的死亡才能打破?
要多少的铁石心肠,才能面带微笑的谈论死亡?
“去安排吧。”她终于敛下那微笑,面色疲惫,挥了挥手。
“县主。”如意依然担忧。
即使张晋在怎么压抑和伪装,她都能感受到那种哀伤和疲惫。
“让我一个人吧,我会回屋的。”她低头,手扶这廊下的柱子,淡淡的说。
“是。”如意躬身,应了一声,双手捧这盒子退下。
这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苦苦支撑,故作坚强的可怜女人而已。
从她第一次服侍这个女人起,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心里有许多的痛楚。
那种痛楚被掩藏在她那双妩媚俏丽,满是风情的双眸里。
她狂放,她放肆,她放浪成骸。
她一会温柔多情,含情脉脉。转眼翻脸喝骂,怒斥。
她一会善良体贴,照顾细微。转眼冷酷无情,棒杀。
她一会是火,一会是冰。转眼是水,转眼是刀。
陛下一退再退的纵容,皇子飞蛾扑火的爱慕,这些都无法消解她眼里的痛楚
这份被深深掩藏的痛楚。折磨着她,日日夜夜,始始终终。
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也无法知道。
最印象深刻的就是赵六被活活打死的那事,那一晚,她们其实都听到了。这个女人,在床榻之上,满目怒恨,指着陛下大吼。
“弑兄杀弟,囚父篡位。”
她们都吓的连大气也不敢出。
贞观初年,陛下和皇后将大内宫人放出去三千多人。
三千多人,几乎是将整个大内放空了。
她们都是后来陆陆续续重新被送进宫的新晋宫人。
对于那件事情,几乎一无所知。宫里的老人对那件事情也都是讳莫如深,知情的不肯吐露半点,不知情的则和她们一样不知情。
或有好事的,添油加醋讲一些,也不过是大上皇那道诏书。
太子,齐王谋逆,秦王诛之。
这种宫廷秘史,她们这些微末之人是不能也不敢讨论的。
把自己的舌头管好,耳朵管好,才能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安会的活下去。
所以,当那晚县主吼出这八个宇的时候,她们是那么的胆战心惊。
因为这。。。。。。可能就是真想。
然而,更让她们震惊的是陛下的回答。
没有震怒,没有喝斥。
只是一个坚定而有力的字。
“是!”
“我不后悔!”他说。
“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县主撕声力竭,细长的手指直直戳着陛下,怒斥。
“你答应过的,你承诺过的,你不会杀他。”她说。
陛下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然后平静的回了一句。
“我陪给你了两条命。”他说。
县主的手指颓然落下。
那消瘦的剪影落在屏风上,是那么的无奈和哀伤。
她匆匆一眼,急忙低头。
屏风上涌起陛下高大的身影,双臂拥住那消瘦的剪影,搂在怀里。
“你欠我的。”他说。
“小四,你欠我的。”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渴求,那么的执着,那么的。。。。。。紧紧抓这不放。
从那一晚起,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那么放肆的挥霍陛下的宠爱。
终于明白为什么陛下可以那么纵容的看着她放肆。
谁欠着谁呢?
县主欠着陛下什么?
陛下又欠着县主什么?
这是属于他们两个的纠缠,不知尽头。。
他一身微服,出现在廊下。
那时,她正靠着窗,看着一个小内侍,一手托着一个银盆,一手从盆里抓起一把灰,洒出去。
晚风吹拂着这细细的微尘,让它们落遍这树影婆娑的宽敞庭院。
盆里的灰并不多,那小内侍撤了三把,遍只剩下盆底里一些抓不起的零星而已。
小内侍双手托盆,将那点仅剩的灰泼出,然后拍掉手上的余灰。
张晋怔怔的看着,一动不动。
所以当他跨进门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察觉。
“拜见陛下!”站在屋子里伺候的宫人见到他,立刻跪地行礼。
他不语,手轻轻一抬,示意她们起身。
头转动,看到靠着窗的她,走了过去。
见她那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他便明了那人的死她知道了。
心头有些不快。
她对别人总是那么关心。
那人死了,她这样一脸显而易见的伤心表情,真令他有些嫉妒起来。
也不知将来他死了,她可也会这样为他伤心?
他苦涩一笑。
她怎么会伤心?她对他,不曾用心。
“生老病死,人之常事。你也莫要太伤心了。”他蹲下身,伸手抚她消瘦的肩膀,轻声劝慰。
见她淡淡一笑,头略略一侧,抬头看他一眼。
“他,注定是要在这一年死的。”
他一愣,不明白这注定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并不是伤心,早已经知道的结局,又有什么可以伤心的呢。”她一笑,眼底清冷而死寂。
“从他遇上我的那刻起,命运就注定他要这样悲惨的死去。”她扯动嘴角,低头,转向窗口。
“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他抓她肩,说。
她敛眉一笑,有些无奈,有些苦涩,还有一些愤懑,头缓缓摇了摇。
“你以前就说,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可你知道为什么吗?”她抬头,乌黑的眼眸看向他。
他表情一僵,脸色紧了紧。
摇摇头,他不语。
为什么?她为什么知道一切?他也曾自问了许多遍?尤其是玄武门那一晚之后那段日子里。为什么她比他还早就守候在那里?为什么她能那么清楚明了的知道自己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她能那么安静的隐藏在黑暗中,看着他一步一步进入那扇门?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她是特别的?是个妖女?
就像那个妖僧法雅一样,他们是同一类人。
可是他们到底是哪一类人?
如果是妖?
那么妖又是什么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