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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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啸然望向窗外，缓缓问道：“你来做什么？”
槐婆一跃入窗，寻个椅子坐下，叹了口气才说道：“我是来救她的。”
邱啸然怔了怔，沉声道：“你又会有什么好心，救了她还不是想利用她来修炼魔功，好离开这里，到为间去为非作歹。”
槐婆大笑道：“我是想离开这里不假，但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邱啸然望着她，沉默不语。槐婆接着说道：“我在这里呆了三千年，看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对自己的这副草木形体，实是已厌恶到了极点。”她猛地抬头盯着邱啸然，目光中露出一股狂热，大声道：“我要做人，我要离开这里，回到人世间，纵然是要经历生死轮回，我也心甘情愿。”
邱啸然实是吃了一惊，槐婆已修炼了三千年，原以为已超脱生死，却不料对人世竟如此痴迷，只听槐婆仍幽幽说道：“什么长生不老，飞升成仙，老婆子我一点也不稀罕，我拼了命地修炼还不是为了找寻方法做人，若能偿此心愿，老婆子我是死也情愿。”邱啸然心下有点恍然，仍问道：“你来抢夺烟寒只是为了这个心愿？”槐婆点了点头，龙头拐一拄地，站起身，走到床边看了看，说道：“这两个女娃子的伤，我都能治。”邱啸然心中一喜，但想到她的心愿，心复又冰冷，摇头道：“不行，若你这个法子不能成功，烟寒会遭到灵魂反噬，那时将会生不如死。”
槐婆冷笑道：“若有你的帮忙，事情岂有不成的”
邱啸然疑惑道：“我能帮你什么？”仔细想了想，已了然如胸，“你是要利用我的医术与法力，结合人类的魂魄为你改变形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从此你便失去了三千年修炼之功，堕入轮回，和常人一样经历七情六欲之苦，你可要想清楚了？”槐婆点点头，坚定地道：“生死无悔。”
“生死无悔．．．”邱啸然喃喃地念着，只觉脑中轰地一声，所有尘封的记忆似乎霎那间一起拥上心头，年少时，他也曾拥有父母的疼爱，也曾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也曾对未来有着憧憬与向往，只是在八岁那年，一切都改变了，是呀，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如果能再回到从前？只是，可能吗？
邱啸然闭上眼睛，泪水在心底无声地流淌。
槐婆仍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她张口想说话，却又忍住。
“你三日后再来。”邱啸然强忍住心底翻涌的思绪，淡然道。
槐婆走时留下了解药，沐烟寒服后脸色已渐渐红润，而铃铛儿伤得太重，一时难以恢复，槐婆交待要等到她三日后才能施法解救。
沐烟寒再次醒来时，眼前就是邱啸然那温和的笑脸。她几乎立刻脸上就泛起了红云，是呀，模糊中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只要你醒来，我就再也不要放手。”是他说的吗？尽管声音听起来仿佛远在天边，可执手轻吻的感觉却是那么真实，她想问，却又没有勇气，只是低低地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呢？”邱啸然看她害羞的样子实在是有趣，忍不住问她，却终是不忍再看她的窘样，伸手轻拥她入怀，笑道：“你听到的都是真的，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沐烟寒身子轻轻一颤，微微摇了摇头，将头紧贴在他胸中，听他那有力而急促地心跳，悠然道：“它很久以前已告诉过我了。”
这个怀抱和多年前一样温暖，沐烟寒眼睛渐渐湿润，心中有开心也有一丝凄凉，邱啸然握紧她的另一只手，犹豫了片刻，开口道：“三天后．．．”沐烟寒伸手捂住他的嘴，笑道：“我知道，我愿意的。”邱啸然不再说话，只在那只小手上轻吻了一下，再将她的手合起，轻轻地放在了自己胸口上，沐烟寒低声道：“她也是个可怜人，像她那样的修为，要做这样的决定也确实不容易，人人都说神仙好，却难得她只愿做人，其实在我看来，人间纵使匆匆几十年，恩怨情仇，爱恨别离，却也比神仙孤单冷清要好过得多。”
邱啸然嘴角轻扬，笑意在眼中弥漫：“我也是，”停了停又道，“只羡鸳鸯不羡仙。”
邱啸然站在窗前，目光凝视着远方，心底耳边一直飘浮着一句话，是槐婆临去时所说。她用三千年修炼而成的内丹救醒了铃铛儿之后，更不惜将之毁去，用以和邱啸然内力与医术相配合，再结合沐烟寒的纯阴体质，硬生生地改变了自己的的形体，变成一缕魂魄飘飘然离开了锁魂居，投入她已艳羡许多年的人世轮回，在她离去前，她已洞察了邱啸然心底的渴盼，说出了锁魂居的一个秘密。
“守幽魂井的金睛蟾还守护着另一个地方，就是归去来塔，有缘去归去来塔的魂魄极少，是以锁魂居的魂魄大多不知有这个所在，只要能进入归去来塔，就可以回到过去，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
这句话带给邱啸然太大的诱惑，他太想重见自己的父母，太想重温儿时的旧梦，他站在窗前，紧握双手，强烈的渴望使他有着莫名的兴奋。
“你想去，就去吧。”沐烟寒轻轻靠在他身上，柔声低语。
“姐姐你们要到那里去？”，听到这声音，沐烟寒和邱啸然相视一笑，果然铃铛儿已蹦跳了过来，眨着晶亮的眼睛，好奇地问道。这小妮子永远是那么地精力旺盛，似乎总不知愁滋味，性格又直爽，叫人不爱都难。
铃铛儿咬了咬嘴唇，拉着沐烟寒的手，悄声道：“你们要到幽魂井去吗？那个地方我怕，我是不敢去的，姐姐你也莫去。”沐烟寒怔了怔，望向邱啸然，邱啸然轻咳了一声，拍拍铃铛儿的头：“别胡说八道了。”心底却已在悠然向往，真的能重温儿时的旧梦吗？这么一想，嘴角边忍不住流落出笑容，铃铛儿看在眼里，嘻嘻笑道：“啸然哥还说不想去，姐姐，你看他的样子。”沐烟寒抿嘴轻笑，相识十余年，从未见他为一件事情如此狂热，也许儿时的坎坷经历在他印象中记忆太过深刻，又或许在心里始终有一个难圆的梦，这次，恰恰让它有了梦圆的机会，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沐烟寒抬头望向邱啸然的眸子，那里面的炙热尚未褪去，对上了她的，目光却又一转，带上一抹深情，沐烟寒将手放在自己胸口位置，朝他笑了笑，轻声道：“我陪你去。”铃铛儿睁大了眼睛，啧啧叹着，吐了一口气，大声道：“你们都疯了，现在有什么不好，过去了就过去了，回去有什么用，又能改变什么吗，真是想不通。”一边叫着一边摇头走出了房间。
二人仍紧紧相拥，只是在听到铃铛儿那句“回去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吗？”时，二人同时皱了皱眉，一股不祥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但怕对方担心，都将这种感觉压在心底。
夜色缓慢笼罩了大地，一轮皎洁的明月升起，将淡银色的光华洒泻在地上，花木浸染了月光，朦胧中似罩上了一圈光晕，沐烟寒抱膝坐在花树下，凝望着满天星子，因太过专注，竟连铃铛儿走近也没有发觉。
铃铛儿实在是睡不着，欲到沐烟寒房间找她聊几句，却发现她不在房内，略一凝思，已知她是在这里，轻轻踏着月色走来寻找，抬眼只见花木扶疏下，一个素衣女子静静坐着，花树在她身侧似乎也失去了颜色，只羞涩地立着，连花苞也不敢绽放，铃铛儿不禁看得呆了，沐烟寒蓦地回头，见铃铛儿呆立，倒是笑了笑道：“你在发什么呆啊？”铃铛儿讪讪一笑，挨她身边坐下，两只手托着下巴，幽幽地道：“你们明天真的要去幽魂井吗？”沐烟寒怔了怔，笑容僵在了唇边，无力地用手抚着额头。铃铛儿抓住她的手：“我好怕，怕会有事发生。”说着又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心里突打了个寒噤：“你看，明月存于世间已不知几千几万年，可不管人世如何变迁，它依旧高悬天上，不曾有过任何改变。“她的纤纤素手正指着月亮，沐烟寒顺她手看上去，心底的思绪被她点破，神色渐渐黯然下来，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铃铛儿握住她手，感觉沐烟寒手心满是冷汗，轻轻在她手上拍了拍：“姐姐是个聪明人，当知我想说什么，人是要向前看的，回到过去，无非是重经历一番过去，但若是心有不甘，妄想改变过去，那只能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