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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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漸漸能夠了解,學長創辦這個社團的目的了。
後來我跟朗華成了朋友。班上的同學都會笑,因為兩個身高差不多的小朋友,手
牽手去參加個一本正經的讀書會,其實應該是滿有趣的畫面吧?
在其他新社員失去興趣,不在參加社團活動的時候,朗華還是在社團裡,而且發
表了很精彩的報告。
但在一個彩霞滿天的傍晚,葉學長叫住了朗華,「小蘇,等等幫我整理一下資料
好不好?」
等學長一起回家的我,也跟著走回去,「我也來幫忙!」
葉學長看了我一眼,眼神非常溫柔,「小不點,妳還是回家休息吧。剛妳不是說
喉嚨有點不舒服?」
我?我說了嗎?這個時候,突然覺得喉嚨真的有點痛,連咽口水都有火燙的感覺
。
「唔…那我先回家了。」
「放心啦,」朗華笑得很開心,「明天見囉。」
我擺了擺手,轉身回家。天邊的彩霞像是火焰般怒放,直到遙遠的盡頭。
但我真的沒有想到,這樣美麗的黃昏,卻是我和朗華的訣別。
***
因為柏人半夜回家,第二天清晨是他送我去上學的。
本來怕學長在等我,但彎到公車站,並沒有看到他。學長一向準時的跟鬧鐘一樣
,今天是怎麼了?
「我去等公車好了。」我想下車。
睡眠不足的柏人掏出手銬,晃了晃。「還是讓我趕緊送妳去上學吧。我還想回家
補眠。」
…我是俗辣。我立刻正襟危坐,心裡暗罵不休的讓他送我到學校。
到了學校,我很高興的跑到第一排的位置上…欸?還沒來上學嗎?我記得她都很
早到啊…
「小靖,」班長叫住我,「妳跑去那個沒人坐的位置幹嘛?妳想換到那邊去嗎?
」
「什麼啊,班長,妳睡糊塗了?」我笑了,「這明明是蘇…蘇…」呃?她叫什麼
名字?
我心頭一陣發冷。為什麼我忘記她的名字?我們明明很要好不是嗎?天天手牽手
去社團的。
不對。我數了數班上的座位,三十六個,沒有錯,我們班有三十六個人。不可能
會有空的位置。
我一把搶去班長的點名簿,快速瀏覽了一下。每個人的名字都對,但就少了那個
我幾乎要喊出口的名字。
應到人數…三十五人?!
我瞪著班長,點名簿啪啦掉在地上。「那…她呢?」
「小靖?」班長像是嚇壞了,小小聲的喊我。
我轉身,往社團辦公室跑去。
※
抖著手打開社辦的鎖,我衝進去,找出簽到簿。我們社團很嚴謹,社團活動都要
簽到。親筆簽下的總有她的名字吧?
我記得我們兩個人一起簽的,我記得…
我的名字下面那一格,是空白的。
這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慌著往前翻,發現一件怪事。在應該填滿的簽到簿上,
空白的格子越來越多。這批新社員有五個…翻到他們入社那一天,就有五個空格
。
「不會的…」我嗚咽起來,「不可能是這樣的…」
我搬出所有的簽到簿,一頁頁翻過去,每次招收新會員以後,就會出現空白格子
。我就算不熟,也該記得他們的名字吧?但我一個也想不起來。
「咦?」
我嚇得弄掉了手裡的簽到簿,臉孔慘白的轉頭。葉學長溫柔的看著我,有些困惑
的,「怎麼一大早就來了?對不起,今天睡晚了,沒去接妳…」
他的目光移到大堆簽到簿,笑容消失了。我望著他,他望著我。他一步步,走了
過來。
「…葉學長,我一直喜歡你。」我軟弱的說。
他頓住了。眼光溫柔而哀傷,「我也喜歡妳,小不點。很喜歡很喜歡…」他安靜
了一會兒,「忘掉這些,回去上課。」他的聲音很柔很軟,「等妳長大一點,我
再來接妳。」
我垂下眼睛,點點頭。轉身走回去。等我轉過轉角,就開始拔足狂奔。學長沒有
發現,我沒戴眼鏡。我看得到他嘴角的黑暗,和聲音的黑暗。
我覺得我的心快要碎了,壓軋著碎玻璃的痛感。我曾經是、一直是,那麼喜歡的
溫柔學長。他到底是做了什麼…他是想做什麼?
上課鐘響了,我卻蜷縮在樓梯間,心亂如麻。如果可以哭就好了。但我心底空蕩
蕩的緊縮,哭不出來。
還是回去上課吧。
我滿懷心事的走回去,不經意的瞥向別班的教室…一個空在最中間的桌子,將我
狠狠扎了一下。這一班,三十二個人。我往下走,發現另一班只有二十九個人。
不對。每個班級應該都是三十五人到三十六人。不見的人去哪了?誰也不覺得奇
怪,誰也不會去追究嗎?
放學後,我呆呆的望著黑板。就算沒有社團活動,我也會去社團晃一晃再走。所
以柏人能夠來接我的時候,通常是六點才來。
「奇怪…」在台上的老師喃喃自語,「這本作業是誰的?怎麼沒寫名字?」他翻
了翻,搔搔腦袋,「喂,有人沒拿到作業嗎?」
當然沒有人回答。老師咕噥幾聲,將那本無名的作業簿扔進廢紙回收筒。
眼淚立刻湧上我的眼眶,一陣陣刺痛。我等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將那本作業簿撿
r /> 起來。
她只比我高一點點,髮夾是凱蒂貓,喜歡粉紅色。大大的眼睛總是泛著熱情,笑
起來嘴巴可以塞個拳頭。
她對三角函數特別頭痛,我們常常一起憂愁的啃著筆,對證明題束手無策。
但我完全想不起她的名字。或者說,誰也想不起來。
「…喂,柏人?」我拿起手機,「能不能現在就來接我?」
他什麼都沒問,連我聲音這樣古怪不穩都沒問。但這個時候,我真的很高興他是
這樣一個沒有感情的人,讓我可以冷靜思考。
「…能不能、能不能載我去一個地方?」我深深吸了幾口氣,「就在美術館附近
。」
柏人打開車窗,呼出一口煙,「好啊。」但他什麼也沒問。
幸好沒問,問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憑著記憶,我找到她的家,按了門鈴。「蘇宅」。最起碼我知道她姓蘇。
是蘇媽媽來開門的。她看到我,笑盈盈的,「林靖?妳好呀。最近我又收到一把
湘扇唷,要不要來看看?」
她記得我。那麼…「蘇媽媽,小蘇…妳女兒在家嗎?」
「女兒?噗。」蘇媽媽笑出來,「我哪來的女兒呀?我只有一個不肖的兒子,整
天在外面瘋呢。若有個貼心的女兒該多好…說到這個,我是不是太想要女兒啦?
怎麼佈置了一個女孩兒的房間呢?…」
她記得我,但不記得自己的女兒。
我覺得呼吸困難,淚盈於睫。「我、我只是順路來看看蘇媽媽。我先走囉。」
「不留下來喝茶嗎?」蘇媽媽憐愛的摸摸我的頭,「有妳這樣的女兒多好呀。下
次再來唷~蘇媽媽做草莓布丁給妳吃~」
為什麼…怎麼會…我快步離開,一路走, 一路掉眼淚。怎麼會這樣?
哭著上了車,手腳不斷發抖。拿下眼鏡,我不斷拭淚。
柏人幫我綁好安全帶,什麼話也沒問,任我去哭。
或許這樣最好。
※
從那天起,我就藉口感冒,沒去上學,當然也沒去社團活動。
因為我不知道怎麼辦。我該如何是好…那麼溫柔的學長,怎麼可能做壞事…我記
得窗下絮絮的交談,記得他攬著我肩膀的體溫。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甚至不敢告訴柏人。他是紅十字會的妖魔殺手,這種事情他根本就不會多說半
個字,只會掏出手槍,對準學長的眉心。
「逃學?」柏人叼著煙,將手放在口袋看著我。
「…我生病了。」穿著睡衣,我抱著枕頭,低下頭。就算是他用狗鍊拴著我,我
也要拿命跟他拼了。我還沒有想通,想通之前我沒辦法去學校,沒辦法面對學長
。
「是嗎?」他卻沒多說什麼,「那我去陽台抽煙。」
我瞪著他的後背。他到底是知情還是不知情?這麼輕易就放過我?
委靡不振的待在家裡三天,柏人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突然冒出來。他總是有事做
,打靶、看書,有時候就在陽台抽煙發呆。很少跟我說話,我也不想說。
其實,我大半的時間都在思考。
我怎麼能肯定這些奇怪的事情跟學長有關係呢?說不定他根本不知道。我的不安
,和自以為是的發現,說不定都是錯覺。
就算跟學長有關好了,那我最少也該了解學長的動機吧?或者那些人…還活著也
說不定。 如果小蘇還活著呢?
我突然坐立不安起來。求救似的,我看著柏人的背影。不、不行。我沒忘記柏人
拿著槍對準我眉心的模樣。他的拯救直通死亡。
第四天,我穿戴整齊,收拾書包。考慮了一會兒,我將自己的槍收進書包。
「病好了?」柏人吃著土司問。
「好了。」我低下頭,掩飾臉孔的紅暈,「也該好了。請六點來接我。」
他沒問什麼,吃過早飯就載我去上學。
這三天,在焦躁不安的折磨下,我幾乎沒吃什麼,一下子瘦了一大圈。老師和同
學都嚇一大跳,沒人懷疑我裝病。
「林靖,妳真的、真的都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