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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一瓜精选集:提拉米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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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书籍名:《须一瓜精选集:提拉米酥》    作者:须一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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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长走廊钢筋护栏,就可以看到更远的、不知哪家的红砖烟囱在冒烟。青烟不大不小地冒出来,雨不大不小地打在它们上面,但烟还是轻轻地腾起。看是看不清楚,但烟肯定都湿了。

            审判长说,被告人,请做最后陈述。

            被告人在看着第二审判庭偏高的窗口。法庭上很安静。检察官在偷偷嚼口香糖。辩护席上,律师和助理都看着他们的委托人。助理忍不住对被告人轻轻“喂!”了一声,他们的委托人收回了看窗外的眼光。最后陈述!助理抻着脖子低声提醒。

            被告人声音很轻:雨把烟打湿了。

            审判长说,大声点!不是嘴巴说给鼻子听!

            被告人点头,然后轻轻摇头。

            审判长说,说什么都行,也可以请求政府宽大处理。随便。陈述吧。

            被告人摇头说,没有了。

            律师有点重地把便携电脑啪地合上了。这个声音像名律师发出的动静,他也的确是个名律师。助理在轻轻地、利索地收拾桌面的纸片、香烟、红蓝铅笔。

            法官宣布休庭。

            名律师在书记员的庭审记录上签完名,就看到委托人的妻子钱红就站在他身边。他们一起走出第二法庭,下楼。名律师才知道她身边还跟着她的哥哥和一个姐姐。她父亲太老了,想来来不了,她母亲也想来,但临时心绞痛。名律师注意到,他的委托人无论在上庭、还是被法警带下法庭,都没怎么看妻子,更别提他的舅子、姨子们。他什么人都不看。整个审理过程中,他只是时不时看着窗外,目光模糊。

            我们要重新申请精神鉴定!钱红哥哥说。听口气是钱红哥哥在决定一件事,但实际上,他看律师的眼神是征询的。名律师开始点烟,然后吐烟,看到助理把车开到法院门口,他就走下扇形的大楼梯。律师不愿吃钱红的饭,在拉开车门的时候,他瞥见钱红眼睛里有泪光,他就停下,似乎思考了一下,他说,他没毛病。非常正常。

            钱红抓住了名律师的外衣:水清不可能杀人!

            对。我也希望这样。先等一审判决吧。

            **************

            44天前的晚上,也是下雨,下非常大的雨。实际上是下了49小时的全程暴雨。气象部门说是台风过境带来的暴雨,日降水量达到历史最高纪录。蔡水清接到棋友电话时,正在菜场买鲢鱼头。他本来是不需要冒雨来买胖头鲢的,冰箱里有鲜虾、排骨还有两包钱红爱吃的鲜黄花菜。也有儿子爱吃的土豆。可是,昨天晚上,钱红说,好久没吃你的剁椒鱼头了。

            当时,窗外是瓢泼的大雨。陶土色、纸质罩的床头仿古台灯下,钱红在看一本家庭文摘杂志。蔡水清更早就洗了澡,检查完儿子作业,安置他睡下,就在客厅等钱红。钱红在浴室。钱红出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红树林专家的父亲和大学教授退休的母亲,还有钱红的哥哥姐姐们,都不喜欢看电视,所以,蔡水清也不开电视,他拿着蚊香拍在客厅寻找蚊子。他已经注意到,他家的蚊子只有几只,一般栖息在黑色的博古架上。

            钱红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直接往卧室走。蔡水清定睛一瞧,知道钱红又没擦脚。生活中钱红是个非常粗心的女人。蔡水清搁下电蚊拍,到洗手间拿了一条白蓝条的松软干毛巾。钱红咯咯地笑着,怕痒一样说,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改。蔡水清蹲在床前,把钱红的一只脚包在松软的毛巾中,一个趾缝一个趾缝地擦过去,然后检查一下,再换一只脚。

            蔡水清很整洁,除了长相,你看不出他来自连正常的苹果都没看过的贫困农村。但是,他是有教养的。虽然在大学的时候,钱红因为这样的人追求自己,感到非常丢脸,虽然,钱红的父母兄姐,起码有两年多无法接受钱红这样的男友,但是,蔡水清一点一滴、滴水穿石地改变了这一切。

            蔡水清开始擦浴室地上和墙上的水渍。这是他每天的工作。因为有个同事家的浴室不好好打整,湿气闷在浴室,浴室的木门发霉不说,还透到客厅的墙上、木地板上。它们都变黑了。钱红开始也擦,后来蔡水清说你做事太不清楚,还是我来。所以,那以后,无论钱红什么时候用毕浴室,蔡水清都会再进去,擦天抹地,完成整洁干燥工作。甚至蔡水清已经在床上了。

            闷雷和闪电都在家的外面。暴雨啪啦啦啦下得很痛快,蔡水清喜欢这种淋漓痛快的暴雨。心情很好。没有暴雨骤风,还真的感觉不到家有那么温馨。蔡水清上床后抱了抱钱红,钱红在看那本家庭文摘杂志。钱红把身子转过去,说挠挠背,痒。

            当然是骗人。蔡水清知道,这是钱红姥姥从小给钱红养成的坏习惯,是钱红妈妈有一次喝茶的时候告诉蔡水清的。当时,蔡水清已经每天晚上在挠钱红的背了,而且起码要挠10分钟,动作要不轻不重,范围要疏而不漏。不挠,钱红就撒娇说睡不着。但是,岳母在阳台上揭露钱红的时候,蔡水清笑笑,没有说明什么。其实,是钱红悄悄告诉了自己母亲,为了证明自己嫁给了一个多么体贴人的男人。

            挠背的时候,钱红还在翻杂志。她突然就说,好久没吃你的剁椒鱼头了。

            蔡水清说,想吃?

            钱红说,想吃。

            **************

            44天前的白天,也就是暴雨如注的时候,蔡水清挤在印关大菜场潮乎乎的人群中。很多人的雨伞水、装菜塑料袋里说不清楚的什么水渍,都滴擦在蔡水清的身上。蔡水清自己也是潮乎乎的,自己的雨伞也把雨水滴在别人身上。

            卖鱼的摊主换了个小姑娘。本来蔡水清都是在这买鱼,今天还是习惯地到这里停下。小姑娘跟他笑笑,看来知道他是老主顾。蔡水清就等。小姑娘在帮前面的顾客剖鱼,一边招呼他要什么。蔡水清指着胖头鲢说,原来那个,是你……

            小姑娘说,是我妈妈!下雨天关节痛,来不了啦。

            蔡水清也觉得自己的腿关节有点疼。他弯腰按摩了一下,果然,更明显了。小姑娘业务水平不如她妈妈,她妈妈总是把鱼杀得很干净,而小姑娘把鱼杀得乱跳。一个挑拣鱼的瘦女人被溅了鱼水,很生气地咒骂小姑娘,然后,忿忿甩手离去不买了。这时候,蔡水清的手机响了。就是那个棋友。他说,晚上到我家吃饭!

            蔡水清大声说,下雨呀!

            棋友说,哎,晚上就不下了。大家聚聚吧,好久没见面。我太太现在会做韭菜摊饼了。

            蔡水清说,还有谁呀。

            棋友说,就我们几个,你、老付,林与基,周卫东。你要不要带上太太?

            蔡水清说不要,蔡水清说,有什么特殊的事吗?

            屁事。就是想聚聚。饭店里请不起,家里来吃点家常菜,你不嫌弃吧?蔡水清说,我就爱吃家常菜。

            那还不是!好!6点半。

            蔡水清收好电话。他心里老大不快。棋友的太太是蔡水清的老乡,老付他们是围棋爱好者培训班认识的,分在一个小组,互相对弈比别人多了些,谈不上什么深交。蔡水清甚至不太喜欢他们。可是,钱红一直认为蔡水清没有朋友做人未免太失败,虽说,蔡水清在这地方如今也算小有名声,可是,名气之外,钱红觉得他有点寂寞,就是说,似乎从来没有人想交结他,比如,春节几乎没有人会来电问候他,更别提别人一到节日,那种热闹非凡的手机短信了。本来有个他们老乡会的蔡芬芬理事,知道本城来了这么个领政府津贴的人才老乡,主动联系上门,用流畅热情的乡音土话,要请他参加老乡会,甚至让他出点钱当副理事,蔡水清一口拒绝了。后来蔡芬芬又来说不要他出钱,也请他出任老乡会副理事,蔡水清还是拒绝了,而且是用普通话拒绝的。蔡芬芬后来知道他其实连老乡会都不乐意参加,从此就不给他打电话了,当然,老乡们的任何活动,他也就更不搭理了。蔡芬芬留下的老乡联谊会通讯录,他直接送给儿子做了草稿纸。也可以说,除了被迫和蔡芬芬老乡交流,他从不搭理什么老乡会。

            钱红说,这样不好吧?

            蔡水清说,天下最无聊的就是老乡会。都是些什么人啊。有这时间,不如自己搞点学问。钱红不知道他们那老乡会里到底是些什么人,但她倒是不喜欢蔡芬芬那么大年纪了,还是扮可爱装天真的样子。所以,她就不再坚持立场。但是,她一向鼓励蔡水清多交朋友。因此,当蔡水清和围棋培训班小组棋友搭上——受训围棋,是因为钱红爸爸和钱红哥哥他们都喜欢下围棋——钱红就热情撺掇他请这些棋友在月亮桥吃饭。蔡水清只好请了。如果有人请蔡水清吃饭,如果蔡水清说,今天晚上我有应酬,钱红就非常高兴,高高兴兴地带着儿子去吃洋快餐。

            蔡水清买菜回到家,先把一身透湿的衣服换下,然后修伞。因为一阵狂风把伞全部翻了身。蔡水清在暴雨狂风中将它们用力翻回来的时候,动作太急,可能把伞骨扯断了。这是一把新伞呢,伞面是棕色和黄色相间的暗格子。

            胖头鲢鱼头洗净抹上细盐,本来最好是腌到晚上烧,味道透,可是,晚上要出去,钱红肯定不会烧,因此,只好中午做出来。然后,蔡水清把新鲜的黄花菜从冰箱取出来。他把花心中的黑蕊一一摘掉。这个活很费时,可是,如果他不处理好,钱红是绝不会去一朵朵掰开花瓣,祛除黑蕊的。据说,黄花菜通常是吃晒干的,如果你要吃鲜的,就有中毒的危险,除非你把黑蕊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