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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一瓜精选集:提拉米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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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书籍名:《须一瓜精选集:提拉米酥》    作者:须一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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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都不说话。

            一点都没穿吗?

            老人还是不回答。

            戴诺说,那次金虎生气,在媳妇肚皮上刻字的事,舅舅接了电话,跟你们是怎么说的?

            老人摇了一下头,不说话。老婆婆又开始擦眼泪,小女孩转过小身子,伸手为奶奶擦眼泪。老人看着自己膝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戴诺看着助理。助理说,这不好翻译,在我们本地话就是……那个,丢人的意思。

            舅舅有没有说,上面刻的是什么吗?

            老人都在缓缓摇头。戴诺无法识别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回忆。等了一下,又问。老头站起来,走到门槛外。戴诺跟着站起来出去。外面,天色已经发暗了。戴诺请老人看看她的笔录,老人摇头说,不识字。戴诺说,我念给你们听,如果我记错了,再改好吗?

            总共七八个提问念下来,老人都反应默然,戴诺以为老人认可了调查笔录,但是,她请他们签名按指模的时候,两个老人却坚决拒绝了。怎么解释都不行。

            杨助理做了个耸肩动作。这个动作比外国电影电视上的人,做得还洋派。戴诺请他做老人工作,他又耸了下肩,说,我理解这个。你们这个调查,就是帮凶手辩护用的嘛。我上过县里办的法律培训班。

            三人出门的时候,一对老人也跟着跨出门槛,默默地看着他们走下小坪石阶。戴诺回头看了看,满目的败破的芭蕉叶子,把黄昏煽动得无限哀婉凄凉。戴诺转身又走上去,在孩子的口袋里塞入一百元钱。两个老人非常吃惊,老婆婆像拿着烧着了的炭一样,把钱掏了出来。

            给孩子用吧。戴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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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计划晚上可以调查孙素宝的结拜姐妹。她们在大街水井头开着一片理发店。但是,杨助理用怨天尤人却轻快的表情说,这个村庄晚上无人营业,没电嘛。

            沿着溪边青石古街一路走回来,家家户户开始发出昏红的光,是蜡烛营造的光明,有的妇女还撑着,想再依靠一点天光,在大门外急急地择菜、剁猪草什么的。城里早就久违的炊烟,渐渐笼罩着山村,许多孩子在炊烟的气息中玩耍,尖利的童声越过溪流传得很远。

            一路走来,就看见住的家庭旅店,发出电灯的光芒。不知是电压问题还是灯泡瓦数太低,远远的,就看到店家白炽灯怯怯地黄亮、二楼的日光灯光怯怯地发青。不过,还是比通常人家的烛光清亮多了。三个孩子和另一个陌生女童,在院子里的树下,追逐打闹,一人守护着一棵树,好像是进行什么游戏。一看到他们,就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地蹿进屋子。

            晚餐依然令人惊异地简单。拉拉冲着戴诺做了个昏厥后仰的鬼脸妖姿,杨助理很自然地自己去大木桶中舀饭。杨助理吃饭很快,他说,晚上我本来可以陪你们住这,但是,我二舅舅有事和我商量嘛。我先走了。

            晚上的菜和中午差不多,只是河鱼没有了,但是多了一份用鱼头烧的咸菜。戴诺夹了一口,咸得差点呛咳起来,又发现只有鱼头,不见鱼肉,便怀疑是中午剩下的。就不敢再伸筷子了。三只小鸟还是逮着一切机会,窥视他们。拉拉说,你们上学吗?一个孩子吃吃地笑起来了,另两个也不知为什么轮流使劲抽着鼻涕,好像是表达一种笑意,有两个开始在桌子底下互相踢脚。

            母亲瞪起了铜铃眼。母亲说,晚上我给你们一点热水。戴诺没想到她的普通话,讲得这么清楚。戴诺说,是洗澡的吗?

            大鸟摇头,没有那么多热水。一只小鸟冲着自己,拼命做洗澡动作。大鸟打了他的头一下。他立刻低头拼命扒饭。拉拉“噗”地大笑,把饭喷了出来。戴诺说,你认识杨金虎吗?

            大鸟看了看门外。戴诺说,还有他的老婆,你以前知道她吗?

            大鸟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根本没听到戴诺说什么。你熟悉他们,对吗?大鸟慢慢摇头,站起来往灶间走去,戴诺一直看着她,整齐扁平的头发,像块漆皮贴在脑袋上。大鸟提出一个木盆,木盆单侧有个像马头一样的手把,像提篮被折断了一半的提手。戴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桶、或者叫盆的东西。

            大鸟做了个洗脸动作。等一下就给你热水。她说。戴诺才知道,她没有回答她提问的任何意思。

            踩着嘭吱嘭吱的楼梯上楼,两个房间都是15瓦的白炽电灯泡,楼梯口吊着支幽幽的三瓦灯条。戴诺回到自己房间,看到床上一张睡铺上铺了草席,下面是草垫褥。拉拉在她床上躺了躺,做出鉴定说,还好。软的。应该没有跳蚤。随后,拉拉起身说,口渴。太咸了!拉拉离去,戴诺开始翻看下午的调查记录,还有一些想问的问题又冒出来,她顺手记了记,可是,转而又想,老人拒绝签名再问也无效,便扔了笔站起来。窗子对面房屋的窗子,似有人影一闪而逝。戴诺定睛细看的时候,只剩窗帘在抖动了一下。对面人家也是点蜡烛的,窗户深处有红黄的朦胧光晕。这里面有一双什么眼睛呢?

            拉拉半躺在床上玩游戏机。听到戴诺嘭嘭响的脚步声,他头都不抬地说,该做什么你快点。楼下的说,晚上9点统一熄灯。

            从门厅后面的灶间,转出去是一个像天井一样的小空地,左手一条羊肠道通向后街,右手前面是厕所,再前面就是一个15平方的大猪圈,不知为什么只有两三只黑猪。最要命的是这里的厕所。它的架势像个双人沙发,也用坐沙发的姿势出恭,搁屁股的地方是空的,黑暗而深不可测,阴风隐约,粪便不知流向哪里;前面横档上搁腿的木梁,不知是被主人客人的皮肤油脂摩擦的、还是集体尿液粪汁浸淫的,黄玉一样,又光又油亮,冰沁肌肤。

            中午戴诺第一次前往使用的时候,就不知所措地看了半天又走出来;拉拉站小天井上如沐春风地坏笑着,什么也不说。戴诺又进去,小心领悟操作,刚到位,忽然发现沙发扶手边有两个新鲜的烟头,便嗷地弹起,猛提裤子蹿了出来。

            杨助理说,我们这里的厕所都这样,男女共用,一份报纸还可以互相传阅的嘛。

            后来使用厕所,戴诺都要请拉拉把门。傍晚,拉拉站岗的时候走神,一只小鸟突然闯进厕所,戴诺惊惧得差点人仰马翻,小鸟也被她的尖叫吓得更加尖叫。大鸟众小鸟都赶将过来。拉拉说,没事没事。大鸟脸色很是漠然。

            陪我下去办公一下。戴诺站在拉拉的床前说。拉拉头都不抬。戴诺踢了踢拉拉悬在床边蹬着旅游鞋的脚。拉拉说,就用楼下的给你的木盆子啦。洗了脚,你就顺便在里面把事情办了。

            戴诺又重踢了那只脚一下。拉拉把脚移开,手上的游戏机操作依然不停。

            我揪你耳朵!

            左边吧。方便。拉拉依然不抬头。戴诺伸手去揪右边里侧的耳朵,拉拉拦腰把戴诺抱倒。戴诺一巴掌摔在拉拉脖子和下颚之间。戴诺站了起来,径自往楼下走。拉拉也站了起来,跟着下去了。

            厕所门前,也吊着一支三瓦的幽幽灯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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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点刚过,楼下好像是大鸟“呜喔”的声音,呜喔的声音响过,灯就全部熄灭了。戴诺把木门关了,拉拉没有关门。戴诺钻进被子的时候,感到又冷又硬。被子可能用米浆浆过,有米汤的味道,硬硬的像纸板。入秋的山村之夜寒意很重。今天很累,但是睡不着,因为时间太早,更因为脚心冰凉。脚心冰冷得像连接上一对尸脚。虽然泡过小盆热水,但上床早就冰回去了。睡不着。

            手心渐渐热起来,戴诺在被窝中,听着喜多郎的《和平之歌》,一边佝偻着身子,分别用手握着脚,试图使它们热起来。外面有遥远的狗吠声,这样静谧而黑暗的夜晚,好像身处古老的故事中。什么叫黑暗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在都市的人们永远都不会明白,再怎么的,总有微光照耀着城里的人们。

            换电池的时候,她听到一支口琴声就在窗外黑暗的天际中徘徊。琴声不很大,甚至有点单薄,一种孤独悲抑的旋律,在黑暗的夜色中,像一条微微发亮的细线,单薄地盘旋、游弋在黑暗之中。琴声如诉,可是无耳朵可诉,井底似乎太深了,周遭群山如墨,倾诉是如此的孤独而纤弱,怎么挣扎都苦苦地出不去。

            口琴声在反复吹吟。

            戴诺起床到窗前,窗外只有无边的黑暗,目力所及,连一点星光都没有。一味的黑,滞重如铁,什么层次都没有,除了这丝线般孤独的口琴声,视野中的一切,都像死去很久了。戴诺把门轻轻打开,拉拉的房门还是开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她重新把房门轻轻关上,开始坐在床沿上使劲搓脚心。口琴吹吟的是同一支旋律,反反复复,无穷无尽的样子。吹口琴的人,在倾诉一种情感,是吹给自己听的。到了戴诺脚心热起来时,她已经能哼唱出这个旋律了。她开始难以摆脱对孙素宝的回忆,还有血淋淋的杨金虎。黑暗中,杨金虎张着的那只眼睛、那只令她无法回避的眼睛,在幽幽暗亮,它在旋律游弋不去的黑暗中,显得眼光温和而无奈。那是虐待狂的眼睛吗?

            戴诺不知什么时候睡去。她看见了一具水流裸尸,光滑如玉的女尸,顺着急速流动的沟渠,小舟一样航行,遇到障碍物的时候,她起身避过,随后复原平躺如舟,顺水航行。戴诺醒来,耳畔鸡鸣阵阵,天光如牛奶一样,停留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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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是地瓜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