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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一瓜精选集:提拉米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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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书籍名:《须一瓜精选集:提拉米酥》    作者:须一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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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终于咣啷咣啷地启程了。颠得很厉害。拉拉没有再掏出游戏机,他要戴诺把手握在前座椅的铁扶手上。他自己也一只手抓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放眼就是山了。虽然听着耳机音乐,但这么警戒地坐车,不仅累人,这种姿势也是无法享受音乐的。戴诺闭上眼睛,慢慢就把手放掉了。

            拉拉把她的手重新放到正确位置。那我们说话吧。戴诺摘下耳机。拉拉说,你说吧,我听着。戴诺说,你要回家干什么?

            继承我哥哥的事业。

            戴诺很困惑。你哥哥?什么,事业……

            他死了。是的,死了。我将去继承他的岗位、他的婚姻、他的家庭、爱,还有孝心。

            戴诺看了拉拉一眼。毕竟不熟,她不能分辨拉拉是否在胡扯。因此不做声了。话不投机,戴诺又合上眼睛。大约过了十分钟,拉拉用肩头撞她。喂,别睡觉。你还记得我们认识的那个晚上吗?

            戴诺没回答。如果不是拉拉想让她摆脱药物、保持清晰,也许他一辈子都不想问她这个问题。她当然也不想回忆。他们就像两个互相逃避的兔子,今天在一个独特的时空,狭路相逢了。

            拉拉轻轻笑出声,他说,我还真喜欢那天晚上。喝醉的你非常有趣,你说你原来那个私人事务所的老板,是多么的吝啬,小律师打电话都要到他办公室去。而女小律师一用电话,他就把手伸到你们的衣服里去。那天,他不让你下班,他要把脸放在你的胸部上,和你谈马勒第五交响曲。你就把口香糖渣吐到老板嘴里了。你当时摇摇晃晃地站到了酒吧椅子上,你对所有的人叫喊,去死吧!——都去死吧!——你们都不配听马勒!——不配!——

            戴诺对此有些记忆。她当时不认为自己醉了,只是控制不了兴奋的情绪。她反复纠缠一个人:马勒是我的你知道吗?马勒是我的你知道吗?我每天亲吻他——我从来不亲吻其他任何人。你知道吗?有一个男人拼命摇着头,奋力挤到她跟前,鹦鹉学舌地说,我每天也亲吻他。亲他!亲他!戴诺瞪着眼睛,愣着,突然,劈手就给了那人一巴掌。那人一把揪过戴诺的头发。他的脑袋还在猛烈地摇晃。那人是谁不记得了,但是,拉拉对那人耳朵说了什么,那人摇着脑袋就放手了。

            酒吧装修得像个大型厨房,强烈的摇滚让戴诺耳朵吱吱鸣响不停。去年以来,她的耳朵听力在逐步下降。医生禁止她戴耳机听高分贝的强烈音乐,但是她还是难抵音乐诱惑。有时克制着音量开小,但是听马勒的第五交响,她从来不调小音量。

            她奔向垃圾桶呕吐,还没吐完,拉拉扑了过来,一把抓过她的胳膊,就往一面奇怪的蓝墙那跑,戴诺觉得好像要撞墙了,不知为什么没撞上,好像跳过很多长方形的碎布大包,冲上了大街。外面都是警车。警灯在街角无声地闪。拉拉也喝多了,步伐忽小忽大,两人勾肩搭背走得趔趔趄趄。戴诺说,走啦?不玩啦?

            警察来了。你的摇头丸呢?

            戴诺那时不知道什么摇头丸,但是她郑重地说,都吃下去了。拉拉摸摸她的喉咙:假货。我卖的都是真货。但是,我早不卖了。我知道今晚会出事。傻逼!他们一个都不听。我真的不喜欢做生意,我和拖拖不一样,拖拖和小鸡毛一样,小鸡毛和她爸爸一样,都是生意天才。我不是。

            走楼梯的时候,戴诺跌倒了,连带着拉拉也摔倒了。两人就坐在楼梯上,继续聊。小鸡毛从小就很有经济意识。你懂吗?我妈妈没有调动的时候,我和拖拖和她在同一个幼儿园,我们大班,她是小班。星期天的时候,我和拖拖一有空,就想看她屁股。我们非常喜欢参观她的屁股。小鸡毛说,看一次一个巧克力豆。小时候,她家非常穷。小鸡毛喜欢绿色的。我没有绿色的,她就不让我看。如果我想看,就要付出两个蓝色的豆子。我只肯给她黄色豆子。小鸡毛说,那只能看上半身。上半身有什么好看,不是和我们一样。夏天的时候,小鸡毛妈妈在院子给小鸡毛洗澡,还不是只保留了小裤衩?我都看到了,上半身一点都不机密,我很生气,我说,你妈妈都没有说看了要给黄色的。小气鬼!你是小气鬼!告你妈去!

            小鸡毛就哭了。小鸡毛说,不能告妈妈,妈妈说不能让别人看屁股。

            小鸡毛非常爱哭,胆小,怕鸡,怕蚯蚓。有一次,拖拖为了证明鸡不可怕,把一只小鸡捏得屁股挤出肠子,小鸡当场就死了。可是,小鸡毛也快吓死了,哭了两天,看到我们兄弟俩就躲藏起来。

            那天晚上,戴诺和拉拉就坐在公寓楼梯上,聊啊聊啊,然后就互相抱着对方的脑袋,颠颠倒倒地爬上7楼,撞进了拉拉的住处。

            拉拉说,我经常想到那个晚上,因为你傻乎乎的,有趣极了。后来我有一次到法院找人,看见你在小法庭上,活像一只站在鸡笼上的斗鸡。法庭里没有什么旁听的人,只有两个扛摄像机的傻逼记者。你居然还那么凶,太不好玩了!太没意思了。

            **************

            镇里的司法助理员,约好在羊公村的车站等他们。

            下车的时候,拉拉和戴诺像两只青面兽,两人一路都吐惨了。早上的茶叶蛋变成非常恶心的东西,统统都翻了出来,彼此瞥见了对方的呕吐物,就引发自身反胃,后来,只要有人发出“欧——”的欲呕声音,另一个就扑向窗口,直接开吐了。

            司法助理员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司法助理员是个有着一双铜铃眼的小伙子,头发像小报刊上歌星的发型,中分,两边削得像鸟尾巴,披在腮边,看得出挺追求时尚,但不知什么地方就是不对味道。戴诺看拉拉,拉拉只是一个平头,发白的黑色牛仔裤,旧的灯芯绒厚衬衫,一只大号的帆布双肩包,随意提在手上,脸上是半死不活的疲惫神情。相比之下,拉拉骨子里透出和助理员不一样的气质。戴诺想,这是都市的味道,还是习惯了顺眼呢?

            我姓杨,助理员笑着说,我母亲就是这个村的,所以,这里我很熟。

            戴诺说,我们有地方住吗?

            杨助理说,联系好了。这个村是个大村,你们过来,来先看看这村的全貌。杨助理提过戴诺的背包,走到车站边一个竹林丛边,往下指。原来村子还在小公路的更底下,它像一个大三角形的锅底,一条溪水穿过三角形底边,到青山后面去了。三角形前半部分,有稀稀落落的房子,中间有个牌坊,牌坊后面房屋的密度就大了起来,还有高点的楼房。不过,所有的房子看上去都有点斜,不知什么原因。拉拉也觉得有点斜,但杨助理说,农村的房子都这样,其实很牢的,不会倒。

            所有的房屋,都笼罩在午时淡淡的炊烟中。走下竹林掩映的大长坡,就踏上一个像赵州桥一模一样的石拱桥,不知有几百年的青砖,踩上去很厚实很温和;桥侧的青砖缝隙中,许多不知名的高低小草在吹过大桥的风中抖动;桥下宽敞的溪水,清亮得能看到水中石头和沙色,还能看到水中黄沙上柔软的水草,在缓缓的水波中,微微摇曳,还有像细影一样的小鱼群在其中蹿来蹿去。几只老牛在水边。

            沿着溪边是个青石条铺就的路,窄窄的,大约小汽车都不容易通行。青石铺得也很随意,中间石面都磨得凹陷了,像玉一样光滑。看来人的脚在上面走了几百年,也许上千年。大约又走了三百多米,就到了车站就能看到的牌坊下了。杨助理说,是贞节牌坊,大约是明朝时期,人们为一个寡妇立的。说是结婚一年后,丈夫就死了,她含辛茹苦,洁身自好地把儿子养大,后来儿子中了状元,做了很多善事,还为母亲立了这个。戴诺看看牌坊后面刻的文字,却是什么人倡议立的。

            拉拉和戴诺的出现,几乎引起了所有的人和村里所有的狗的注意。这个村里有非常多的狗,它们不断跑到拉拉和戴诺身前身后穿梭,当他们仰视牌坊时,两只黄狗大胆地嗅着他们的裤角和球鞋,一只黑狗湿湿的鼻子,居然碰触到了戴诺手指。戴诺惊跳起来,失声大叫。狗们似乎也吓了一下,各自退了退。杨助理弯腰,做了个捡石头的动作,狗们又退远了一点,但还是不离去。助理说,都是土狗,其实很胆小。别害怕。

            戴诺有点不习惯,因为沿街的男人和女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毫不掩饰地看着他们。羊公村的人,几乎每个人脸都很尖瘦,很多人都长着一双铜铃式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瞪视人,好像是它们共同的习惯。坚硬的视线,像灰色的带子,远远近近地交织而来,密集围捆在戴诺和拉拉身上。他们才走过去几步,身后的人们立刻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中,一只只铜铃眼,还是不离开他们,有人还用手指指点点;杨助理却显得很兴奋,主动跟一些人大声打招呼,对方也招呼过来,互相嘴里削削削的。拉拉和戴诺一点也破译不了他们在说什么。

            拉拉说,要在我们那,有人这么看人,你就要小心,八成是毒瘾发作,要弄你的钱啦。

            杨助理笑了笑,城里人嘛,新鲜啦。说话间就到了车站山头能看到的两层楼房面前。楼房前面有四棵和楼房同高的树。这是个木楼房,看上去没盖几年的新房,可是,样式和书上看到的那些明清民房差不多,门板上半部分雕花,下半部分是光的,洗刷得惨白。其实整个楼都白生生,不知为什么没上层漆。

            杨助理说,他们家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