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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一瓜精选集:提拉米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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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籍名:《须一瓜精选集:提拉米酥》    作者:须一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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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生性浪漫轻狂的女演员们,一高兴就摸拍少年阿丹漂亮的脸,发型满意了扑上来就死抱。阿丹的脸经常被她们弄得都是口红。阿丹是羞怯的,涨红着脸,假装没感觉地不断玩手上的牙剪。有的女演员见状,就刻意过来用肩头撞他,一脸坏笑的猛烈撞他,阿丹被撞倒了,但坐在地上他也不停地翻转手上的牙剪,目不斜视若无其事。人们就哄堂大笑。这个时候,总是阿丹哥哥哭笑不得又爱怜地把阿丹拉起来。

            说不上是什么复杂情感,未必是吃弟弟的醋,阿丹哥哥有时候就是觉得那些泼辣放浪的女演员会把阿丹给吃了。那时候,兄弟名剪城在当地已经是声誉日隆,兄弟俩双双离开去邻城工作嬉戏,已经不被本城女人们答应。慢慢的,阿丹哥哥把阿丹留在家里的时候多了,由母亲负责看店收费,加上雇佣的师傅配合阿丹,倒也撑得住几日;再后来,那些干部子弟下海的、出国的、发财的,那个固定团伙渐渐也散了,女演员们也在日益繁忙的个人生活中,黯淡了姿色,黯淡了扎堆的激情。不过,阿丹哥哥时不时还会过去,有时是某子弟结婚了,某女子小孩满月了,某子弟回国了,某子弟出狱了。反正一年年友情还丝连着。阿丹是早就不再去了。

            四

            从十七岁的那个春节前,阿丹开始养五个水仙球。开始家人以为他是一时玩兴,就按他的要求,买了五个荷叶造型的薄瓷白盆。阿丹哥哥还送了他一把雨花石。阿丹每天给五个水仙球浇水、晒太阳。那年冬天阴雨绵绵,天气阴冷。人家说,你要是不浇热水,春节开不了花呢。阿丹就小心翼翼地每天浇热水,水温都必须用温度计试过温,正好三十三度然后才浇;一听说出太阳,扔下做了一半的顾客的头,狂奔回家,把花盆一一抱到阳台太阳底下晒。

            春节的时候,五盆水仙花都开始开了。家人以为可以每个房间分享一盆,客厅可以安排两盆。不料,阿丹回来勃然大怒,把水仙花一盆盆都抢进自己卧房,还把门反锁了。后来家人就看到,阿丹的桌上有两盆,茶几上有一盆,还有两盆竟然放在枕头边。母亲趁他上班,赶紧把枕头上一左一右的花盆移到桌上,但是,阿丹一回家,就怒不可遏地放回原处,而且因为愤怒手重,把花盆里的水都振荡出来,结果,枕巾床单湿了一大片。母亲只好在阿丹不在的时候,把花盆里的水偷偷倒掉一些,以减少危险程度。而且倒水的时候千万要注意,每一盆花每一天所处的位置不同,一旦放错,阿丹一眼就看出。天知道,他是怎么区别那些几乎一模一样的水仙花。有年春节,因为家人不慎错误放置了水仙花盆,他打开煤气灶,几乎要放火烧掉自己的手。

            事实上,家人的担心是多余的,二十多年来,和他同床共眠的水仙花,从来没有洒出来过水。枕巾和床单总是洁白干净的,枕边,水仙花总是郁郁葱葱,美丽的黄花清香阵阵。一年一季的水仙花花开花谢,阿丹都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它们中间,而且容易微笑,就是说,在每一个水仙花睁开眼睛的冬季,他总是在花丛中纯洁地睡去,恬静地醒来。每一个冬天,阿丹的头发和眼睛都充满着水仙的芬芳。

            虽说弱智,但阿丹有钱有貌,举止又从不讨人嫌弃,所以,看上阿丹的人家还不太少。家人怕阿丹被欺负,还挑了又挑,力图找个智力正常的厚道人,好把阿丹一辈子托付给她。亲戚所在的一个外省女孩,符合这个条件,眉眼也周正。人家只是家境太穷,才这样选择。没想到,一到冬季,阿丹的枕头边雷打不动的水仙花,还是吓跑了那个富有牺牲精神的厚道女孩。

            阿丹哥哥说,我们改种别的吧。三角梅好不好?

            阿丹咬着食指。哥哥说,可以让它爬到房顶上。不然种玫瑰?种太阳花也可以,天天开花。

            好不好?你选一个,哥哥就去买。保证你喜欢。

            阿丹咬着食指走开了。哥哥追过去,茉莉?也是白的花,香啊,香得不得了!

            阿丹说,种水仙。

            哥哥说,为什么?

            就是水仙。就水仙。

            五

            八十年代初期,女人们都喜欢烫头发,大大小小的女人,总是被烫成一块块方便面。脸蛋标致的女人,经得起方便面的折腾,倒也还是标致;普通的女人,时尚是赶上了,看上去却个个老气横秋,人人顶着一个僵硬的方便面。阿丹从他操起剪刀起,就不轻易让手里女人的头发处于不自然状态,不管是冷烫还是热烫,不管是优质还是劣质的烫发水。他总是喜欢用剪刀,发卷设计得非常节制。事实上,全世界的美发最见功力的境界,也就是剪刀。而剪功是最基础的,也是最难掌握好的。一把炉火纯青的剪刀,奠定了一流美发师傅的重要根基。这些,阿丹根本不用读那些美发专业书籍,他不用,从一开始他就直赴要害,真正理解头发的生命本质,并在实践中以他天赋直觉和不可思议的领悟力,让一个个平凡的女人扬长避短点石成金,让女人们像昙花一样,令人难以置信地开放。剪刀在他手上,就像被施了魔法,而女人在他手里,统统成了工艺品胚胎。

            阿丹十七周岁前几天,是那年国庆前的一周。哥哥带着阿丹到了大江南钢铁城。阿丹哥哥已经不记得了,这样的活动在当时实在很经常,一是友情越来越习惯,二是那里央求他们做头发的女孩越来越多。密集的时候,不到一个月就要去一趟。阿丹哥哥有时是单独去的。预约的头太多,他就会带上阿丹,或者那边有人指定要阿丹做。反正一边玩一边顺便赚钱。阿丹已经不记得哥哥那次是为什么带他上去。那一天的上午,他背了个装美发工具的帆布简易包,里面有剪刀、头梳、薄围裙、锡纸、冷烫精、定型水、蜂花护发素什么的。到的那个中午,阿丹为一个女孩修剪了一个被当地师傅烫坏的头,花了很长时间,阿丹有点不高兴,摔了一次女孩自己家的金属皮小电吹风,哥哥在旁边一直哄他;天刚黑的时候,哥哥就带他和一大堆朋友到闽江饭店吃饭,人很多,动不动就一起疯笑,有个涂着很多发蜡的人,站到了椅子上,有人还拍桌子笑。阿丹觉得耳朵痛。吃好饭,一个扎着一个斜辫子的女子在门口等他,那个红白条相间的收腰毛衣,在夜灯中非常醒目。阿丹知道这个女子,但是,和其他工厂宣传队女演员一样,阿丹叫不出她的名字。他想叫也老记不住。哥哥把工具背包交给阿丹,对那个女人说,茄子,你最好是信任他,不要指手画脚,他不喜欢。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什么发型最合适你了。

            穿红白毛衣的茄子,把阿丹领到一辆已经等在门口的旧吉普车上。开车的小伙子开车的时候,屁股一直扭动,头发油油的,搭在耳朵边,从后面看那头像一颗咸橄榄。茄子摸了摸阿丹的脸颊,你喜欢坐吉普车吗?开车的家伙故意扭动了几下身子,夸张了地面的崎岖。茄子伸手打了他的肩头。阿丹说,一个橄榄开汽车。

            开车的家伙反应很快,立刻放声大笑,猛踩油门,把驾车弄得像驭马疾驰。茄子紧跟着也笑了,在跌跌撞撞的奔驰中喊:—一个——橄榄—开——汽——车——

            阿丹没有笑,他已经转移了注意力,他看着车外钢铁城的远远近近的灯火和高高低低的锅炉烟囱,眼里眨巴着困惑。他当然不知道,这一颗橄榄驾驶的吉普车,正把他带往一个他一辈子难以忘怀的梦境。

            六

            钢铁城宣传队的女演员,可能有十几个,其中有两三个和市里那一伙干部子弟经常玩在一起。阿丹从来都无法记住她们的名字,正如他读书时,无法记住同学们的名字一样,但是,二十年来,阿丹哥哥只要一说“茄子她们”,阿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几个美丽迷人的女人,她们穿越了时间,她们腰肢美丽,她们在笑,在舞蹈,她们的声音像星空一样辽远而闪亮。

            吉普车停在一个像干涸的堤坝上。前面是个无人的水泥灯光球场,旁边是个独立的院落,院落里面有很多柳树,外面有铁栅栏。吉普车没有开进铁栅栏大门里,车灯照着铁门上一个写着技术资料处的木牌子。茄子把阿丹拉下车就带他进了那个青砖小楼的二楼。院子和小楼很昏暗,只有二楼的楼梯口有盏昏黄的吸顶灯,灯罩里面都是污渍一样的小虫,她开门的时候说,黑不黑?明年我就搬家了,我们分到了一个小三房。不容易呀,分房子都是打破头的事。你不知道。因为他是技术专家。不过,专家出差了,你见不到。

            开了灯,天花板上有四条雪亮的日光灯,看得出,这是个办公室改的宿舍。一大间,长长的,起码有十米长,宽有五六米,最里面是一张大床,然后大衣柜、办公桌、梳妆台、两条三人位的红木沙发环在墙边,中间很空荡,水泥地上铺着仿木纹的塑料地毡,猛看以为是木地板。门口乱七八糟地扔着很多塑料拖鞋。

            茄子在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阿丹把工具一样一样掏出,然后噙着食指在看她。那是一种小动物一样的专注而清澈的目光。茄子眨起一只眼睛,逗他。阿丹视若无睹。大约看了六七分钟,阿丹抖开围裙给茄子围上。茄子注意到剪刀大大小小有三四把,阿丹一出手就用最大口的牙剪,咵咵咵,手张刀合,两寸多长的头发在牙剪口疏疏滑下,整个头发长度没变,但剪下的头发迅速铺了一地。刚才平整划一的齐肩长发,立刻有了微妙的参差。阿丹换了把非常小的剪刀,时快时慢,但动作干净利索,完全是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