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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红尘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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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书籍名:《清宫·红尘尽处》    作者:爆走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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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来到她跟前,她就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地做别的事情。

            将她召到乾清宫,因为再怎么着,康熙都不会用强,所以留瑕连手也不让他碰,给她气着了,康熙干脆也不理她。两个人你怄我、我气你,就这么冷战着,年都过完了,两个人的气还没完。

            今年的九九消寒图已经写到了“飞柳庭柏珍重待春风”的“风”字最后一点,康熙提笔蘸了蘸朱砂,跟留瑕闹脾气好像是“珍”字时候的事了,康熙不太懂,她到底在气什么?是气他幸了佟氏吗?也不像,他一直都不只有她一个女人。

            “不过就是去了佟氏那里……”康熙嘀咕着说,严冬冰雪已融,留瑕的笑容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康熙想起了永寿宫养的海棠花,他问,“永寿宫的花开了吗?”

            “回皇上的话,开了,今年春暖,花早开了一个月,特漂亮。”梁九功躬身说。

            “是吗……你去承乾宫,叫留瑕到永寿宫去,朕有话对她说。”康熙吸了口气,郑重地点上“风”字的点,“让她别带那群闲杂人等,朕要好好陪她看花。”

            留瑕站在永寿宫前,一般的海棠花没有味道,但是永寿宫的西府海棠,却是海内少有的名种。浓郁的花香随着空气浮动,东风拂过,绿叶红花轻摇,如佳人巧笑倩兮。留瑕缓缓地闭上眼睛,任香气流过身边,睁开眼睛,花雨纷飞中,何处吹来长风?卷起落花无数,粉红的海棠花瓣如一行候鸟,飞上蔚蓝的天空。

            满地落花,如满腹的红尘心事,那样凌乱却又无从整理,落花尽头,康熙的身影缓步而来,他穿着龙纹绫面长袍,腰间束着明黄带,带子下佩着留瑕给他做的明黄荷包,白净的鹅蛋脸上,明亮的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

            留瑕隔着满园早春景致看着,对他的气愤早已轻了,当时到底为什么生气,也记不清楚,只是记得,看见他在别人的床上,因为不珍重身体而险些有生命之忧时,心中似乎蹿起了无法抑制的火焰。在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感觉到什么叫做贪、嗔、痴,贪求他的注视、嗔怪他的处处留情却又痴恋他的深情款款,这个发现,搅乱了她的心,即使到了现在,还没有定下。

            没有说话,只是越走越近,相拥的瞬间,紧得似乎永远不会放。留瑕与康熙都心软了,康熙在她耳边,低声下气地说:“是朕那日犯浑,不要生气了,好吗?”

            “若是生气,就不会来了。”留瑕抱着他的手臂,闷闷地说:“您要幸佟贵人,只管翻牌子,不要在承乾宫里,我当做没看见,万事俱休。”

            “以后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在承乾宫,就只有留瑕跟玄烨,这样成吗?”康熙没有一丝犹豫。

            “君无戏言,我没有做皇后、做贵妃的雅量,我会嫉妒、也会耍性子,这已经是我的底限了,我的心很小,只塞得下一个皇上,其他的,装得太多,我会疯了的。”留瑕抬起眼睛,凝视着康熙,美目盼兮,却是哀求。

            康熙此时才知道自己伤她多深。留瑕虽然谦逊退让,心中,却还有黄金血胤的傲气,从不求人,康熙知道他在她心里,是情人,不是主子。

            留瑕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康熙有些慌了。那双含情的美丽眼睛里,掩不住对他的失望、对现实的无奈,这样做小服低,恳求一个微薄的“眼不见为净”,康熙发现留瑕原来不是永远坚强的,她的爱情,不如他的那样炽热。

            康熙紧张地抱住她,期望能以言语安抚住那颗敏慧细致的心:“留瑕,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不要放弃朕,留瑕,你不能放弃朕。”

            “我……”留瑕眼睫一瞬,迟疑了,“我不知道……”

            “朕是绝不放开你的,犯不着跟那些碎嘴女人争,就像你说的,君无戏言,朕既然说了不会放你,就一定护你周全,这点,朕想得很清楚。”康熙说得斩钉截铁,刮得干净的腮轻轻摩擦着留瑕的脸。

            留瑕咀嚼着他的话,心头似乎轻了一些,她猛然发现,康熙从前不曾说过一定保护她之类的话,顶多就是“朕给你做主”。她在他怀中闭上眼睛,感觉他的心脏在她耳边稳定有力地跳动着,他的手指拨过她的睫毛,留瑕眨眨眼,又垂下眼睫。康熙深深地呼吸,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扣,留瑕依然低眉敛目,唇边噙着柔柔的笑意。康熙良久无言,但是她知道,他绝不是不高兴,而是痴迷于她这样的娇柔。她抬起脸,康熙吻了她,她顺从地闭上眼睛,轻轻一叹,怎么放开呢?她舍不得他、他也离不开她了……

            畅春园.康熙二十九年春

            康熙二十九年的春天,皇室家族前往畅春园。深受康熙赏识的法兰西教士白晋98、洪若翰与张诚也跟着来到了畅春园。洪若翰是路易大王钦封的国王数学家,同时也是个画家,他要为康熙皇帝画像,以便将来带回去法兰西给路易大王。

            “你们画画的东西,也与我们差不多。”康熙用满语说,他好奇地看着洪若翰的油画颜料,其中还有些没捣碎的矿石,原本第一次画画不用带颜料的,但是康熙很想知道西洋人用什么画,就命洪若翰带工具来。

            “回皇上的话,这是若翰弟兄在中国就地取材,原本画画的东西可麻烦了。”白晋的满语说得极漂亮,只是说得慢些,“我们那里画画,不像中国,有笔有墨就成,还要用刀、用刷子……小臣也说不清楚,总之是麻烦得很。”

            “是嘛!”康熙鼓励地向洪若翰一笑,这个已经白了须发的老教士也对他微笑。洪若翰只听得懂官话,但不怎么会说。康熙问白晋,“你的这个师兄年纪多大了?”

            在康熙的认知里,这些互称弟兄的教士,大概也就等于中国的僧侣,他也就索性把他们当成洋和尚,虽然已经认识了不少教士,但是他还是以为他们是师兄弟。

            白晋也将错就错,他是个很圆通的人,不拘泥这些小名分,他说:“若翰弟兄已经六十四岁了。”

            “哦?是中国说的耳顺之年,不容易。”康熙点了点头,用官话说。

            “儿孙?不不,皇上,我们没有儿孙,我们都是侍奉上帝的人,不能有儿孙,就像中国的和尚道士一样的。”白晋以为康熙说他们不守清规,连忙解释。

            康熙笑了,他走到旁边的书案上,写了“耳顺之年”四个字,递给白晋:“不是儿孙,是耳顺,这是孔夫子的话,是指人到了六十岁,不管别人是怎么说你,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而这个主见绝不会违反天理人情,大概是这个意思。”

            “是这个意思……小臣受教了。”白晋傻愣愣地听,虽然康熙解释得很浅显,不过对于来自不同文化的白晋来说,还是有些困难,洪若翰对白晋说了几句法语,又比了个请的手势,白晋就对康熙说,“皇上,若翰弟兄说,请您坐到宝座上,他要先给您打个画稿。”

            康熙坐到一张鹿角装饰的交椅上,一旁放着折子跟几本书,让他打发时间。

            畅春园的这处水榭十分凉快,由石砌的曲道通往湖边,旁边种植柳树,景致优雅。此时,曲道上跑来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结着红头绳,一把扑进康熙怀里:“阿玛!”

            “紫祯来了?”康熙微笑,问白晋说,“朕跟十三格格说话,不妨事吧?”

            “不妨不妨。”白晋说,洪若翰看着十三格格对康熙撒娇,又对白晋说了什么,白晋说,“皇上,若翰弟兄问,可否把格格也画进去?”

            “哦?紫祯,人家要把你画给法兰西王看呢,你给不给画?”康熙抱着十三格格问。

            十三格格偏头想了一想,点头说:“给。”

            康熙笑了笑,向白晋点头。

            十三格格四下乱看,对着水榭外招手:“额娘快来,我要给法兰西王看了呢!”

            众人转头,留瑕穿过白石曲道,灿烂的阳光照着她头上的垂珠簪子,闪着温润的光芒。留瑕走进水榭,先向康熙一福,才又向两位教士点头致意。

            白晋扯着洪若翰起来,两人作揖,白晋说:“小臣请慧娘娘安。”

            “白师父,好久不见了。”留瑕说,从前当女官的时候,大概每个月都会见到。

            洪若翰却直愣愣地看着留瑕,手抓着胸前佩戴的一枚十字架,他讷讷地说了一大串话,不知道为什么,声音里带着哽咽。所有人都觉得讶异,康熙问:“白晋,你师兄怎么了。”

            “回皇上的话,若翰弟兄说,他从前在法兰西的时候,梦见过圣嘉萨琳99,她告诉他,他应该前往东方宣扬上帝的福音。若翰弟兄遇过很多磨难,都是圣嘉萨琳保佑,他梦见的圣嘉萨琳,就是慧娘娘现在的这个模样。他说,娘娘必定是圣嘉萨琳赠与皇上的祝福。”白晋欠身一躬,把洪若翰的话翻译成比较通顺的满语。

            “圣嘉萨琳是什么?”康熙听得摸不着头绪,看看留瑕,她也不明白。

            “回皇上的话,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一位圣女,她原是位总督小姐,因为得到了上帝的感召,而信奉上帝,口才灵便、聪明美丽。当时的皇帝不信上帝,却很喜欢圣嘉萨琳,想把她纳为妃子,她不愿意,因为她是圣子的新娘,皇帝威胁要处死她,她还是不愿意,最后守贞而死,我们就把她封作圣人。”

            白晋把这个故事讲得简单易懂,他比洪若翰心思敏捷,知道留瑕是宠妃,如果能用圣嘉萨琳的故事,使留瑕成为教徒,再影响康熙,如果成真,天主的光辉即将笼罩这个遥远的东方帝国。他一直记得康熙有一回闲聊时看着他的十字架,笑着说:“如果朕改信上帝,那整个大清也都要改从你们的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