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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杀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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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书籍名:《七杀碑》    作者:朱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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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三块料,从此在川南这条道上,便没法鬼混了。但是事情也够险的,想不到多年匿迹销声的魔崽子,也出现了。昨晚这出戏真热闹,三侠拚命战群魔,最后如果没有尊大人,佛法无边,施展袖里乾坤,把群魔吓跑,此刻我们三块料,也许接待不了姑爷姑奶奶,也许落不了整头整脚了。”杨展惊道:“咦,连我岳父都出手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两位不要再吞吞吐吐了。”瑶霜更性急,催着快说,七宝和尚笑道:“事情已过去了,说不说两可,不过事由儿是我们这位药材贩子起的头,两位要听个热闹儿,让他细情细节的说明好了。”杨展瑶霜忙向贾侠余飞请教,余飞正要张嘴,铁脚板双手一搁,指着门外笑道:“慢来慢来!美酒佳肴齐来,药材贩子肚里一篇旧帐,且等在席上再说。我和狗肉和尚陪着大师细斟细酌,新姑爷新姑奶奶斯文一派,酒莱都有限,可以当作说书似的听你这段闲白儿,你就好好的孝敬一段吧。只是一张嘴怕有点忙不过来,还是说呢,还是喝呢?各人自扫门前雪,你就哑巴吃黄莲,我们顾不得你了。”众人大笑之间,果然门外抬进整坛佳酿,当面打开,酒香四溢,铁脚板七宝和尚促鼻乱嗅,手舞足蹈,大赞“好酒。”沙弥们调桌布椅,精致的素斋,也川流不息的送了上来。于是大家让破山大师居中首座,杨展夫妇居右,川南三侠居左,大家就席吃喝之间,贾侠余飞便把昨晚三侠战群魔的始末,详细的说了出来。

            贾伙余飞,是洪雅花溪乡的富户,上代以贩卖四川药材起家,长江各大码头,都有余家的药材栈,药材以外,还开设了几家当铺,成都城内一家最大的当铺,字号叫作“大来”

            的,便是余家的产业。不过这种药栈和当铺是余家祖上传下来的公产,不是余飞一人所有。

            余飞对于这类当铺营业,认为名曰便利穷人,其实剥削穷人,平日不以为然,让族人们经手经营,自己从不顾问。一年到头,以采办珍奇药材为名,走遍蜀中各大名山,结交的都是江湖侠义一流,近朱者赤,偶然也伸手管点不平的事,江湖上便有了贾侠的美名。他又和铁脚板七宝和尚气味相投,又列在川南三侠之列。外表上土头土脑,是个道地的买卖人,其实他深藏不露,身怀绝技,知好如铁脚板七宝和尚矮纯阳一流人物,只看出他的拳剑功夫,近于武当内家一派,问他是何人传授,他说是祖传。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世传的本行商人,在江湖上绝无名头留下,当然也无从查考。

            豹子冈黄龙虎面喇嘛摆立擂台,发临通知水陆各码头有名人物,其中便有贾侠余飞一份帖子,这份帖子是就近送到大来当铺,托铺友转交的。其实余飞本人,这时正在青城山中,流连忘返,凑巧碰着青城道士矮纯阳结束下山,说起豹子冈擂台的内幕。铁脚板七宝和尚正在四处探听他的行踪,余飞便和矮纯阳一同下山,顺便又替邛崃派拉了几个有名人物,同到成都,以壮声势。余飞来的几个朋友,便同在大来当铺托足。

            豹子冈擂台,被杨展一篇正论,独臂婆一口吹箭,铁脚板一张利嘴,鹿杖翁一顿臭骂,弄得瓦解兵消。矮纯阳统率邛崃沱江第二支派,大功告成。余飞请来的朋友们,无事可做,各自星散,余飞自己和铁脚板七宝和尚畅叙了几天,也想回花溪老家去看看。不料在这当日,自己寄寓的大来当铺,突然发生了奇事。

            有一天旁晚时分,余飞在城外和七宝和尚铁脚板盘桓了一阵,回到大来当铺去,刚进城门,当铺里一个伙计,气急败坏的奔出城来,一见余飞,喘吁吁的说:“相公快回去,铺里分派好几批人,四城寻找相公,不想被我碰上了。”余飞问他:“有什急事?要这样找我。”伙计说:“路上不便奉告,相公回去便知。”

            余飞回到大来当铺,主持铺务全权的大老板,原是余飞的远房伯叔,年纪已五十开外。

            一见余飞,如获至宝,一把拉住,同到后面密室,悄悄对他说:“昨天早晨,当铺开门时分,便来了一乘轿子,从轿内出来一个衣履华丽,气度不凡,年纪四十上下的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下人,提着一只精巧的朱漆箱子。一进铺门,提箱子的下人,便向柜上说:‘我家老爷,一时急用,有贵重宝物在此,柜外不便说话,快接待我们老爷进去。’我们当铺本来可以从权内议,一半因为东西贵重,怕有失闪,一半也替乡绅大户遮羞,以免外观不雅,当时开了腰门,请他主仆两人到内柜落坐,由我们二老板接待。问他:‘当的什么东西?’来人把下人手上的朱漆箱提在桌上,揭开箱盖一看,原来是三尊白玉三星。讲到这三尊玉三星,质地、光彩、雕工,确是希罕之物,论年代,最少也是宋元以前的东西,问他要当多少,来人说:‘这件玉三星,是传家之宝,别家当铺,真还不敢轻易交铺,因为你们余家大来当,是多年老字号,才敢拿出来。少则五天,多则十天,定必备款来赎,不折不扣,要当三千两银子。’我们二老板是多年老经验,鉴别珠宝一类的东西,在成都也算头把交椅。明知这几尊玉三星不比等闲,这类宝物,碰着认货的便是无价之宝,来人当三千两,不算狮子大开口,但是一个当铺,交易一笔三千两的买卖,也是平常不易碰着的,我们二老板做事小心,又请我出去过一过目,我出去一瞧东西,确是宝物,便和来人说:‘当有当规,定的十八个月满期,敝号放出去的款子,便不能不作十八个月打算。至于十八个月内,主家早取早赎,与敝号无关,而且这种物件,易残易缺,存放更得当一份心。尊驾说的数目,未免太多一点,如果是千把两银子,敝号还承受得下来。’后来说来说去,照来人所说数目,打了个对折,一千五百两银子成交,写好当票,兑清银子,玉三星仍然放在原箱子内,挂号存库。来人主仆拿着一千五百两银子,依然坐轿而去,临走时,那位主人向我笑道:‘别人当东西,故意说马上就取,那是无聊的门面话,我可不然,现在我再说一句,五天之内,定必取赎,只当五天,愿认一月的利息,老板,这批交易你做着了。’当时我对于他的话,也没有十分留意,这是昨天午前的事。今天晌午时分,我们二老板还觉得这批买卖做得很得意,对于存库的玉三星,还要过过眼,细细的鉴赏一下,万不料他到天字号存放珠宝库去看玉三星时,那件宝物和朱漆箱子,踪影全无。门不开,户不启,常年还有两个护院的坐更守夜,别的珠宝一件不少,独独新当的玉三星不翼而飞了。这不是奇事吗?最可怕的,当主临走时,明明说出五天以内必取,当票上虽然照例写着带残带缺,宝玉写成劣石,无论如何,总得拿出原件东西来还人家。现在拿什么东西还人家呢?别的东西,也许还有个法想,惟独这种宝物,独一无二。当主如果咬定要原当之物,我们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出了这样祸事,还不敢向外声张,我们余家大来当百把年老字号,在成都是数一数二的,这块牌匾,如何砸得起!祸从天上来,真把我们急死了。我和二老板暗地商量,这档事定然是江湖上飞贼的手脚,也许来当东西的人,便是飞贼,我们知道你和江湖上人们有来往,外面还有侠客的声名,这档事,只有你可以救我们的命。一笔写不出两个余字,为了余家大来当的老牌匾,眼看要被人家摘下来了,你也得伸手托住呀!”这位远房伯叔的大老板,说得泪随声下,几乎向余飞要下跪了。

            余飞听得心里暗暗吃惊,余家大来当老字号,在成都许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在我托足铺内当口发生了,这不明明冲我余飞来的吗,这不是来摘大来当的牌匾,明明是来摘我余飞的牌匾了。看情形我们这位远房伯叔,也明知道这档事冲着我来的,嘴上故意不说,却用苦肉计把我套下了。余飞心里暗暗打算,面上不露坤色,而且一声不哼,站起身来,命大老板领着到天字号当库,仔细踏勘了一下。只冷笑了几声,一言不发的便飘然出门去了。余飞的举动,更令大来当内的人们,惊疑莫测,是吉是凶,只有等他回来再说的了。

            余飞刚回来,得到这桩消息,马上又走,可是这一走,当铺里上上下下足足盼望了两天两夜。大老板二老板在这两天两夜里,寝食不安,头发都愁得白了一大半。幸喜这两天以内,当主还没有持票取赎。两眼望穿的盼望余飞,盼望到第三天天色刚亮,铺里徒弟伙计们,起身得早早的,偶然到后面,经过余飞寄宿的一间窗口,忽见余飞在床上蒙头大睡,呼声如雷,忙去通报大老板二老板。两位老板素知余飞忽来忽往,举动不测,平时连问都不敢问,这次可不一样,这块老招牌,和两位老板的性命,可以说都在余飞手心里了。两人身不由己的飞步赶往余飞卧室门外,一看门是虚掩着的,两人推开了半扇门,轻手轻脚,偏着身,走了进去,正想叫醒余飞,问个明白,猛地一眼瞧见桌上一条铜镇尺,压着一张当票,和一张信纸,两人拿起当票一看,惊得几乎喊出声来,原来这张当票,正是那三尊白玉三星的原票。再看那张信笺时,写着“当票已回,从此无人取赎玉三星,当本一千五百两。一月利息若干,算清后,向归飞记名下来往帐划取可也。幸不辱命,乞勿惊睡,飞白。”两位老板惊喜之下,带起当票,吐着舌头,缩着脖子,蹑手蹑脚的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