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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书籍名:《都市危情》    作者:陈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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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也不例外,门两侧贴着红纸黑字的印刷春联:

        昨天好今天好明天更好

        你也笑我也笑人人欢笑

        守在门口的警察不认识林光汉,拦住了他们。

        “你们是干啥的?”

        苏南起低声神秘地说:“这是林市长,你要负责保护好首长的安全。”

        警察点点头说:“你们要进就进去吧,请保护好现场,局里没来人勘查现场,动乱了就不好办。”

        苏南起站在门口,往里看看,回过头问警察:“公安局怎么还没来人?”

        “他们说警力不够,都忙着巡逻,抽不出人来。请进吧。”

        苏南起和辛茅等先进去。林光汉跟着迈进已经磨得与地面一样平的门槛。红砖地很脏,从门外刮进来的风沙跟着脚步而入。

        林光汉没有想到一个两代劳模的家庭这样寒酸,外屋除了一张破桌子和两条板凳什么也没有,破桌子上摆着一个铝锅和三只粗碗。只有墙上一张紧挨着一张的奖状非常醒目地昭示着房主人的身份。

        “人在里屋呢,他们一家三口是上吊死的,我们解下来,放在里屋板铺上。”警察撩开破旧的蓝色棉布门帘,屈身轻挪脚步进去。

        板铺上并排摆着三具尸体,一个头发全白的瘦老头,市长不用问猜得出那是王紧跟的父亲。王紧跟和他的老婆躺在靠窗的地方。三个人的脚都搭在板铺外。

        林先汉注意到王双喜的脚连袜子都没穿。他摸铺,冰凉冰凉,没有一丝热气。

        突然,林先汉的目光像被灼痛一样,他惊愕地发现,三具尸体的胸前都别着一枚毛主席像章,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林市长,”警察伸出手指着脏兮兮地墙,“那上面可能就是王紧跟写的遗嘱。”

        林光汉的目光落在墙上用小学生的红蜡笔写下的一行字,每个字有半尺长,看起来像一条标语:

        我们去找毛主席问个明白!

        巨大的惊叹号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插在市长的心上,他心里揣摸着,这起举家自杀“去找毛主席问个明白”案件的政治含量比三条人命更会产生强烈的社会震荡。

        苏南起的反应很快,他对警察说:“找张报纸,把字糊起来。”

        警察苦笑说:“没有胶水。”

        “打点棚子呀。”

        “哪找白面去?王紧跟家要是还有几两白面,也许就不会去找毛主席。唉,真够惨的。”

        苏南起掏了掏兜,掏出一圈透明胶带,交给警察说:“正好,我领了胶条还没用,用它吧。”

        警察设脱鞋,上铺用两张;日报纸把墙上的字盖起来。

        林光汉松了一口气说:“这是遗言也好,是胡乱写的也好,除了有关同志,不许看,不许传,不许扩散。给他们盖上被吧。”

        警察拿过炕上一床;日军绿棉被,那是王双喜进驻工宣队时军队发的。

        警察边盖边说:“没给他们盖,是怕尸体腐烂。”

        林先汉抽了抽被角,把王双喜的光脚盖住,问:“是谁发现的?”

        苏南起轻声说:“市长,我们到外屋说吧。”

        几个人回到外屋。从进屋到出来,林光汉始终没敢看死者的面容,他怕只要看上一眼就永远不会忘记。

        外屋没有人,另一名警察守在屋门外面。

        没有人坐,仿佛碰到桌子、板凳,就会沾上晦气。

        “你说说情况吧。”苏南起说着,掏出中华烟给每人一支。

        警察谦卑地接过烟说:“我得慢慢抽,一支就小两块呢。”

        警察一口吸进去,慢慢吐出来说:“事情发生在昨天半夜。这旁边有个养鸡场,最近连续丢鸡饲料,我们派出所对这一带就特别注意。再加上外来人口多,治安更加大了力度。昨天夜里十一点四十,我在养鸡场外面巡逻,看见一个黑影从养鸡场院墙翻出来,肩上背着口袋,有半袋子吧。肯定他就是偷鸡饲料的贼。我就悄悄跟上他,一直跟到这个大院,跟到这个门口。这个大院,谁家的尿壶摆在什么地方我都J刀L清,是我的管片儿呀。原来是王紧跟,我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一家子用老话说叫苦大仇深,两代劳模,没有比他们再本分的了。我就没进去,往回走了一段路,又觉得不对劲,王紧跟家又不养鸡,偷鸡饲料干啥?不行,这事要不弄明白是我的失职,这日子口不一样啊。转游了二十来分钟吧,我又回来,推开王紧跟家的门,一看,我心里当时就凉了,原来王紧跟和他老婆,还有他爸爸,一家三口正吃鸡饲料熬的粥呢。他们三个人看见我突然闯进来,又穿一身警服,一下子全傻呆呆地不动。我往回抽身也来不及了。王紧跟他爸放下半碗鸡饲料,两只手左右开弓抽打自己的嘴巴,边抽边骂自己,‘我混蛋,对不起毛主席!我混蛋,对不起毛主席!’吓得我不知说什么好。这事也怪我,我不该来呀,当时要是我劝他们两句,也许不至于有后来的事。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回家给他们扛粮食。我什么也没说,一句话也没说,退了出来。一出大院,我就撒开腿跑,到了我家,找米袋子,让我老婆帮忙,盛了一袋子大米,放在自行车后架上,蹬车就奔了王紧跟的家。我拎着米袋子一推门,立刻就傻了。一家三口全上吊了,吊在房梁上。”

        警察用袖子擦擦眼角的泪水,接着说:“这也太惨了,他们连碗鸡饲料也没吃踏实,我赶紧把他们解下来。人命关天,马上向分局汇报了。唉,他们肯定是以为我回去报案,带人来抓他们。再不,就是没脸见人了。这一家子人,特好面子,有了困难也不求人。唉,当时我要是告诉他们,这不算什么事,我去拿粮食,就不至于一家三口上吊了。”

        林光汉默默拿起一个饭碗,由于时间长了,里面的鸡饲料粥已经板结。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市政府每年迎来送往的宴请开支要三千多万,宴会每桌小则三千、多则上万,而眼前躺着三具因偷吃鸡饲料而自杀的尸体。他胃里一阵恶心,喃喃地说:“我们……走吧。”

        警察有些着急,语无伦次地说:“看看就走了?您得有个指示呀,尸体不能老摆在铺上…我怎么办?”

        苏南起说:“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你们辛苦了,林市长视察之后,市委研究了会有统一的部署,就这样吧。”

        他只想护卫市长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苏南起拉开门,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门外,几百双仇恨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他看。

        堵在门口,把两排房之间的通路塞得满满的大多是老工人和妇女。他们没有叫嚷,林先汉从他们的目光看出了愤怒。他轻轻对苏南起和辛茅下了指示:“千万不要刺激群众。”

        双方默默对峙了五六分钟,突然,后排的人往前猛挤,站在第一排的工人们被推进了屋内,年久失修的木门从柜上吹嘟一声砸下。苏南起和辛茅等人保护林先汉退回里屋。

        两名警察举起胳膊大叫:“不要挤!不要挤!这是什么日子口,谁闹事我就抓谁!"

        林光汉被挤压到铺边,再也没有退路。五名老工人和一名青工互相挽起胳膊组成人墙保护市长。

        一名叫施三宝的干瘦老头跳到铺上大叫:“谁再瞎哄瞎吵吵,就是存心环咱工人的事,诚心给政府留话把!好让咱们挨整!"

        屋里屋外的工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施三宝弯腰对铺下的林先汉说:“林市长,你也上铺来吧,说什么话好让大家听个清楚。”

        林先汉抓住施三宝伸过来的手,被拉到铺上站好,他们的脚下是三具尸体。

        施三宝像拉家常里短似的开了腔:“林市长,你不认识我,我自我介绍。我叫施三宝,今年七十二岁,与躺在铺上的王双喜是师兄弟。紧跟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这档子事,我得出面讨个说法,以后你们要抓领头闹事的,你就抓我,跟大家没关系…”

        林光汉在这种时候,既不能拿出市长的架势,那样只能激怒在气头上的工人,又不能无原则的应承,那样必然损害政府的庄严。他找不到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只好沉默,保持庄严的沉默。他深知,一个表态错了,不是激怒工人,就是激怒市委,被扣上煽动工人闹事或者激化矛盾的帽子,一定要避免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是人的局面出现,不能左,也不能右;不表态是最好的表态,将来以便因势利导,既可以用沉默来表示赞成工人的意见,也可以用沉默来表示反对工人的意见。

        施三宝看了一眼铺上的死尸,又看了一眼铺下的十几双眼睛,带着讥讽的语调说:“首先我搞不清你与我的关系,按说呢,您是市长,我是市民,是您领导我。但按咱党的大道理说呢,我是主人,您是公仆,是我领导您才对……”

        林先汉知道通上了一个强劲的对手,继续保持沉默。

        “实际上的关系又是另一回事了,您是官老爷,父母官呀,我是光头光脚的老百姓。不管是什么关系吧,这一家三口自杀的事情,您今天得给个说法。双喜老弟谁不知道,登过报的劳模,他一辈子车出的铁屑一百辆解放牌也拉不完,最后落个偷吃鸡食的下场。他是太老实,脸皮又薄。要是我,就上你们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的宴席上去吃去喝……”

        苏南起悄悄溜到外头用手机打了求助电话。

        铺下,一个工人突然发现了墙上刚用胶条贴上的报纸,大叫起来:“施大爷,他们用报纸把字盖上啦!”

        不明真相的人们议论起来:“什么字?什么字呀?”

        “他们又做贼心虚了!”

        “不用跟他废话,让他也吃一口鸡食!”

        施三宝扭过头,一把把报纸撕下来,露出了那行字:

        我们去找毛主席问个明白!

        屋外的人往里拥,外间的人往里间拥,人群又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