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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籍名:《抛红豆》    作者:煓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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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年幼的衣冠勤扑倒在他爹亲的身上,两眼流下的泪就跟他父亲的血一样多。

“您别死呀……”衣冠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染满了父亲的鲜血。而后,他突然想起--

帮爹找一处好风水埋了。

耳边回荡着父亲的临终遗言,年仅十岁的衣冠勤瞬间长大,抬起头来凝视已然闭上双眼的父亲。

他的父亲出生在沿海的一个穷村庄,身为赤贫的农民,他不得已终身为佃农,耕作贫瘠的土地。

然后,到了他这一代,时局更加混乱,他们甚至连田都没得耕,因为倭寇四处作乱。

“就算时局再怎么差,也有好命的人,这完全是祖先风水的问题。”

他忆起父亲时常抱怨的话,虽然其说法可议,但也不无道理,不然怎么解释他们一直这么穷?

“我答应您,爹。”年幼的衣冠勤起誓。“勤儿日后必定帮您找到一处好风水,否则愿遭天打雷劈。”

衣冠勤立下重誓,撑着瘦弱的身子,随处捡根粗木棍,便靠着木棍和双手在地上挖洞,草草将他爹的尸体埋了,井留下记号,以便日后起殓时用。

父亲的后事暂时处理完毕,但现在问题来了,他该怎么实现对父亲的诺言?

抬起茫然的眼,衣冠勤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海面上,那儿正停泊着一艘大船。

如果你不服气的话,不如加入我们,为你父亲报仇。

杀父仇人撂下的话言犹在耳,衣冠勤不免认真考虑。

真的要下海当一名海寇?他问自己。

有何不可?反正真正的东洋倭寇也没几个,大多都是流亡的汉人,陆地上活不下去了,转而到海上讨生活,这些人统称为“奸民”。

“爹,请原谅孩儿,孩儿也是逼不得已的。”对准埋葬父亲的所在地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衣冠勤决心加入“奸民”的行列。

什么正义、什么道德、什么伦理都统统去死吧!对于一个一心摆脱贫穷宿命的人来说,这些无形的东西太奢侈,他需要的是能帮他达成梦想的人,不管这些人是什么身份、运用的手段有多脏。

再次回顾父亲的埋葬地一眼,衣冠勤毅然决然的掉头走向海边。

他未来的希望在海上,同时他也不会忘记,他对父亲的誓言。

第一章

人们都在传言,说“衣冠禽兽”进城了。

金陵城里到处有人窃窃私语,话题全围绕在昨日刚踏进金陵城的衣冠勤身上。

大家都在说--他真不是人,身为大明朝的子民,却还帮着倭寇打自己的人,并且从中获利,不愧人们叫他“衣冠禽兽”,果真名副其实。

关于衣冠勤的流言其实很多,泰半是因为他传奇性的崛起,和异常俊美的长相。就有人猜测,他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年间成为富甲一方的商贾,除了本身够精明之外,更以自己的身躯和魔鬼订下交易,所以才能快速致富。

传说,他的眼睛能够勾人,能像飞凤似的紧紧盯住和他对看的人,被他看上的人什么话都说不了,只能憋住呼吸频频点头,他的生意就是这么来的。

这些传言甚嚣尘上,当然也有人不相信。什么勾人魂魄?根本一派胡言!比较理智的人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其他的人则深信不疑。然则,不论相信与否,所有人都无法否认,姓衣的没良心虽没良心矣,可真的长得很俊美就是了。难怪所有金陵姑娘一提起他的大名无不又爱又恨,爱的是他的长相及可压垮屋顶的钱,恨的是他不堪入耳的名声,这教那些想和他攀亲事的姑娘们,好生为难。

寄身于金陵城里最好的客栈,被当作上宾一样侍奉的衣冠勤当然十分清楚外头传说的风声,这些人的嘴打从他踏进金陵以后就没停过,话题全围绕在他身上。

沉下一张俊美的脸,衣冠勤并不打算让这些流言继续传播下去,他要改变人们对他的看法,这是他之所以选择在金陵落脚的原因。

金陵,自古以来就是经济政治的重镇。如今首都虽然迁至顺天,可在名义上仍是“留都”,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是他安身立命的好地点。

他走向窗边,打开窗户俯视街道上的情景,这家客栈刚好座落在金陵最繁忙的北门桥边,旁边就是永庆寺,很容易就能看见底下川流不息的人潮。

人们都说,唯有在金陵闯出一个名号,他的人生才算成功。对于出生自东南沿海偏远村落的他更是如此。打从他加人海贼的行列当一名“奸民”,至今已过了十六年。在这十六年中,他累积了不少的财富,人生可说是成功了一半。现在他就欠缺良好的名声,而他相信那可以用金钱弥补过来,虽然现在大家还对他曾是“奸民”这件事耿耿于怀,但不要忘了金陵是一个现实的地方,只要他肯花钱,什么事都有可能。

重重地关上窗户,衣冠勤决心不让外头的流言毁了他在金陵立足的机会。他曾对着父亲的尸体起誓,发誓他一定会让衣家风光,并为他老人家寻得一处好风水重新埋葬,这又是他选择在金陵落脚的另一项重要原因。

金陵由于有锤山环绕,形成龙蟠虎踞的地势。而风水上所谓的“龙脉”指的其实就是高山,再加上玄武湖又在它的左侧,依山傍水,不愧是六朝定都的好格局。

关于风水这门玄学,衣冠勤其实不怎么懂。他只知道许多人之所以能够成功且福延子孙,完全是因为祖先葬得好的缘故。他虽半信半疑,但这是他父亲临死前的遗愿,他只得照办。

拿起房间里搁着的铜锣,衣冠勤随手敲了两下,呼叫楼下的店小二。他是不懂风水这门玄学,但有人懂,而且他现在就要去找他。

铜锣的声响很快地招来店家。只见客栈的掌柜捧着一壶上好的明前龙井,恭恭敬敬的摆在房内的桌上,笑嘻嘻的收下衣冠勤丢在桌上的钱。

“不知公子有何吩咐?”店掌柜掂掂手心里的银两,判断最起码有五两重,腰立刻弯得跟杨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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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想请教店家,还望掌柜指教,”衣冠勤没料到竟会招来掌柜本人,看来他进门时丢的银子魅力还不小,连老板都想来分一杯羹。

衣冠勤冷笑,十分了解吸引店家鞠躬弯腰的原因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银子,他发誓这个情形将会很快改观。

“无论公子想打听任何事,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店掌柜犀利的回道。

“那就先谢过了。”衣冠勤冰冷的颔首。“掌柜的可知金陵城里有一个叫‘崔道生’的人,听说他是看风水的。”

“崔道生?”掌柜的初听见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一下,后想起--

“您说的是红豆姑娘的爹呀?是有这个人。”掌柜的频点头。“他的确是替人看风水的,不过现在他已经不看了。”

“不看了?”听见这消息,衣冠勤的脸色十分难看。

“是呀!”掌柜的解释。“崔道长几年以前就去世了,现在当然是不看了,公子这话,恐怕您是白问了。”

店掌柜不知衣冠勤找崔道生做什么,但他沉下来的脸色十分吓人。

衣冠勤此刻的脸色,果真就如掌柜想的那般可怕,他这么急着找到崔道生,不外以下两个原因。

第一,他必须先将他父亲的后事处理好,才能着手立足金陵的事。

第二,他来金陵之前,曾有人给他批命,说他若不在今年年底之前重新安葬好他父亲的遗骨,必会惹来意外之灾,更何况这原本就是崔道生欠他的。

不错!崔道生还欠他一个救命之恩,他也说好改日还,如今他没交代一声就嗝屁,教他这个债怎么催讨起?

他的表情更难看了,这又是另一个令他不快的理由。

有债必要,是他能在短短十年内崛起的另一个主因。只要欠过他钱的人都知道,他要起钱来有多可怕,无论是天涯海角,他都一定追到底,把该属于他的那一份要回来。

可对于死人,他就没有办法了,除非这个死人还有活人顶着。

“这个崔道生,可有其他传人?”既然追不到崔道生的债,衣冠勤改为试探其他可能性,果然被他蒙中。

“有,公子这话就问得巧了,是有其他传人。”谈起这事,掌柜的眼珠子亮了起来。

“崔道长的传人叫崔红豆,是他女儿。”

“崔道生的女儿?”衣冠勤万万想不到传接衣钵的人竟是个女的,不禁发愣。

“是呀!”掌柜的又点头。“崔道长就生这么一个女儿,只好把衣钵传给她,听说她打小就上灵山跟一个道行很深的师父学看风水,一直到她爹去世后才回到金陵来,一回来就震惊了地方上的父老,大家都说,她比她爹还厉害呢!”

显然有关于崔红豆的事迹不少,店掌柜的才会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

衣冠勤既不吭声也不点头的等着店家继续爆料,果然要不了几秒钟,店家就把他需要的一切消息报给他。

“公子来此的路上,可曾看见一家悬挂着黑色招幌的酒店?”店掌柜兴致勃勃的询问衣冠勤,逼得他不得不敷衍的点头。

“是注意过。”那酒店的屋檐下突出一根粗大的竹竿,上头悬挂着一块约莫一层楼高的黑色招幌,上头还用金线绣上了“丰成酒庄”四个大字,尾端再点以长长的金穗。极为耀眼。

“公子可知道,那酒肆原来门可罗雀,一天没有几个客人上门,全是因为红豆姑娘帮他们改了招幌,又换了桌椅,才有今日的盛况。”掌柜的这一番又羡又嫉的话,成功地改变了衣冠勤脸上的表情,使他不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